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整个安国都城都是君上安排的禁军,恐怕南玉姑娘和这位容公子的身份都暴『露』了吧?”长孙毅阖了阖眼,依旧淡然。
玉染轻叹,“华君与长孙延相互通信,恐怕是华君以什么利益向长孙延换取了抓着我们的机会吧。”
“乐雪城。”长孙毅陡然道。
玉染闻言,细细琢磨之后说道:“难怪……不然长孙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如果华君已然猜到你们之前所藏之处,那湘王府应该也已经在华君和君上的掌握之中了吧?”长孙毅提醒。
“这倒不会。”容袭在一旁轻咳了两声,出口声『色』有些暗哑,但仍是温和,“慕容齐的注意大部分还是放在我的身上,因为他也拿捏不准阿染的手段。所以就算他得到的消息是湘王府世子救回了一位女子,而且他的心中笃定了这个女子就是阿染,他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于长孙延,他与长孙延的交易,恐怕也只是在我和乐雪城之间了。”
“你知道这些,是因为那封由长孙延送去华国的书信是被你截下的吧?”玉染的语气肯定至极,她瞧了眼容袭,随后有些懊恼地叹了声,随后她的脊背便靠在了马车的车厢板上,她憋着秀眉说道:“我现在觉得,华君是故意让这三封信被你我截下的。如若不然,他也不能算到我们的动作会变得像现在慌『乱』。”
“今日上朝之时,君上提起的只是都城内入了别国纤细,所以出动禁军排查。令外也有提到有关乐雪城一战失手之事,原本众臣不过以为君上是突然想起,所以随口告诫。”长孙毅拢了拢眉。
“恐怕原本华君告诉长孙延的是:只要长孙延愿帮他抓到华国四皇子,那么华君就愿意和长孙延配合打一场假仗,故意输给长孙延,乐雪城重归安国。面对巨大的利益,长孙延还真是一下子就没头没脑地答应了,他怎么就没有想过,若是华君反悔了,或者这根本只是华君给他设下的一计,让他故意打开自己城门放安国的人入境。”玉染说到此处,凤眸之中『露』出了几分幽深凌冽,“看来,这安国的朝堂之上为了争名逐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也不在少数。”玉染说到最后之时,唇角微微勾起浅淡的弧度,平静一笑。
“既是已然立身朝堂,那无论何事、无论何时都应有冒着风险的准备。就算你的本心是不想与任何人争,可随着日子推移,谁都不能准保自己的命运。也许只是身不由己,又也许是不甘止步于此,但最后折磨的人也只是自己。”容袭面『色』惨白,从手臂蔓延开的剧烈疼痛让他已经浑身麻木,连神思都有些紊『乱』,可他的语态依旧沉静,依旧深刻得让人不得不在意。
就在长孙毅刚才说完的一刻,玉染和容袭两人不约而同地知晓,在安国的朝堂之上必然不止有玉染和容袭的人,还有华君的人。
这些日子玉染和容袭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过问安国朝堂上发生的小事,倒是真没想到会出了这个纰漏。
“王爷,您前两日可有在宫中见过哪位朝臣私下进宫面见安君?”玉染沉『吟』着问道。
“我三日前离开御书房时,遇见了兵部侍郎蒋青。”长孙毅回忆了一下说道。
“兵部?”玉染眯了眯眼,她忽然想起自己翻阅文册时似乎有见过一本,上面所书之事正是兵部侍郎前去面见长孙延,所为之事应是边境传回的消息。只是当时玉染并未仔细阅览,而是在思量湘王府之事。“也罢,我们心里有数就行。”玉染摇头,她并不觉得现在想这些是第一要事。
“王爷今日到城西是为了?”玉染忽然回神抬眸。
“薛言入城,君上让我过去查看。”长孙毅听到这里,忽然眼底一深。
玉染瞬间恍然。
薛言的罪名未除,而薛言又是长孙毅的直属臣下,现在长孙延竟然想出让长孙毅去看薛言此刻的境况如何这样的办法,这确实是太刺激长孙毅,同时也难免让百姓说起闲话。
“王爷,一会儿到了之后,您先下,我和容袭等到马车绕道府后的街巷时再下。”玉染转言道。
“府后?”长孙毅瘪眉。
玉染轻笑,“既然已是走了,那就没必要再让他有任何犹疑的机会。况且,我也有我自己的安排,与王爷您一同在正门下马车,更有可能被来回巡街的禁军看到。”
玉染说到“他”这个字的时候,她不相信长孙毅不知道这个人指的是谁。
玉染是个身处天下『乱』局当中的人,想必只要长孙毅明白,那他就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掺和进来。
“可让他转变,甚至走进朝局的是你。就算你现在想将自己置身事外,也已经不可能了。他救了你一命,可你的回报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长孙毅是一朝老臣,阅历无数,他又怎会看不清玉染在打着怎样的算盘呢?
