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宥川眉峰微挑,抱着手臂懒洋洋的半倚在太师椅上。等说书先生将这段故事重新讲完后,才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拍拍手,带着小厮一同离开。
崔宛今扒拉着栏杆,远远瞧见他的背影,心神一凛,连忙提着裙摆追出去。
嬷嬷和佩儿见状,满脸错愕,赶紧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佩儿忧心道:“太子妃您这是怎么了?”
崔宛今语塞,打算胡诌一句搪塞过去时,脑海中霎时响起了系统的提醒:【他往法元寺的方向去了。】
她便稳住心神,对负责照顾她的佩儿和嬷嬷道:“听说法元寺很灵,我一直在宫中长大,还未曾去过,不如此时去瞧一瞧吧。”
让她惊奇的是,她刚说完话,就见嬷嬷和丫鬟们眼含泪光,嬷嬷更是老怀甚慰:“太子妃能时刻替受灾的黎民百姓着想,出宫的目的竟是为了祈福,一想到法云寺就激动至此。以后再有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污蔑太子妃您,老奴第一个就不答应!”
崔宛今足足呆滞了几秒,才消化好这个“美妙的误会”。
她僵笑了一下,坐上前往法元寺的马车。
因为崔宛今的特意强调,所以一行人的出行马车很是低调,灰扑扑的车帘和饱经风霜的车辙,从外观看过去,甚至会以为其主人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商贾。
一路都尤为顺利,只是快到法元寺的当头,远处忽地尘土飞扬,定睛望去,竟是一队极为嚣张的车驾,打头的就有八匹高头大马,跟随在主车后面的,少说都有十辆随侍马车。
偏偏这阵仗崔宛今又极为熟悉,崔氏王朝未灭时,她每每出行,也是这番光景。
这是公主特有的仪驾。
她有些困惑,好端端的,裴明珠为何要来法元寺凑热闹?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负责为公主开路的侍卫就已策马前来警告。
“那边的马车靠边停停,马上的人全部都下来,向公主殿下行礼。”
公主二字一出,周边的马车和前往法元寺的过路人皆战战兢兢地退至边沿处,过路的百姓隔着老远就恭敬地跪了下来。
崔宛今秀眉紧蹙,本来她过来法元寺的目的就很不光彩,身边还有两个暗卫“监视”,眼下自己的身份是万万不可暴露,不然再招来个裴明珠,今日她便没机会单独见一见周宥川了。
想到这里,她朝佩儿快速下了命令:“我不愿暴露身份招惹裴明珠,趁着她的车驾过来还有半炷香的时间,你快些将身上的外衣脱下,与我互换。”
另外一边,公主所在的马车内。
裴明珠绕着手绢,仰着下巴道:“父皇说要将我嫁给周家的小儿子,听说他极为纨绔,不是什么好的夫君人选。父皇心知我心仪的是五哥,可他就是不愿将我嫁与他。”
与她熟识的官家小姐听她抱怨了一路皇上和皇子,早就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终于听她将话题转到了周宥川身上,便松了口气,终于敢接话了。
她心中忖度一二后,缓声说:“公主您今日跟着他来了法元寺,正好可以找机会瞧瞧他的相貌,玉儿从前就听过,周家两位公子都是绝世无双的好模样。”
裴明珠果然被薛玉转移了话头,颇有兴致地撩起帘子,朝外头看去。
“听说法云寺很灵,周边的景色也甚美。”
路边的百姓跪了一地,远远望过去乌泱泱的一片,在大雪消退、草木初青的环境下尤为惹眼。
裴明珠的眉毛压了下来,不悦地朝马车外骑马的侍卫招手示意:“别让他们跪着了,瞧着心烦,要跪就去跪佛祖,都来跪本公主作甚?”
路边的一众百姓这才起身。
崔宛今穿着佩儿的外衣,低垂着脑袋站在几个丫鬟当中,待裴明珠的仪驾彻底远去,才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的嫩黄色粗布衣裳,晶亮的眼睛弯了弯。
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给佩儿也准备了件儿嫩黄色的衣裳。
而且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同她互换外衣,裴明珠的突然到来,也算是无意中帮了自己一把。
摇摇晃晃的马车继续赶路,崔宛今找到了理由,愈发大胆了起来,干脆让嬷嬷替自己重新梳了个低调的双丫髻,配上这身不起眼的衣裳,垂下脑袋,倒也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侧眼仔细一瞧,周身的气度与玲珑的曲线身段,也不同于常人。
嬷嬷欲言又止,但见崔宛今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只能咽下话头,从旁提醒了一句:“姑娘还是得藏在丫鬟当中,不可走远或在某处多做停留。”
旁人只肖一眼,就能窥见到那副绝美容颜,虽是佛门净地,也难免害怕色心大起的人生出什么歹念来。
崔宛今现下一门心思都在如何甩开暗一暗二上,根本没有想到其他,听闻嬷嬷的话,也是心想着,自己恐怕得辜负嬷嬷的一番提醒了,走远是必须得走的。
时年二月,新年刚过,簇拥法元寺生长的桃花林只略略抽了新芽,只有掩映在其中的几株红梅为崭新的绿意添上几分颜色,看上去也颇有意境。
崔宛今跟在佩儿后头,在大殿内为百姓祈福之后,便被嬷嬷一行人簇拥着朝厢房而去。
无他,只因她一时想不到在暗一暗二的眼前脱身的办法,只能设计将自己的鞋袜弄湿,才能理所当然的在寺庙厢房内暂时休息。
暗一守在小院门边,暗二守在厢房外头,系统帮她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才能让她成功翻窗离开厢房。
可能是心虚太过的缘故,她跑得气喘吁吁,还来不及歇息,就听见了一阵窸窣的动静,没有办法,她只好又干起了老本行。
幸好寺庙狗洞的轮廓比东宫里的稍稍大些,今日天气暖和穿的衣裳也轻薄,她猫着腰儿穿过狗洞,倒也容易许多。
她有些狼狈地扒开半人高的草,正舒缓了气力之时,一抬眼,却陡然和梅花树上枕着手臂、满脸错愕的少年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