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你手里的是什么?这看起来,好像是……圣旨的样子啊?”长孙弘见玉染一直出神地盯着手里的明黄卷轴看,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玉染闻言,无声地提起唇角浅笑,她的眼帘低垂,但视线几乎就未从卷轴上移开,“圣旨?是,是圣旨。”
“这是谁下的圣旨啊?慕容袭拿来的圣旨,难不成还是华君颁出的不成?”长孙弘只要一想到与容袭有关的事,便是面『露』不满之『色』。他拢着眉,沉着声问玉染。
玉染听着,唇边的笑意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她的眉间平和,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几丝感慨与怀念,她摇头说:“不是。”
长孙弘诧异着刚想继续问,玉染便自己先一步解『惑』了。
“这是颛顼夷颁下的圣旨。”
“颛顼夷……”长孙弘低念了一声这个名字,随即恍然,“那不就是颛顼帝,是你爹的圣旨啊!”
玉染蓦地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长孙弘。
长孙弘立刻噤声:他怎么就给忘了,南玉最不喜欢别人把她和颛顼氏扯在一起。
“也罢,你说得也没什么错,这确实是他下的圣旨。”玉染低笑了一声说道。
“什么呀,这么神秘,我能看吗?”长孙弘随口一问。
长孙弘话音刚落,玉染便将圣旨递了过去,“你想看就看吧,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重要南玉你还一直盯着它看。”长孙弘嘟囔了一句,将圣旨接了过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明黄的卷轴,发现已是显得陈旧,只有上面的龙纹花案依旧精细明朗,不过他仔细想想也对,这明戌都灭国这么久了,就算真有圣旨,也都留了好多年了。
想罢,长孙弘猛地握住卷轴两端,随即打开了圣旨。他的视线从圣旨的内容上扫过,他确信自己看清了上面的每一个字,也读懂了每一句话,他静默地怔在那里,一时无言。
因为长孙弘在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这圣旨确实无关一国机密之事,可是——这却是一道赐婚圣旨。
赐婚圣旨上的内容,无疑是要让华国四皇子慕容袭成为明戌长公主的驸马。
“当初这赐婚圣旨一共有两份,一份颛顼夷给了我,而一份则是送去了华国。我没想到的是,华君在当初竟将圣旨直接交给了容袭保留,而容袭居然一直留存至今。”玉染摇头感叹。
长孙弘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双手犹如托千金之石般沉重,他将卷轴卷起,抬眸去看玉染,“南玉,你有没有想过,慕容袭他留下这赐婚圣旨,也许就是来动摇南玉你的心神的。”
玉染敛着眼眸,又瞧向一旁的秦奚,“你以为呢?”
“世子所言不无道理,容袭是个会为长远谋划之人。”秦奚沉思道。
玉染微笑,她就知道秦奚会这么说。
“你们说得其实都没有错,可转念想想,这圣旨是真,容袭保留至今时也是真,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他理由可以叫我不觉感动。”玉染低低一笑,略带无奈地说。
“南玉,你就真的这么喜欢慕容袭吗?我觉得他行事实在太过狠辣,他今日可以派人刺杀我爹,那明日也有可能想杀南玉你!”
“长孙弘,你说他想杀我,可我也不止一刻地在构陷他啊。这赐婚旨意就是当年我默许的,我喜欢容袭,这毋庸置疑。他如果现在准备以这赐婚旨意动摇我的心神,那他这一计做得还挺成功。但是我就算再怎么被动摇,那被动摇的也只是对他的情感,若是他要设计我,那我也不会任人宰割,该还的,我始终有办法去还。”玉染拿回圣旨,她盯着这圣旨掂量了许久,似乎已是有所决意。
现在这情景之下,不需人点拨,谢建白便自己明白过来。
“老朽刚才看到慕容殿下时,还以为是眼花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谢建白感慨,“那上次公主来找老朽时,说华国势力两分,大部分归于华君,而剩下的……便是握在慕容四殿下的手里了?
