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泉苦笑了,抬头叹了口气,接着看着霍漱清,道:“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靠几次交谈能解决的吗?”
霍漱清不语。
“如果你很清楚自己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可是你只能找到一个完全相反的人,和你梦想完全相反的人,这样的婚姻,是几句话可以解决问题的吗?”曾泉道,他停顿了,良久,才说,“我们,一开始错了,一开始——”
霍漱清看着曾泉。
“从小到大,我被周围的人不停地暗示着,希悠喜欢我,希悠是个好女孩,如果我将来和希悠结婚,会怎样怎样。我当然知道她很好,何止是好,简直是完美,你从她身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有些时候会感觉她连平时走的每一步,连抬脚停步都是精确计算过的。”曾泉接着说,“她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她从来都不会说错一个字,不会露出任何一个不合适的表情,她,像机器人一样,完美无缺,一点缺陷都没有。”
霍漱清喝了口水。
和曾泉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谈过感情的事。两个人间隔着一个苏凡,是苏凡让他们更亲近,也是苏凡让他们的关系尴尬。
两个人对彼此和苏凡的过往,向来都是心知肚明的。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不提,尴尬怎么会没有?
“可是,因为她是方希悠,因为她喜欢我,我要和她结婚,从小到大,我知道这个事实。她完美极了,完美到让我时常感觉她是个幻觉,极少,她极少出现意外,极少会把自己的心事表露出来。”曾泉说着,苦笑了下。
是啊,她极少表露自己的心事,而极少的那几次,都是在他面前。
“你说的对,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死水一滩,可是,和一个完美到极点的人在一起生活,生活也是死水一滩!”曾泉道。
不知怎么的,曾泉把自己从没说过的话,对着霍漱清说了出来。
“可是我不想这样啊!不想自己一辈子都这样活着,可我没有选择,我没有办法选择。有好几次,我都想和她说出来,可是看着她,我什么都说不来了。我感觉自己这样太残忍,太过分——”曾泉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想见她,我不想看见她在我的眼前出现,我很少回来,而她呢,我也不懂她为什么好像对我回来不回来很不在意一样。她以前倒是去过我那里,那是苏凡和她说的,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总是觉得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你们觉得两个人只要在一起,才是夫妻。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两个有这么单纯的想法,真的很羡慕。可是,不是所有的夫妻都适合在一起的,不是所有的夫妻的问题都是可以交谈来解决的。方希悠,她不需要沟通,她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决定,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像这次的事,只要她愿意接受,那个职位没有人可以抢走。”
“婚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1曾泉叹道。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是各有各的不幸!
听着曾泉的话,霍漱清突然意识到,曾泉和方希悠,事实和当初的他和孙蔓一样。
当初,他也是厌倦了和孙蔓说话,也是不想看见孙蔓,从云城回去榕城,也只是为了探望父母,而不是因为想念妻子。不像现在,不像他和苏凡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想起她,只要公事没有完全占据他的脑子,只要给他的脑子留下一点点空隙,苏凡会跳出来。他会想和她说话,想知道自己想起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在想他,想知道她在做什么,而这一切,都是他不自觉地会做的事,好像完全不用费心去想她。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爱她,一切都是在爱这种东西的发酵下自发产生的行为。
而曾泉——
“你,难道想一直这么下去吗?希悠来了这边之后,她很忙——”霍漱清看着曾泉道。
是啊,自从方晓悠入职以来,两个人极少见面了。过去时间充裕的时候都不愿谈,不愿交流,一忙起来还有心思吗?一点都没了。
其实,夫妻之间缺乏沟通的情况下,说什么工作忙,什么没时间都只是借口而已,只是回避沟通的借口,只是因为觉得没心思,没有那个意愿,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曾泉不语。
“希悠她爱你,她会愿意和你谈,可是,她的性格是那种不太容易开口的人。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先跨出第一步,总有一个人先正视问题,才能有机会解决。”霍漱清道,“你们尽快找个时间谈谈,怎么样?”
曾泉不语,只是苦笑了下。
“你们还年轻,还有时间来解决你们的问题,不要让自己的生命和激情都在冷漠消磨干净。”霍漱清道。
“你这是经验之谈吗?”曾泉问。
“算是,毕竟我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霍漱清道。
“你恨你前妻吗?”曾泉问。
“那个时候是很不高兴的,因为她总是以自我为心,我,可能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我希望自己的妻子会在自己的身边,晚回到家里的时候不用一个人面对着四面墙,不用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顿了下,霍漱清说,“也许是因为对婚姻根本没有期待,也无所谓走到那一步,她不愿意配合,我也懒得去和她说什么。我,不恨她,因为,婚姻出问题,婚姻失败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仔细想想,其实我自己的无所谓和,和冷漠,也是让我们婚姻失败的因素。”
“你很,坦诚。”曾泉说,“很多人婚姻失败之时,把原因推到对方的身。其实,我好像也是这样的人——”顿了下,曾泉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不答应好了,也许,我们两个人都会好过一点,放彼此一条生路,不会到今天这样的样子,彼此,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
如果当初不结婚的话,好了!
霍漱清很想问“你是为了苏凡才和希悠结婚的吗”,可他没法说出来。
“现在说这样的话,好像太迟了,是?既然已经结婚了,不该说如果当初的话,是?”曾泉笑了下,叹了口气,道。
霍漱清依旧没说话。
“仔细想想,其实是我对不起,我,是我把她拖进这场婚姻的,是我,没有尽职,既然已经答应了和她在一起生活,我不该——”曾泉道。
不该心里还放不下另一个人吗?他却不能说出来。
“现在,还不晚,你们还有时间。”霍漱清道。
曾泉沉默了。
时间还有吗?曾泉心想。
“去年,去年她要去工作的时候,我和她提出了离婚——”曾泉这句话,着实把霍漱清惊到了。
离婚?
霍漱清盯着曾泉。
“是,你看不出来是不是?”曾泉苦笑了,“谁都不知道,那份离婚协议,她早撕掉了。”
霍漱清给曾泉倒了杯酒。
“她是那么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她都能举重若轻,都能很好的掩饰起来。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曾泉说着,喝了口酒,“我时常在想,我到底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了解她,还是不了解她。”
“真的,要离婚了吗?”霍漱清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没想到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曾泉和方希悠居然——
可是,方希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方希悠的态度,他不该感到怪,当初他向孙蔓提出离婚的时候,孙蔓不也是这样吗?不愿离婚,用拖时间的办法来等着他改变决定,不过不应该说是等着他,而是利用这个时间积极主动将自己的劣势变成优势,通过改变周围的环境来胁迫他放弃这个决定。可是,方希悠并没有像孙蔓一样,方希悠完全没有做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呢?方希悠不想和曾泉不想离婚是真的,可是,既然不想离婚,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反倒是掩盖了一切?
要说形式婚姻,方希悠和曾泉简直是他和孙蔓的鼻祖。
这也没什么怪的,孙蔓再怎么是优秀的律师,她的心机和城府都是没办法和方希悠相的,方希悠算什么都不做,对事情的把握的程度都是很精准的。这不是贬低方希悠,一个人有心机和城府并不是错,什么样的环境造什么样的人,方希悠是这个环境杰出的产物。从这一年来方希悠在夫人身边工作的样子可以看出来,进退分寸,在方希悠这里,把握的真是滴水不漏,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差错,她总是那么完美!
可是,这样完美的一个人,成为了曾泉的妻子,到底是曾泉的幸运,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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