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子!”玉染把这句话骂了出来。
玉染走至今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粗俗地骂过一个人了。就算真的有,估计也是平日里和容袭玩闹辩驳的时候。
只是这一个,玉染是发自真心地只想骂出这句话,只有这句话可以表达她此刻心里交错复杂的悲痛与愤怒。
“若我是疯子,那你是我的女儿,又是什么人呢?”颛顼夷大笑,旋即又道:“至于南宫翎,还是太年轻太暴躁的一个国君了,想要独掌权利想疯了,谁骗他他都信。所以,他死得可不怨啊。”
颛顼夷与南宫翎曾在暗中书信来往,颛顼夷经常帮南宫翎出谋划策,南宫翎颇为信任于他。这一次颛顼夷告诉南宫翎,颛顼明与夏侯仪他们都要反了,于是让南宫翎先一步离宫暂避。日后只要重新得到了帝印玺,又有谁敢不遵从返回王宫的他呢?南宫翎也信了,果真提前一步离了宫,但也就是这一离,直接要了他的命。
“你在暗中推波助澜,让我看似谋划处处顺利,只为让我在今日一尝败果?”玉染的眼神闪烁,唇畔早已没了往日的平静笑意。
“难道不行吗?”颛顼夷反问。
玉染罕见地被气到了,她提着剑一步步朝着颛顼夷和容袭的方向走去,却见颛顼夷架在容袭脖颈上的剑又紧了紧,一滴滴血珠从剑锋与脖颈的贴合处落下,让玉染的心头一紧。
“你可别过来,不然,你的心上人可就得立刻死了。”颛顼夷笑得狰狞。
玉染薄唇一抿,道:“颛顼夷,你究竟想要如何?”
同时,玉染也在疑惑以容袭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在颛顼夷的手上被擒住那么久,应该至少有回击的气力。
颛顼夷似乎看出了玉染的疑惑,于是他开口道:“你别想了,他现在是根本动不了的,不信你直接问他好了。”
玉染看向容袭,只见容袭点了点头,苦笑着答道:“试着运过功了,确实动不了。好像周围有种异香,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记得你曾经不止一次地中过一种毒吧?”此刻,颛顼夷终于阴恻地笑着反问道。
玉染和容袭顿时都是一怔。
颛顼夷继续道:“就算你的毒现在已经基本解了,但终归是有一丝还是留在你的体内的。而这种香,便会勾起你留在体内的毒。效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浑身无力动不了罢了,所以你也别白费力气想着脱身了。”
“颛顼夷……”玉染的右手死死地握着剑柄,可奈何却不能再往前一步。
“说起来,他的这张脸啊——还真是和阿雪长得太像了。”颛顼夷瞥着容袭的侧脸,忽然感叹了一句。
容袭听着一愣。
阿雪?
他的母亲——时山雪,也就是颛顼夷曾经的义妹。
颛顼夷注视着容袭,对他道:“不过可惜了,不论是你的母亲,还是你,都是千不该万不该和明戌皇室有缘的。”
时山雪因被华君误解为在暗中帮助明戌,所以最后才会自尽自证。
至于容袭,因与玉染幼时结缘,于是时间一晃,至今互相不止不休地纠缠了十六年。
一声闷哼声让玉染回了神,居然是颛顼夷强行拖着容袭朝着悬崖旁的方向而去。
玉染心神一紧,猛地追了过去,“颛顼夷,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颛顼夷问道。
颛顼夷带着容袭贴着悬崖边站着,悬崖底下烟雾缭绕,似有水汽,深不见底。而玉染也贴着悬崖站在不远,神色明显慌乱了不少。
“能看见定国你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看来还真是够值啊。”颛顼夷笑道。
玉染阖了阖眼,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可就是没法子让自己狂跳的心平缓下来。
是了,她今日失去的已经太多了,她的心也碎了太多次了,身与心的痛苦让她此刻有些麻木,也有些恍惚。
前世的她因为颛顼夷失去了一切,所以她悲痛到无法自拔,选择了引火**,消散于这天地。
而今生,她这一路走来,也失去了太多了。不止是因为颛顼夷,也因为她自己。
争权夺势的路上,她只是为了能够护住身边人,只是为了得到所谓的自由,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让她一次次尝到无力挽回的痛苦。
她不能再失去容袭了。
容袭是前世最后压垮她的一根稻草,也是今生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理由。
她不是处处和容袭作对,她从不想伤害容袭,她只是想要他活着,想要他好好地活着,至少让她的初心看起来没有那么单薄而已。
“定国,上一辈子的最后,你是因为他死了,所以你才没能坚持住,也**了吧?可要是我今天告诉你——并非如此呢?”颛顼夷阴沉地笑着道:“前辈子他可比你聪明,那个在你面前死了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找来的替身,他只是假装死在了你我的面前。只是很可惜,他来找你找得晚了,你比他又快了那么一步。等他好不容易挑起了四国对明戌的讨伐之后,你却已经等不及地自尽在云华殿了。他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悲,也很可笑?”
