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宛今选出了一套低调无比的青色衣衫穿上,棉麻的质地,是高门贵女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材质,却胜在清凉舒适、料子轻薄透气。
头发也由云玲简单地用木簪梳了一般,挽成高发髻,剩下的几缕披散在身后,全身上下朴素无比,一丝亮色也无。
小管事站在院门外面,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想走又不能走,领着小夫人去忆朝院敬茶是管家交给他的任务。
他眼里闪过精光,不动声色地带着主仆三人绕着王府走了大半圈,看到崔宛今脸上被热出了些恼意后,才带人去了忆朝院。
忆朝院是王府的副院,仅次于豫王居住的正院,单独一个院子便是三进的格局,远远看上去就是望不尽的富丽堂皇,园内的花景水景无一不精巧细致。
云玲越看越替崔宛今难受,咬着唇低垂着头的模样让院里几个故意朝她们看的仆妇但笑不语。
不愧是行为不检之女养出来的丫鬟,一样的上不得台面。
穿过几个垂花门,才堪堪走到忆朝院的正屋,崔宛今带着云玲和张嬷嬷正要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一名粗壮婆子拦住了。
婆子长得满脸横肉,吊着眉毛横在崔宛今的面前,开口的声音尖锐无比,“小夫人在此等候一二,王爷和王妃正在用膳,我等先去通传,王爷王妃尊贵,随意人等,不便打扰。”
崔宛今抬头看了眼天上毒辣的太阳,声音像和那婆子比一般,也提高了音量:“那就劳烦嬷嬷,速去通传。”
她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此时正坐在屋内用早膳的两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清亮的少女音色传进来的那一刻,褚霖亥握着筷子的手蓦然一顿,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了那日在茶楼里,她不知廉耻扑过来的情景,顿时没了胃口。
崔静双飞快地抬头看了眼褚霖亥的表情,见他神情间满是对崔宛今的厌恶,心里莫名松快了些,端起一旁干净的瓷碗,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绿豆汤,递给褚霖亥。
自从崔宛今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就莫名的烦躁,竟是没有注意到那碗递在半空中,举了许久的绿豆汤。
崔静双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放松逐渐变得惊愕,就连面上的表情都白了一瞬,牙齿也无意识地咬住了唇。
伺候在一旁的、从小将褚霖亥带到大的嬷嬷见状,上前来接过崔静双手里的绿豆汤,仔细放到褚霖亥的面前。
她像是未曾见到王妃的羞窘一般,点醒道:“王爷可是在想前两日皇上交待给您的任务?”
褚霖亥这才回神,他想不透方才为何会莫名的走神,但也顺着嬷嬷的话,没有否认。
“多谢嬷嬷。”他就着碗里干净的瓷勺,三两下就将绿豆汤喝尽,却对着嬷嬷道谢。
崔静双捏着自己帕子的手有些泛白,一瞬间便明白了,王爷刚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一丝一毫的举动,连方才的绿豆汤都以为是嬷嬷盛给她的。
不过豫王听到了崔宛今等在外头,却未主动开口让她进来,两厢对比之下,这也让崔静双的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同一天和她一同抬入王府,共侍一夫。就像是一根盘桓在心中的毒刺一般,即使心里知道王爷对崔宛今厌弃不已,这股难受之意却仍然散不尽。
今早苏醒没多久,褚霖亥就随口说了一句,同嫁入王府的妾室应该来给他们两人请安,就让她的心头大震。
她巴不得崔宛今永远的住在王府边缘处,一辈子都不要过来前院,没想到王爷竟然会主动提起,她的心脏从听到这句话时,就一直莫名地悬着。
不过现在,她揣摩着褚霖亥的意思,应该是打算用完了早膳,再召见崔宛今。
崔静双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更衬得今早精心打扮后的脸蛋更为瑰丽。
她不动声色地夹起了一个包子,放到褚霖亥的碗中,柔声道:“王爷再吃一点吧,今日还得去办差呢。”
褚霖亥端坐在凳子上,随意地转动了两下指尖的白玉扳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一如往常的平稳,“还是王妃吃吧。”
崔静双揪着自己的帕子,另一只手把那个刚夹过去的包子又夹到自己的碗中,在褚霖亥的注视下,红着脸颊,默不作声地小口小口吃完。
当她咬下最后一口包子时,坐在另外一侧的褚霖亥骤然起身,朝着一旁的嬷嬷道:“宣她进来请安吧。”
崔静双不知怎的,心口处莫名一跳,一股没来由的紧张感陡然丛生。
崔宛今都快晒得绷不住表情了,早就在婆子凶恶的眼神下,找了个阴凉的位置站着。
过了许久,才听到里面的人出来宣她进去。
崔宛今走进去的一瞬间,就感到了一股凉意朝她扑来,丝丝缕缕的抚平了些许灼热,她朝着凉意聚集的地方看去,赫然看到了一方冰坛,后面还有打着扇子的侍女。
崔宛今了然,这估摸着是王府里的冰敬。
再次抬头,便看到了一左一右像门神一般坐在主位上的一男一女。
褚霖亥狭长的眼睫像针一般,钉在崔宛今身上,见这个放浪形骸的女人完全没有敬畏之心,一直盯着屋内的陈设打量,甚至、竟敢胆大妄为地直视他的面容!
他眯了眯眼,舌尖抵着后槽牙,在崔宛今的视线移到一旁的崔静双脸上、不再看他之后,又无端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崔宛今可不知道褚霖亥心里的百般思索,她只略略地看了一眼豫王,就移开了视线。
不愧是私自豢养兵力,潜伏多年,一心想要得到皇位不择手段的男主形象。
长相确实俊美,气度确实非凡,但那股杀人一般的冰冷眼神时刻落在她身上,让她生出了一股想要弑夫的冲动。
她和崔静双对视的那一刻,温柔纤弱的声音在前方缓缓响起,“妹妹,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