“老朽曾经只知公主曾经的驸马身为华国四皇子,却并无出彩的才华,认为他只是个被华君握在手中的棋子,所以才被当做与颛顼帝交易的筹码。现在看来,老朽当初是完全想错了。这位四殿下,并不普通,可以说,与公主一样是心思沉稳能忍之人。”谢建白长叹一声,时移世易,已经不是他这一辈的人足以掺和进去的了。
玉染右手紧握圣旨,手心传来的任何刺痛都无法让她的神『色』改变一分。她的眼底一片沉静,声『色』之中仿佛也带有感慨之意,她仰了仰头,入目是月『色』朦胧,“是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的人撞得多,有的人撞得少。若天有意,那也只好改天而为了。”她看向谢建白,微笑,“尚书,世上能相交相识之人不多,多谢你六年前如此信我。”
“原来父亲就是赫连君想要来府上一见的老友,而赫连君……其实就是明戌前朝的长公主。”谢意远眼底闪亮,心如明镜,他陡然开口。
谢建白和玉染的言辞都未曾有过任何避讳,更何况刚才发生的那一出,谢意远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一定能抓住关键。当年被华君送去明戌的驸马是慕容袭没错,而当初同意联姻之人正是明戌的长公主颛顼染。谢建白口中称呼玉染为公主,容袭为驸马,又有这旨意在,玉染和容袭的身份在谢意远的眼中自是明了不过。
玉染看着他,略是挑眉,一双凤眸斜飞,“赫连君?谁让你这么喊我的?我非君,自不敢当。”
“莫非赫连君并无争夺天下之意?”谢意远轻笑一声之后脚下微动几步,他逐渐来到玉染跟前,眼底深邃道:“赫连君无愧于明戌亡国,更无意止在宁国为君,那便是意在更远处了。赫连君身在宁国,其上虽有宁君,那也不过是你认为若是将心放在了宁君之位上,将来出手会多几重顾虑,但身为摄政王,你用权既名正言顺,更可以随时谋划别他之事,岂非两全其美?权本在君手,你还敢说自己当不起赫连君这声称呼吗?”
玉染闻言,先是平静地望着他须臾,随后她提起唇角,咧嘴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愈来愈大,最后她抬着头都觉得自己快笑出泪了,“我之前还以为谢二公子是个腼腆温和之人,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能说会道的一面。”
“那是赫连君不知,我已无回头之路。那日赫连君来过谢府之后,父亲已找我谈说,我也坦白了。确实,我为了谢府出卖了湘王府,但我是真的别无选择。我无权无势,若是我在君上面前走错一步,那不止失去的会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谢家满门,我不能看自己的亲人和我一起去送死。”谢意远的面上浮出一丝苦笑,“我曾一度绝望,认为自己今生已无任何别他选择。”
玉染垂了垂眼帘轻笑道:“你宁愿在青楼对着一个姑娘痛哭,也不愿找自己的父亲商量,我自是知晓你已经暗下决定了。”
谢意远睁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玉染想掩面一笑,结果右手手心刚贴到面上便觉刺痛,她连忙挪开手,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自己掌心扫过。
就玉染这个小动作被长孙弘立刻发现了,他一把扣住玉染的右手手腕,仔细看她的手心,接着眉头紧锁道:“南玉,你这手可别再到处『乱』碰了,等会儿都得重新包扎了。”
玉染的笑意逐渐深邃了几分,她撤回手,盯着谢意远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去那里了。你现在去那里,不仅柳寻若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更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谢意远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什么,“那里是……”
“那处青楼之中皆是容袭安『插』的人,你去了,也就会给他更多的消息罢了。而柳寻若,她现在对你根本无情,她只是受得容袭之意伴于你的左右。容袭对湘王府和谢府之人是真的抱有杀心,希望你们都能够清楚。”玉染敛着眼眸道。
“南玉,你说他对我们有杀心,可他对你呢?他对你也一样狠,对你也一样抱有杀心吧?”长孙弘不解于玉染对容袭的维护。
玉染抬眸,“就算他想杀我,就算他厌烦了我,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杀他。”
“为什么?”长孙弘瞪大眼,不可思议地问。
“没有为什么。”玉染收回视线,随口应答。
玉染是不可能杀容袭的,因为她不能否定自己前世最后的悲痛决心,刺激到她浴火之后卷土重来的是容袭被颛顼帝杀死的那一刻。既然如此,哪怕是错误,她也要一路走下去了。
而且,玉染喜欢容袭,这点她无法否认。
“老朽对自己的将来已是没有愿望了,但是意远,就承蒙公主厚爱了。”谢建白凝神朝玉染作揖,这是一个实打实的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