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现在的我还很弱小,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我还不过是一介蝼蚁。可为了将来,我一定会付诸自己全部的力量,终有一日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以被这个天下所正视。当然,如果我在将来并没有达到自己对自己的期许,我也会为了现在对你做出的许诺而尽力一试。但是,我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也希望你能对我有信心一些。当然,你也更要对自己有信心啊。我的幕僚都长得十分貌美,你也是哦,所以你要是一伤心难过,就可比不上他们了,也没有办法让我对你更加地关注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目的也好,要多笑一笑啊,这样我一定会更高兴的。”
其实那时的秦奚听得出来,玉染的最后两句就是在调侃他,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最初进玉染的太子府的时候,他实在是太过地失意,整个人都是处在一个昏昏沉沉、醉生梦死的状态。也亏得玉染毫不介意,还说出这么一席话来希望分散他的注意。
别说,秦奚还真的因为玉染的调侃观察过整个赫连太子府的客卿情况,竟然真的无一例外地发现他们都是样貌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秦奚在外时一直听闻赫连玉的风流名声,但当他真的进入府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风流”还的确不太一般,而在回过神来时,连他自己都成了造就赫连玉“风流”名声的其中一员。
秦奚当时也确实没想到,原来赫连玉的真实身份竟然会是一个女子,更竟然是明戌皇朝的长公主颛顼染。其实他挺不解的,为何一个长公主好好地不再明戌的宫殿里过着长公主养尊处优的生活,反而要拥有筹谋天下这种男子才有的志向。可事实是,一切都颠覆了他原本对玉染的想法,他真的发现,玉染是一个太过特殊的存在。
玉染在宁国和明戌两头跑,四小国其实一直处于要被明戌吞并的境地,可反观玉染,却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秦奚在想:莫非她口口声声地说要与明戌作对,现实只是开个玩笑的吗?
但后来,在看见了玉染一次次淡然应对处事之后,秦奚才明白,原来玉染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有一争天下之心。
秦奚伴随玉染一步步走至今时,不知多少个朝朝暮暮的相处,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在了一个名为玉染的陷阱里,再也走不出去了,他是真的爱上了玉染。可是,玉染已经拥有了容袭,玉染对容袭的爱是他绝对无法忽视的。
现在的秦奚,对于仇恨显得已是没有那么执着了,因为他拥有了另外一个让他执着的对象,那个人——正是玉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将玉染放在心上的呢?或许,就是从最一开始,当他身处绝境之时,玉染对他说得那一袭话吧。
秦奚甚至有想过,如果玉染真的是一个贪图风流之人,那他会不会就可以从容袭那里分得玉染对他的爱了呢?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连他自己都明白,若是玉染当真是那样一个人,那她就不是玉染了,而他秦奚也不可能爱上那样一个玉染。
一切,都是上天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他只能接受,更无力反驳。所以,他只盼自己能够在玉染的身边继续陪伴下去,直到或许哪一天,玉染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已经不需要他了,他才会“功成身退”吧。只不过他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他不知自己究竟会痛苦抉择到何等地步。
秦奚一直都不喜欢容袭,因为他嫉妒着容袭,却也羡慕着容袭。因为容袭,得到了玉染的倾心。所以秦奚才一直既期盼着玉染可以恢复记忆,又希望着那一日可以晚点到来。因为他觉得,失去记忆的玉染可以将他和容袭平等看待,而他也可以更自私一点地希望玉染可以多爱他一些。虽然,到头来他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因为即使重来,玉染心里念得最多的仍是容袭。
如今,玉染恢复记忆的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秦奚的心中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应该是喜是悲,但终归……是喜大于悲的吧?
他秦奚,只要做好玉染的谋士,那就好了吧?