玉染闻言,浑身一颤,抓着衣角的指尖雪白。
“但说起来,那时候的他还是骗了你的,你也该恨他一下。要不是他当着你的面被我赐‘死’了,估计你也不至于就这么自杀了,也不至于到了这一辈子还勤勤恳恳地谋算着怎么推翻明戌,好不让他死。”颛顼夷说道。
玉染被刺激过了头,也就安静了,安静之后就是再一次地心中清明。
反正也就这样了,也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了。
玉染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容袭,陡然莞尔一笑,启唇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前世有没有骗我,因为那是前世的事了。至于今生,我不想让他死,那是我的事。我愿意费心和他争执,愿意陪他斗得不死不休,那也是我的事。颛顼夷,这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也就别想着让我再更不好过一点了。”
颛顼夷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不少。
玉染眼帘轻垂,微微一笑之后旋即将手上的剑给随意扔到了一边。接着,只见她往自己身上的几个穴位上重重地点了几下,一身刚刚修来的内力全都被她散得干净了。
容袭见此情景,也是不免一愣。
玉染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有种要碎了的感觉,胸口的气更是闷得不行,脚下一软,险些就要跌了出去。
她强忍着站直身子,蓦地抬眸,目光与容袭的相汇。她的视线在容袭的绝美面庞上流转晌久,最后,终是她飒然笑道:“颛顼夷,害你沦落至此的人是我,今日,就当我全都还你也罢。”
容袭仿佛感觉到了玉染的想法,他猛地紧盯着玉染,喊道:“阿染,不可!”
玉染看着容袭的眼睛,一时间竟是又想哭又想笑,“容袭,你别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哦,也不是喜欢——我还真的挺爱你的。”
两世缘分,不论是利益相争,还是情意纠葛,她都感受过了。
或许,今生的她是真正地爱上了容袭。不是那种因友结缘之后升华的喜欢,而是真正的爱。
玉染爱容袭,她无可辩驳。
玉染话毕,朝着身后的山崖一步步退去。
失去了一身武功,这样跳下去,她会死,会死无葬身之地。就和前世化为灰烬一样,会死得特别的惨。
但她不介意,也不在乎。
容袭,希望来世我们不会再见了……
至少,遇见我,也别记得我,别喊住我。
玉染的脑海里想到这儿的时候,人已经往后面的悬崖倒去了。
她阖上眼,顿时坠入了一片烟云之中。
与此同时,卓冷烟与修子期终于脱身来到了山崖边,看见的就是玉染坠崖的一幕。
因为两人出现,颛顼夷又被玉染的跳崖给牵动了心神,于是容袭终于得以趁机用颛顼夷的剑锋之下撤出身来。
卓冷烟和修子期刚刚才冲来阻止颛顼夷,只见容袭也是朝着崖边纵身一跃,同样消失在了一片悬崖的雾霭之中。
悬崖之下,玉染的耳边是风声,衣袂声,还有烟幕飘散的声音。
好像,还有……
“阿染!”
玉染猛地睁开双眼,她的视线之中被一片雪白的衣料给占满了。随即,她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人紧紧地拥住了她。
玉染的眼眶顿时红了,虽然周遭空气寒冷,下坠的撕裂感更是让她痛苦,但唯有眼前死死拥住她的这个人,让她的心头发酸不止。
“容袭……”玉染眼角的泪落下,随即混在了雾霭之中。她的双臂也慢慢环住了容袭的腰际,似乎在这一刻,她又得到了所有。
她还不是孤身一人,因为有那么一个人,明明知晓前路有可能是死路,但还是为她纵身一跃。
——容袭,我果然是真的挺爱你的。不是敷衍了事,也不是胡言乱语,是真的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