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漾在门外站了很久,听着江凛一口一个“妈妈”,絮絮叨叨的跟电话那头的人聊生活琐碎,从学校同桌是个小胖子,每天吃午饭都特别积极的跑在最前头,聊到家里种的仙人掌开了一整树淡黄色的花,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作为带了江凛七年的亲爹,江漾从来不知道儿子还是个隐藏属性的小话痨。
直到江凛挂断电话,江漾才放轻脚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江漾像平时那样送江凛去上课,他在前面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坐在后排安全座椅上的江凛,他正在玩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发消息,神色看起来相当放松。
到了学校门口,江凛下车前说:“爸爸,傍晚放学不用来接我,我想留在学校跟同学们一块复习。”
“好。”江漾说:“注意休息,别太拼命了。”
目送江凛走进学校,江漾降下车窗,靠在车上抽了支烟。
回家后,江漾在画室待了一整天,却什么都没做,调好的颜料在调色盘里凝固成一整块,他看着眼前空白的画纸发呆。
直到手机闹钟响起,他才回过神。
这个闹钟是为了提醒自己每天傍晚去接江凛放学设置的,这七年来,他不敢说自己有多兢兢业业,但在对待儿子这件事上,绝对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可陈雪仪一回来,儿子就对他撒谎,瞒着他偷偷联系亲妈,这让他这个亲爹跟吞了黄连一样,心里苦还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知道江凛接近陈雪仪这件事是不是高月雯授意的,但儿子这种做法确实让他觉得有点伤心。
换了衣服,江漾开车去了学校。
他没像往常那样把车停在校门口显眼的位置,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江凛出来。
放学铃响起,学生们纷纷走出学校,江漾还没等到江凛,倒是发现陈雪仪从一辆小轿车上走下来,之所以能在那么多接孩子的家长堆里一眼看到她,除了有过肌肤之亲的眼熟,还因为陈雪仪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她穿了身米色的碎花裙,及膝的长度,裙摆下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腰身收得很窄,肩膀瘦削,长发柔柔的披在肩头,少女感和成熟知性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让她看起来不像孩子家长,反倒像来接弟弟放学的姐姐。
江漾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看着她,她丝毫没注意到,挤在一群家长里往校门口张望,不多时,江凛出来了,见了她,他一路小跑过来扑进她怀里,仰头似乎喊了一句“妈妈”,陈雪仪就笑了。
真是……母慈子孝啊。
江漾心情复杂的想。
接下来三个多小时,江漾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陈雪仪似乎是特意抽出时间来陪江凛的,母子俩先去餐厅吃了饭,然后一起去逛商场,陈雪仪给江凛买了双鞋,挑了顶棒球帽,还在精品店给他买了一个复杂版的魔方,最后去了超市,拎出一大袋零食。
眼看时间不早,陈雪仪开车把江凛送回江家。
她很谨慎的把车停在离江家还有百来米的地方,步行送江凛回去,直到他进了江家大门,她才离开。
她的车和江漾堪堪擦身而过,她没发现。
回到家,江漾在车库抽了两根烟才进门。
江凛正在客厅摆弄那个新魔方,看见江漾进来,他下意识想把魔方藏到身后,但手都拐到背后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拿了出来,当着江漾的面大大方方的玩儿。
目睹全程的江漾这才发现向来高冷的儿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小心思,与其躲躲藏藏被他看出破绽,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玩儿,等他问起这个魔方时再解释来源。
“爸爸,你去哪儿了?”江凛问。
江漾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吱吱,你今天去见妈妈了对吗?”
江凛转魔方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起来想否认,但对上江漾洞悉一切的眼神,他挣扎了几秒钟,放弃了:“对。”
“为什么要骗我是去参加课外活动?”
江凛小声说:“我怕你不同意。”
“我不同意你就不会去吗?”
江凛:“……”
他的沉默让江漾更心酸了,有种辛辛苦苦养大的猪转眼就被人牵走的感觉,关键是这只猪走时还是心甘情愿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怪猪偏心,还是该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不够好。
“爸爸。”江凛放下魔方,凑过来坐在他旁边低声说:“妈妈人很好的,我很喜欢她。”
“……我看出来了。”
今晚全程尾随母子俩,江凛在陈雪仪面前笑的次数比在他面前半年都要多,那种写在脸上不加掩饰的开心和满足是他这个老父亲给不了的。
“你会怪我吗?”江凛忐忑的问。
江漾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能怎么怪呢,她是你妈妈。”
刻在骨子里的血缘关系改不了,江凛作为一个孩子,对母亲天生的依赖和喜爱也改不了,他没办法责怪他。
江凛小心翼翼的说:“爸爸,我想让妈妈回家,你把她哄回来好不好?”
江漾斜睨了他一眼:“哄回来干嘛?天天气我吗?你都不知道她怀你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让我饿了六十多个小时肚子,我当时还在生病,她一点都不心疼我。”
“那是因为妈妈不喜欢你嘛。”
“对啊,她都不喜欢我,我还把她哄回来干嘛?”
“你让她喜欢上你呀。”
江漾一愣。
“妈妈喜欢我,她就对我很好很好,只要让妈妈也喜欢上你,她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江凛说:“我跟奶奶都希望妈妈能回来,现在就差你了,而且,你不也喜欢妈妈吗。”
江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
“一起吃饭那天。”江凛说:“以前吃饭一整只帝王蟹都是我的,那天你只给我剥了一半,另外一半你是想剥给妈妈的,对吗?”
另一半他也剥了,但那碟子蟹肉一直放在他跟前,没有找到机会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