是的。
秦奚的心里暗自回答。
秦奚朝着玉染一连说了好几句请罪的话,让玉染一时间竟是觉着啼笑皆非。他们这都认识了多少年头了,还要这般客气?莫非是因为她失忆太久,在失忆的时候对秦奚太过陌生,所以让秦奚觉得疏远了吗?当然,玉染也不是不懂秦奚到底在深想些什么,不过是她不想让秦奚觉得尴尬罢了,毕竟她是真心将秦奚当做知己。
玉染对着秦奚温和地笑了笑,接着抬起未有受伤的右手去扶起躬身作揖的秦奚。
“好了,不要这样。至少不要让我为难,好吗?”玉染轻声说道。
秦奚依言站直身子,随后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走到玉染身侧,他果真如同玉染所言,没有再继续谈及刚才的话题。
“长孙小姐那里并无性命之忧,殿下其实可以歇息好了再去。”秦奚在一侧思量了一下,开口说道。他一向是以玉染的身体为先,并不希望玉染劳累到自己,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刺杀之下。
玉染轻笑一声,也不侧眸,直接启唇,“秦奚你就安心吧,我没事的,也不会受不得这一点惊吓,但要是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指不准现在还真的就是惊魂未定了。”
又是这样,秦奚这样想,因为玉染总是能透过他的言辞语气听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秦奚不晓得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姑且都算作是好事吧,至少这代表玉染还理解他。
“哦对了,这安国六皇子,现在怎么样了?”玉染柳眉微动,忽然问起。
秦奚脚下步履平稳,他扶着玉染,随即应声说:“刚才宫中来了人,带他回宫了。我怕途中再生变故,所以也命了两人一同暗中护送。”
“那孩子怪机灵的,让人说不上讨厌吧,但还是蛮让我头疼的。其实只要离了湘王府,也没有了和湘王府可以牵扯上的人,就算不找人护送,那长孙延估计也不会再派人多生是非了。不过你这样安排也好,也算是多防一手。”玉染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谢意远呢,也回去了?”
“是,他在长孙瑞回宫之后,也回去了。”秦奚的眼帘低垂,神情忽明忽暗,显然有些低落。他曾经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长孙弘,而另一个是谢意远。可是现在,他曾经的一个朋友却在和他的另一个朋友,还有他最爱的人作对。
秦奚不知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两个曾经的朋友,因为他曾经最信任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使他深爱的人受到伤害。而他的选择,现在也只可能是玉染,他终归是要对不住谢意远的。
秦奚清楚谢意远即使心中一直有所动摇,也绝不可能回心转意,谢意远没有办法拿谢家满门的性命冒险。
“是吗?”玉染随意地反问了一句,但她不需要秦奚有任何作答。她的视线微斜,眼眸的余光瞧见的是神色恍惚的秦奚,她抿了抿唇,轻叹着说:“其实,谢意远是一个人才,他拥有才华,也帮长孙延出谋划策了不少好的主意,我挺欣赏他的。只不过,身处在这种世道,而他又是世家子弟,这种局面也是情非得已。这世上,有的人敢站出来反对,以自己的强硬走到最后一步,也有人委曲求全,只是为了能够活在世上,有所作为。我觉得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他们做出这个选择也都只是顺时而为,也是依照他们的性情而为,我们没有权利对他们说:你们做错了,你们不能这样做。
“世上本无善恶之分,就像我吧,在有些人的眼中,或许赫连玉是一个风流成性、冷血无情的坏人,更是夺走了宁国的天下。而换做我在另一些人的眼中,也包括在你们眼中,就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好人。你说,天底下那么多人里,谁不是活得两边为难呢?所以,秦奚你也不要总想得太多了,就算你想得再多,你也想不明白到底谢意远算是你朋友,还是算作你敌人。你这样,为难的也不过是你自己而已。”
玉染很想劝解秦奚,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费尽了口舌。
秦奚扭头去看玉染,他看见玉染的视线朝着前方,却并没有焦距,而是远远地,不知是在看着何处。他看见玉染的神色温暖,唇畔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奚鬼使神差地就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他已经不是我朋友了,至少我的朋友,不是一个会伤害殿下你的人。”
“啊,你这样想,我也就没有办法了呢。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讨我开心,不过我还是挺欢喜的吧。”玉染侧过头,刚好看见秦奚也在看她,她眨了眨眼,也不觉尴尬,索性随意搭上几句,也是叫秦奚能够缓一缓低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