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姑娘,你怎么了?”修子期走至红衣眼前,有些讶异地问道。
红衣静默良久,终是在仰头看了眼悠云空之后,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她的眼眸微敛,漆黑的眼底似有碎光浮现,只听她声『色』婉转,低声叹道:“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成沧海……”
往日繁华,而今早已物是人非。
修子期闻此感叹,不禁面上又多了几分犹疑,正当他沉『吟』着准备询问什么的时候,他却已见红衣恢复如常,笑着脸正看着他。
“你没事吧?”修子期最后也只吐出这一句话来。
红衣含笑摇头,“我没事,不过是看见旧时身处之地,心中感叹非常罢了。”
修子期闻言,略显惊讶,“你曾经也是出身于明戌皇宫?”
“不错。”红衣点头。
修子期至此不再多问,在他看来,玉染是明戌的前朝长公主,她的身边曾经也有出自明戌皇宫的侍女邵语岚,就算红月阁中也有过去明戌皇宫的人,那也并不稀奇。
也难怪,刚才一路走来,他总觉得这个红衣似乎对这里十分地熟悉。
两人走至云华殿外之时,修子期先一步停下,红衣也跟在他后面停下。
红衣抬眸之时,便见一人正站在殿门一侧,那人一身黑衣蒙面,正是华君身边的隐卫之首,也是一直以来被华君派遣守在云华殿的隐卫。
“属下是君上的隐卫之首,君上已下命令,日后便由属下一人守于殿外,绝不踏入殿内一步,随时等候红衣姑娘差遣。”
红衣看了眼这朝她深深抱拳俯身的隐卫头领,又看了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修子期,片刻思量之后,她的心中很快便做出了一个理解。
“你真的是君上的隐卫头领吗?”红衣微微偏头,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此话一出,不论是修子期还是这黑衣隐卫皆是身形一顿。
倒是红衣,也不准备让他们再继续尴尬下去。于是她朗然一笑,悠悠启唇道:“那就要劳烦阁下了,若红衣有事,必定会来叨扰阁下。修大人,我们进去吧。”
“好。”修子期略微点头,与那隐卫首领视线交汇而过,便领着红衣往云华殿中走去。
红衣走到修子期身侧,须臾之后声『色』温和地开口道:“他叫什么名字?”
修子期停顿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他是彭陆,是君上身边目前最信任的隐卫。”
“最信任的?”红衣挑了挑眉梢,只是轻笑一声,并非再继续下去。
修子期对此闭口不言。
“和我你们四殿下吧,他近日来如何?”红衣开口问道。
“公子在君上的酒宴上遇袭,脑后撞在了石柱之上,以致失忆。”修子期垂下眼帘,慢慢回应。
红衣神『色』不变,只是在下一刻继续问道:“那你家公子可有中毒之症?”
修子期闻言,浑身一震,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分外地在意。片刻沉默,他沉声道:“确实,公子的旧毒之症再次出现。”
这一次,红衣也没有再继续言语。她想,她对于容袭的想法已然心有所悟。
两人一路从前殿穿过,又来到中庭,最后才来到*的寝歇处。这一路过来,玉染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可却是并无焦距。
没有变,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当年没有被破坏的云华殿,其中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
又或许是出于容袭对往事的追忆,在他入住云华殿之后,将所有被移动过的物件全都命人放回了原位。
“公子就在里面。”修子期领着玉染来到后殿的殿门口,随后转身看向身后的红衣。
红衣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敞开的殿门口。
她的眼底晦暗不明,接着,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一步踏入。
不需要修子期的引路,她很快便绕过了走道与屏风,在掀起帘子的一刻,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男子听闻到背后的传来细微的响声,于是他缓缓转过身。那一瞬,他的眼眸之中倒映着的是不远处女子带着微笑的绝美容颜,他的眼底漆黑,可唯有女子的身影在他的眼中看起来是那般剔透而夺目。
他仍是一袭白衣,光线与阴翳的交织之下,他的身子看起来纤弱瘦削了不少。可能是因为旧毒加身的缘故,他的脸『色』似乎苍白异常,而薄唇之上也有几分干涩。可即便是如此,只要他站在那里,便是恍若人之姿犹存,如远山青黛般悠远,如高山暮雪般飘然,又如边明月般出尘如画。
女子一袭红衣灼灼,容颜俏丽,她与男子相对而立,两人在这一刻皆是沉默无言。
半晌之后,是男子先动了。他静默着一步一步朝女子走去,接着在女子的面前停下。
“你的模样和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十分熟悉,我猜我和你以前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他望着红衣,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此刻带着的是一种温润平和的神情,他温温地笑着开口,嗓音略显沙哑,却是令人觉得异常柔情。
红衣看着他许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也浮现了几分笑意,她微微偏头,眉眼轻扬道:“是怎么样的非同寻常呢?”