长孙弘现在已是长孙瑞的老师,长孙瑞也许很快就要被安君封为安国太子,长孙弘作为一朝太傅,对世人的影响力很大,对太子的影响力也很大。
玉染说过会保住湘王府,长孙毅知道她没有在骗人。可他也同样知道,湘王府的存在对于玉染夺安国有多么重要。
玉染,她这是在把湘王府,更是在把长孙弘慢慢推向事端的风口浪尖。
就算最后的结局会是安君长孙延被迫退位,长孙瑞上位之后,那么长孙弘就是长孙瑞最信任的人。这么一看,玉染的目的在长孙毅的眼中已是很明白。
“我知道他并无入朝为官之志。”玉染说。
“可是你现在做的已经让他回不了头。”
“湘王,你错了,真正把长孙弘『逼』到这一步的人——不是阿染,而是你。”容袭刚才一直阖眼小憩,调整着自己的心绪,能够压下身上的痛苦。而就在这一刻,他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底映着对话的人,仿佛正是在洞悉人心。
既然话已至此,那玉染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有些话,之前所有人皆是隐晦而谈,而现在,玉染想最后对长孙毅亲口说几句。
“王爷,你明知湘王府已然身处危局,可你的眼中却仍是只有忠君。我玉染自上次与您交战之后便知您的谋划思量皆是名不虚传,可你为何偏偏要将自己的人和心全都在此葬送呢?若是战死沙场,或是为国而亡,这些发生在王爷您的身上,那我玉染绝对不会惊疑。可现在不是啊!王爷,长孙延作为君,想要将你和王府所有人一起置于死地,而且不是因为任何严肃郑重的理由,只是来源于他的猜忌和怀疑。
“可以说,你在长孙延的眼中就是片若鸿『毛』。他不想了解王爷你之前到底为他做过多少保卫疆土、出谋划策之事,他只是真心地想要杀你。而即便是这样,王爷你却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以你的忠心来换取长孙延的回心转意。
“长孙弘是湘王府的世子,他就算之前一直在当闲云野鹤,但仍然不免听到各种风言风语,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呢?他一定埋怨过王爷的决意。而且在他过去总想着让自己置身于湘王府之外,他也可以说是个‘旁观者’,他的心里比王爷你更加明白:再这样下去,湘王府就会走上秦家的老路,在安国消失得无踪无迹。
“所以,他现在才选择了从一个‘旁观者’成为了当事者。长孙弘是个聪明人,他其实很懂我做每一件事的用意。我甚至也让他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决定,可他为了湘王府只会更加的毅然决然。他走上这条路是他自己所选,也是为了王爷你选的。他不希望你死,王爷你可懂我的意思?”
玉染想说的已经说完,而就在此时马车也忽然一顿,她微微将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发现他们已经停在湘王府的门口了。
一路过来因为是湘王府的马车,宫中又有湘王去查看薛言进入都城之事的传信,所以并没有太过阻拦,就算是盘查也不过只是问了车夫几句。本来玉染还在想着容袭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抱着也许会被盘查之人发现的可能,但没想到盘查之人靠得不近,免去了玉染的担忧。
玉染放下帘子,重新看向即将要下马车的长孙毅。
“王爷,一切珍重。”
长孙毅掀开门帘的手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玉染,随后便很快下了马车,将帘子重新放下。
一时间,马车的车厢里就只剩下了玉染和容袭,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阿染,你认为你现在说了这些,他可能听进去吗?”容袭闭上眼,微微仰头,声音里听起来既有虚弱,更有几分叹息。
玉染的眼神温温的,她垂下眼帘,晒然道:“湘王府救我一命,我言尽于此。可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