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厦城,黄花街。
看着瘫倒在一边墙根的天残地缺们,陈士卿的眉头拧巴成了一个疙瘩。
“囡囡,你的家,在这种地方?”
“是的,陈公子。”
来的路上,陈士卿和女孩已经互通了姓名。
虽然有些突兀,但囡囡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这里也太……别有一番风味了吧。”
陈士卿现在有些后悔。
刚才有些冲动了,自己跟囡囡不过见了两次面。
不过来都来了,此刻反悔,不太好。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黄花街就是我的家。”
正说着,陈士卿脸色忽然一变,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朝一旁看去。
原来是身边经过一名夜香工,肩上挑着两桶五谷轮回之物,脚步匆忙。
囡囡倒是习以为常,脸色不变。
一路走来,陈士卿的耳边不停传来阵阵呻吟。
“爷,咳咳,给点赏钱吧……”
“小老爷,给点吃的也行啊,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公子,咳咳咳,看着给点吧。”
这让他十分烦躁。
那些天残地缺就不说了。
沿街乞讨的人,不少都是四肢健全的。
有手有脚,还不如囡囡这个女孩。
“陈公子,马上就到了。”
“囡囡,这地方,广厦城没人管吗?”
“我不清楚。”
囡囡摇了摇头。
“不过自我记事以来,黄花街就是这个样子了。”
陈士卿心头有些沉重。
这黄花街,明摆着的贫民窟么。
每一栋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泥瓦房。
因为昨天刚刚下过雨,道路还十分泥泞,踩上去一深一浅的。
目前为止,陈士卿在这个地方看见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麻木的表情。
那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神情。
如果不是亲自前来,很难想象繁华的广厦城,有如此不堪的地方。
“陈公子,我们到了。”
终于,两人停在一栋泥瓦房前。
陈士卿忍不住抬头看去,房子屋顶的瓦片有不少已经消失了。
墙壁上,也满是坑坑洼洼的痕迹。
囡囡用力将草鞋上的泥土跺去,随后推开了门。
“爷爷,我回来了。”
一股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陈士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屋子空空荡荡的,没有隔间,陈设非常简单。
一大一小两张床,大床之上,躺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床边不远处是一个灶台,旁边堆着柴火。
中间有一张小小的方桌,角落里有一个盖着的马桶。
唯一让陈士卿眼前一亮的,是贴着墙,整齐摆放的花盆。
每一个花盆里面,都有盆栽。
陈士卿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看花草饱满的长势,就知道打理的很好。
“爷爷,早上我给你煎的药,你喝完了吗?”
囡囡快步走到床边,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喝了……咳咳,有客人来吗?”
“是的,爷爷,就是昨天我给你说的那位好心人——陈公子,他今天又来集市了,说是想来咱们家看看。”
听到这话,床上的老者立马神情慌张地撑起身子,一个不小心,跌下床来。
陈士卿连忙走到老人的身边,将他扶起。
“老人家,不用麻烦了,你躺着休息就好。”
老人面黄肌瘦,颧骨高高隆起,看上去应该是被病痛折磨了很久。
可让陈士卿感到震惊的,是老人此刻的眼神。
虽说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惶恐。
陈士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公子,这屋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让你见笑了。”
老人有些无力地笑了笑,伸出干枯的手掌,先是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随后掸了掸灰漆漆的床铺。
“陈公子,你若是不嫌弃,坐在床边就好了,就是怕脏了你的衣服。”
陈士卿有些犹豫,可是听到老人最后一句话,心中不是滋味,一咬牙,坐了下来。
顿时,臀部传来一阵坚硬和冰凉。
“陈公子,像你这么好心的人,这个世上可不多见啊。”
老人声音有些颤抖。
陈士卿却隐隐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老人家,你说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老人低头不语,过了一会,突然拍了拍囡囡的手背。
“囡囡,你给陈公子烧点水喝。”
“知道了。”
囡囡立马走到炉灶边,生火烧水,看上去,异常熟练。
“不用麻烦了,老人家,我坐一会就走了。”
“诶,烧吧,屋子也能暖和一些。”
陈士卿拗不过,加上老者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囡囡在一边烧水,陈士卿就跟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囡囡原名赵茹囡,家里之前是农户,谈不上富裕,勉强渡日。
可惜,囡囡她娘,在生囡囡弟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
囡囡她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荒废了耕地,染上了酗酒,脾气愈发暴躁,没两年就醉死在街边。
赵老爷子年事已高,老伴走得早。
他无奈之下,只能卖了耕地,独自拉扯囡囡和他哥哥。
也幸亏,黄花街还留下了一间祖宅,可供他们居住,不然三口人真要沿街乞讨了。
然而,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黄花街藏污纳垢,其中鱼龙混杂,囡囡的大哥没多久被伢子拐走了,杳无音讯。
老爷子也突然染上了肺病,花光了积蓄,还没有根治,一直要吃药。
幸好囡囡乖巧懂事,早早当了家,这才让赵家支撑了下来。
“老人家,我刚才一路走来,这黄花街的景象,看在眼里。”
陈士卿顿了顿,继续说道。
“广厦城……还有仙盟,难道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哪有功夫理会我们这些贱民,再说了,没有这黄花街,我们这些人,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陈士卿脑子灵光,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这黄花街,估计就是广厦城专门收纳流浪汉的地方。
在别处,他可是连一个乞讨的人都没看见。
广厦城的城主,真是好手段啊。
“陈公子,喝点水吧。”
就在此时,囡囡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热水过来。
陈士卿赶紧起身,接住了碗。
“好烫。”
陈士卿暂时将碗放到了桌上。
“我等水凉一些再喝。”
囡囡点点头,转身又拿了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一些水果。
这些果子个头都很小,有些还干干瘪瘪的,着实有些……不知道怎么下嘴。
陈士卿估计,这些“歪瓜裂枣”是囡囡自己采的。
他不好意思拒绝,拿了两颗,正要说什么。
囡囡家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冷风顿时钻了进来,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热气瞬间消散。
陈士卿的脸色立马一沉。
“赵老头,有了钱,一声不吭,也不让你孙女来还债,什么意思?真当我是吃素的啊?”
一名满脸横肉的矮个子短发壮汉走了进来,凶神恶煞。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又发乱的跟鸡窝一样。
“大哥,还有人在。”
矮冬瓜的目光看向陈士卿,十分不善。
陈士卿也看向了对方,瞬间想到了三个字。
街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