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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跟随凉子,重新踏上那条通往草药屋的小径。漫天星月之光温柔地洒在石板路上。小径两旁的草木在月光下闪着光,依然如此生机勃勃,更衬得他们之间不发一语,如此沉闷。

夜幕之中,草药屋的轮廓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依旧是那简朴的小屋,屋前的小花园各种草药长势良好,随着夜风,送来洋甘菊、迷迭香还有薰衣草的香气。

阿尔法缓缓推开木门,熟悉的草药香气混合着尘土气息,一同扑面而来。他在屋中踱步,目光扫过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位:桌上的草药罐、柜子里的瓶瓶罐罐,甚至连莉莉丝常用的那本草药书都还静静地躺在角落。

“……物是人非。”

他的手轻轻抚过桌子,眼前似乎浮现出莉莉丝忙碌的身影,而路易斯则站在门边,微笑着注视他们。

眼泪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不敢再多看。

凉子一直站在门口,等到阿尔法走出来后,轻声道:“草药屋外的大树下,便是路易斯的归宿。我想,这里或许是适合他的地方。”

她沉默片刻,又说,“我去屋内等你。”

阿尔法点了点头,凉子的回到屋内,而他则独自走向屋外的大树。

这是一颗超过百年的树,枝繁叶茂,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下的土地显得格外安宁。

而此时,他最忠诚的仆人,最亲密的朋友,路易斯,就埋在这里,永远守护着这片他曾陪伴阿尔法走过的土地。

阿尔法仰望着树冠,心中涌起万千回忆。

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与路易斯并肩而战的日子,那份不离不弃的忠诚,还有路易斯用生命救他的画面……他又想起莉莉丝走进火焰的那一刻,诺曼的女儿告诉他矿镇因冥河之水被取走而衰落的那一刻,他得到星痕之刃的那一瞬间,还有那一夜,他挥动着星痕之刃,夺走了数不清的长生……

他想起当他从广场离开,村里其他人恐惧、厌恶而憎恨的目光……仿佛他不是正义的审判者,而是魔鬼的化身。

无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旋转,痛苦、纠结、疲惫……百感交集。

最终,他再也抵制不住,跪在树下,伏地痛哭。

他的手指抓紧了脚下的土地,泪水浸湿了泥土,一阵窒息般的痛楚在他的心中久久回荡。

他所爱的,都如星辰般陨落,留他一人在这人世的深渊中挣扎。

他的剑,是审判之剑,也是恐惧之剑,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斩断了多少希望与奢望。

不知多久,阿尔法的哭声渐渐停歇,他缓缓起身,透过枝叶看向璀璨的夜空。

“路易斯,莉莉丝……”他下定决心,“无论代价如何,我都应结束这一切。”

***

告别凉子之后,阿尔法回到了米利都。

再次回到这里时,正值繁星当空。

他站在米利都的港口,夜晚的海风带着淡淡的咸腥气味扑面而来。港口已经逐渐恢复了繁忙,商船来来往往,装满货物的木箱被工人抬上抬下,水手的喊声与商人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当他缓步穿过熟悉的街巷,回到家族的府邸门口时,难免有些近乡情怯。

他的家族曾是这座城市最显赫的贵族之一,以船运、贸易而闻名,直到瘟疫的阴影,让人才凋零、通路阻断,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穿过打着盹儿的仆人,回到无比熟悉的大厅。

厅中摆放的家具已失去了光泽,但每一件都带着岁月的痕迹。火焰在壁炉中燃烧,他的妹妹正坐在壁炉旁,低头专注地阅读账本。与记忆中那个娇弱的贵族少女相比,短短数月,她的眉宇间已多了一分坚毅。

“阿尔法?”妹妹抬起头,看到他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喜悦,“你终于回来了。”

阿尔法也坐在壁炉旁,听着妹妹讲述家族最近的变化。在瘟疫之后,家族失去了备受皇帝青睐的要员,阿尔法也按照父亲的临终要求,背井离乡,去寻找长生药。然而,出乎阿尔法的预料,在妹妹的心中,一直都没有将家族兴旺寄托在长生药上。

“我们不能再依赖皇室的赏赐了。”妹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也不应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奇迹。瘟疫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生存的代价。”

“哥哥,跟我来。”

阿尔法跟着她,走向了府邸后院。

虽然天色已晚,后院的空地上,却还有几名年轻的族人正在忙碌,用简单的木制工具建造船模。一艘小型商船的雏形已经初具规模,旁边还堆放着布匹和货物。

“我们决定自己动手,重启了船运贸易,但是,这一次,不再依靠皇室的资助。”妹妹说道,“我们联系了港口的商人,用剩下的资源投资,重新从事商贸。我们运送香料、布匹、甚至农作物——哪怕利润不如以往,但至少不用再完全倚仗皇室的资源。”

阿尔法望着这些忙碌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写着专注与自信,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这与他离开时满眼迷茫样子判若两人。

最后,他独自来到书房。

这里陈设简单,却满是回忆。墙上挂着历代家主的画像,父亲年轻时的肖像画也在其中。

阿尔法点亮桌上的烛台,翻阅着父亲最常读的书籍,忽然,一张羊皮纸从书中掉了出来。

他打开羊皮纸,上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读着读着,手指开始轻轻颤抖。

“阿尔法,我知道,有一日,你将会看到这些。从小到大,你就一直听话、勇敢,让你去寻长生药。长生缥缈,无实无形,真假难辨。我知道,这为你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实为我临终之前,确无他法可寻。我亦知道,你只愿以双手创造未来。所以,若你无法做到,也万不要为此愧疚。生死轮回,本归天理,家族兴衰,亦是常事。只要你心存保护之念,守护吾族之信念,正直坦率,踏实努力,即不负我之遗愿。”

“父亲……”

阿尔法轻声道,将信折好放回桌上,心里既酸楚,也终究对自己将要做的选择而释然。

阿尔法称来有要事要做,只停了一夜,清晨即再次动身出发。

妹妹和其他家族成员送他离开。他们并不知道,这已是阿尔法与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港口的海风依旧咸涩,远处的商船正在驶离码头。

他转身走向港口,星痕之刃悬在腰间,背影在晨光中显得高大却孤独。

他无法再为家族带回所谓的奇迹,但或许,家族也不再需要所谓的长生。

因为自立自强的希望,比长生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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