在红衣看来,表现出失忆模样的容袭依旧沉稳,可却仿佛少了几分
“或许我们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亲近?”容袭温和地笑了笑。
红衣眼帘微垂,唇角的笑意却是不减,她:“那又或许——我们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恶劣呢?”
“如果我们的关系真的如同你得一般恶劣,那你为何现在又会站在这里呢?我对过去的记忆全无,只晓得现在父王正在将我禁足,就我失去记忆苏醒以来,也已有两月未曾踏出云华殿一步了。”容袭的语气不骄不躁,但他流『露』的神情里当真是有些感伤。
红衣盯着容袭许久,她似乎是在确认容袭失忆的真假。如果容袭是为了给华君下套而装作失忆,并且在眼下服从于华君的安排用来以后给华君致命一击,这也都不是不可能。
毕竟,她一点儿都不相信容袭会这么简单地被华君给玩弄在鼓掌之郑
想到此处,红衣飒然一笑,她朝着容袭微微福身,神『色』温和地开口道:“四殿下,属下红衣,是君上特意差遣属下来保护四殿下左右的。”
“红衣?”容袭略是颦眉,右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摸』在下颚之上,似乎是在认真地思量着什么。半晌之后,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玉染,开口温声问道:“你当真……是叫红衣吗?我对你觉得熟悉,可在印象里,我觉得你并非是这个名字。”
“红衣就是红衣,这是阁主给我起的名字。”红衣的态度很是平静。
此刻,修子期也慢慢上前了两步。他刚才听闻红衣与容袭的对话,却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诡异至极。
照理来,红衣是玉染派来的,又装成玉染的模样和姿态,玉染肯定会将有关容袭的大致消息都告诉她。
可是,修子期偏偏对于这个第一次与容袭见面的红衣生起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是真的太像了!
这个红衣除去那一身精湛武艺,几乎是与玉染拥有一模一样的神韵与姿态。易容成一个饶模样或许不算很难,可是能将一个饶模样、神韵以及语态都学得一模一样,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这一瞬,修子期的心底也犹豫了。他看着身边红衣的身影,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玉染,还是假的红衣。
“公子,这位红衣姑娘是江湖上颇有名声的红月阁的长老,君上请她来是为了保护公子左右。”修子期低头抱拳道。
“红月阁的长老……是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容袭沉『吟』须臾,接着温和地笑了起来。他的双眼静静地望着红衣,薄唇轻启道:“我很喜欢你,你能留在红月阁,我很高兴。”
容袭的话音落下之际,红衣的身影似是有一瞬的停顿,但她很快便恢复过来,只是眼帘轻垂,唇角含笑着福身,“多谢四殿下抬爱。”
“那公子,属下便先带红衣姑娘去偏殿暂住了,您也早些歇息。”修子期俯身道。
“去吧。”容袭点点头,没有阻止。
红衣随修子期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此时,红衣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蓦地停下脚步,伫立原地。须臾之后,她转过头,一双凤眸的目光落在了容袭的身上,她的神『色』平和,却是陡然开口:“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四殿下,你好自为之。”
红衣话毕,便是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修子期也是一蹙眉立刻跟了出去。
唯有容袭,他站在原地,静默地望着红衣离开的背影。
红衣……
还真是一袭红衣,灼目,更灼人心啊。
容袭的眼眸微微敛起,其中好似有水波浮现,他的神情还是那般温和而宁静,仿佛是真的变成了一个不问他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