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押着上了一栋厂房的天台,厂房一共八层,安叔把他们推到天台边缘坐下,自己蹲在旁边抽烟。
那个叫明予的少年没跟上来。
顶楼风很大,还被蒙着眼睛的晏淮之冻得浑身发抖,楼闻筝没被蒙眼,一见他这个样子,不动声色往他跟前挪了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
安叔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楼闻筝刚好看过去,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安叔。”楼闻筝喊他。
安叔愣了一下,粗声粗气的问:“干嘛?”
“你要杀掉我们吗?”
“这还用说!”安叔不耐烦道。
“既然横竖都得死,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们吗?我想死个明白。”
安叔用力抽了一口烟,把烟头碾灭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说:“三个多月前,晏氏集团旗下建筑公司的工地出了意外,一块水泥板从六楼掉下来,楼下有五个工人,三个当场死亡,两个重伤,我儿子和明予的父亲是重伤者,一送到医院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工地负责人第一反应不是安抚善后,而是威胁我们这些家属不准说出去,否则就不支付医药费,住院十六天,治疗费用五十多万,我联系不上负责人,到晏氏要个公道被赶出来不说,当晚几个混混带着刀上门。”
安叔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一道狰狞的疤痕:“砍了我一刀,如果不是明予刚好来找我,我这条命就没了。”
楼闻筝眼神复杂起来,旁边的晏淮之挣扎了两下:“这怎么可能……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你当然觉得不可能!”安叔吼道:“你们这些资本家,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剥削出来的,为了钱你们什么干不出来!因为要不到钱,医生不敢用进口药,我儿子被活生生拖死!!他才22岁!他只不过是想赚点钱糊口!他做错了什么!!”
晏淮之:“……”
安叔情绪激动起来:“或许我命里就没有孩子,我认,可明予呢?他才十七岁,他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跟我儿子同一天去世,他妈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受不了打击自杀,他成了孤儿,你们这些吸血鬼,把好好的家庭逼到家破人亡,你们缺那点赔偿款吗?不缺,可你们就是不想给!!你们该死!”
“……对不起。”晏淮之低声说。
“道歉没用!人活着的时候你们装聋作哑不表态,现在人没了,就算是跪下来求我,你今晚都必须死!”安叔恶狠狠的说:“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让晏立宏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楼闻筝镇定的问:“可是杀了他你也得坐牢,这划算吗?”
“你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打算活着离开这里吗?”安叔冷笑起来:“这三个多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我早就不想活了。”
楼闻筝:“……”
这时天台入口生了锈的铁门吱嘎一声响,安叔立刻警觉起来,直到少年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才松了口气:“明予,都安排好了吗?”
“嗯,已经通知晏立宏了。”少年面无表情的说,他扭头看向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二叔,你回去吧。”
中年男人迟疑道:“你们两个能搞定吗?”
“放心吧。”少年说:“从小路走,他们死了以后,这件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男人点点头,把水果刀交给安叔,走到出口,少年又喊住他:“二叔。”
男人脚步一顿。
“少喝点酒,对二婶和妹妹好点。”
“……好。”
男人走后,天台剩下四人,安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射灯打开,周围瞬间被照亮。
少年在避风的角落坐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手里的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夜色里尤其清亮。
许久,晏淮之问:“我爸什么时候来?”
这话是在问少年和安叔。
“急什么。”少年冷淡的说:“他来你就得死,你还盼着他来么。”
“……等他来了,我能跟他说句话再死么?”晏淮之问。
“你想说什么?”
少年这么一问,晏淮之一时半会儿反倒说不出来,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说:“大概是告个别吧。”
“可以啊。”少年笑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很冷淡,可一笑整个人就如同春风化雪般,如果此刻他说话不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多说几句,我可以为你提供模板,比如感谢他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这辈子缘浅,下辈子再做父子之类的……越煽情越好,以后回想起你这个夭折的儿子,他才会更加煎熬心痛。”
晏淮之:“……”
一阵风刮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楼闻筝皱眉,往他跟前又挪了两下,好挡掉更多的风。
这个举动却不知道触到少年哪根逆鳞,他收起打火机走过来,在楼闻筝旁边蹲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跟他是同学?”
“嗯。”
“不止吧。”少年眼里满是嘲讽,他恶意满满的说:“只是同学为什么要为他涉险?说吧,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要为他鞍前马后,跟奴才似的护着他?”
楼闻筝没回答,晏淮之却怒了:“你的仇人是我,跟他没关系,不许你侮辱他!”
少年眯了眯眼睛,下一刻,他起身一脚踹在晏淮之胸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晏淮之被踹得往后一仰,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憋得脸色发白。
楼闻筝想上去扶他一把,奈何手被反铐在身后,她急了:“他有心脏病,要是现在就死了,你还怎么折磨晏立宏!”
少年皱眉,见晏淮之的反应不像装出来的,他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那要怎么办?”
“拍胸口,给他顺顺气。”
少年满脸都是厌恶,却不得不又揉又拍给晏淮之顺气,等他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少年立刻松开,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甩手,退开了几步。
晏淮之咳嗽了半天,等呼吸平缓下来,他脸色发白,楼闻筝挪过去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晏淮之半闭着眼睛小声说:“你不该让他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