她都想起来了。
但或许都太迟了。
江遮已经再也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叶沐衍给他的那一剑到底有多重。
死亡意味着什么。
再也遇不见，仅能存在于活人的记忆当中，徒劳无用地追忆，而什么都不会得到。
无数遗憾堆叠到一起，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那样，随意地错过了。
沈愿无呆滞着，流下泪来。
溯逆镯碎裂的那一个瞬间，被压抑许久的陈旧记忆，翻滚着上涌，把以往空白的地方，一步步填充完整。
啊，她到底都忘记了什么。
在天衍宗的勤奋练功，与师兄弟的友好交流，和萧澹雅时不时的拌嘴，还有被废那段时间，还算温和普通人的美好日子……
后面的合欢宗又是什么。
好像也都是她，在漫无目的人生过往中，路过的其中一角。
“大师兄，大师兄。”她声音中带着哭腔，手足无措地想要把江遮身上的伤口堵起来，但她已经用不出来任何灵力了。
全部都记起来了，不管是他还是什么别人，完完整整的想起来了。
手上沾满了江遮的鲜血，却没有办法能挽救他快速流逝的生命。
也不知道在死前，江遮有没有听见沈愿无唤他一声师兄。
谁还能回应已经心碎的沈愿无。
“不要死，不要死了。”沈愿无淌着泪，攥住江遮冰凉的手，企图用自己手的温度，让江遮能够温暖起来。
等到连眼泪也哭不出来的时候，沈愿无跪坐在那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自己究竟是，遭了什么孽，要受如此的罪，无处可回，无人再爱。
没有任何存在于世上的理由。
风轻轻，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一丝血腥的气息，喧嚣都已经散尽，独留下一片哀寂。
背后站了一个人，沈愿无不想回头看，她执拗地盯着死去的江遮，希望他能活过来了。
“阿无，来了啊。”
提着剑的白衣男子，眼神漠然而不聚焦，雾气蒙蒙的，嘴角含着一缕笑，正抬眼瞧着她，随手把剑上的血一抖，那雪白透亮的刀身反射出那张过于苍白的脸。
天衍宗该是没有活口了，叶沐衍这才有闲工夫下山，来见他想要见的人。
沈愿无不想理睬，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不理我吗。”叶沐衍微微皱眉，他像是不理解自己是做了有多过分的事情，反而还觉得其他能理解的人奇怪。
见沈愿无没有什么反应，叶沐衍也不想多等了，他把剑收回腰上的剑鞘里，伸手去拉在原地失了神的沈愿无，直接把她拽起来，往宗门里面走去。
一个踉跄，沈愿无一下子没缓过来，差点摔倒，即便叶沐衍强硬地拉着她走，她仍然固执地回头看着躺在树下的江遮。
师兄只是睡着了，他没有死。
很快也就看不见了，路边的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满地，沈愿无就这样从他们身边走过。
尸横遍野，还记得这些新来的弟子叫她师姐的模样，一起笑着练武比试，但他们死了，被他们日夜尊敬的尊上没有理由地给亲手杀死了。
刚刚复苏的记忆宛若最锋利的刀刃一般，一点点地割下身上最痛的地方，无法言说的痛苦蔓延至全身，以至于意识也朦胧不清。
叶沐衍心情很好的样子，轻轻地笑着，那嘴角勾起略大的弧度，与那副清冷的天人之姿显得格格不入：“这下，终于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
所以说，她搞不懂叶沐衍在想什么。
有时候在想，这究竟是什么罪上天要如此惩罚自己，泪与血混在一起，斑驳了所有。
她被叶沐衍带回了天衍宗的大殿里，坐在了最高的位子上，大殿的中央，长老们的尸体还在那边，死不瞑目。
“长老们都死了，那我们的仪式该怎么举办。”叶沐衍坐在沈愿无旁边，把她圈在怀里，他自顾自地说着，状似很苦恼，随意地捞起沈愿无墨发垂下的一缕，透过指缝间摩挲。
沈愿无有了一点反应，她其实从刚刚就觉得奇怪了：“什么仪式。”
“你我的大婚。”叶沐衍直白的讲出来这一句，他并不觉得沈愿无会拒绝这件事一样。
沈愿无抬头看向叶沐衍，瞪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甚至叶沐衍都能从她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在说什么。”她颤抖着嘴唇。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叶沐衍打得是她的主意，还是说叶沐衍掩饰的太好了，所以根本没有人发现。
即便是敏锐的江遮察觉到了一点，但他也未曾明白，叶沐衍究竟是抱着何等的心情对待沈愿无，他只是觉得，或许让沈愿无走得远一点比较好。
大殿上满是不知道谁的鲜血，沈愿无自己手上粘上，江遮的血也干透了。
她拼尽全力，从叶沐衍的怀里挣脱开，指着外头那些不明不白死掉的人：“那你有必要把他们全杀了吗，你告诉我。”
叶沐衍眉目间闪烁过不解，他见沈愿无如此，很自然的回道：“我不想让他们阻碍到我们，有什么错吗。”
“你疯了。”沈愿无摇着头，墨发披散，她不愿意接受像这样的现状，记忆里的叶沐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叶沐衍就应该是那副清冷修仙者模样，原本的天衍宗会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继续屹立于顶端。
而不是像这样，莫名产生不该有的感情，把现在存在的所有毁灭，不在乎人命，为的只是，和沈愿无在一起。
一个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
“我恨你。”沈愿无哭不出来，她木着脸，已经不想去维持什么表情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无论是争吵还是谩骂，再怎么说，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
那种隐约的喜悦，一点点扩散在叶沐衍的脸上，他压抑着，最后这份欢愉被融入那勾起的嘴角：“这样才好，没有其他人，你也只能想着我。”
“即便是恨，也只是纯粹对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