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国逐渐地强大,在宁国生活的百姓也是安稳了不少。玉染和容袭走在街上,看见的就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商贩在那儿朗声吆喝,路过的人则是有兴趣地四处逛着。
容袭拉着玉染停下,玉染有些疑惑,刚回头就见容袭的手里拿着一支紫玉簪在她的鬓间比划,还不等玉染说什么,容袭就先开口了。
“你男装时头发束得随意,现今着回了女装,看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容袭很是平静地说了句,好似是对玉染今日早上强说要自己梳发却弄成这样的不满。
玉染不怒反笑,刚想开口,就又被容袭的举动打断了。
容袭将银两随手放在摊子的桌面上,接着将发簪插在了玉染的发鬓,带着她离开。容袭闲庭信步地走着,他对着身旁的玉染说:“不过,只要我会梳就可以了。”
玉染回过头扫了容袭一眼,接着兀自抿唇一笑。
两人在主街上走了一会儿,便往小路拐了出去。再走出一段距离,有一条细小河流,过了桥拱,那一头的景色还算不错,也看不到什么人了。
顺着河流的上游走个几步,玉染便停下了。
她望着远处看了看,又踩了踩地面上落下的秋叶,随后笑着说:“我们坐一会儿再走?”
“好。”容袭点了点头,然后眼看着玉染一笑之后往一棵树边走去,任由她靠着树干直接坐下。他看见玉染在此时此景下一脸谢意的模样,眼中也不免柔和了下来。
容袭倚着玉染边上坐下,往玉染同一个视线方向看去,远远的是流水缓淌,树上的枝叶随风而动,不断地有树叶从两人的头顶上飘落。
玉染的眼睛一眨不眨,似是盯着自己头顶许久。
容袭笑问:“殿下是在做什么?”
玉染撇了撇眉,答道:“我只是想数数阵风吹过,到底有多少叶子要被吹落下。”
“殿下数的清吗?”容袭又问。
玉染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满是平和,她说:“没有。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殿下不是自己也说过,觉得自己是个无聊的人吗?”容袭反问。
玉染闻言,蓦地一手扶着树干起身,她在原地踱了两步,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才悠哉地看着容袭说:“是啊,不过我还是觉得挺舒服的。”
“恩?”容袭疑惑。
玉染咧嘴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放松过了。成天我想着的都是和其余三国斗,甚至是和容袭你斗。而今日,我只是想和你出来走走,我们都不谈其他,难道不是感觉特别舒服吗?”
即使只有一日清闲,那也好。至少在这时,他们没有彼此的猜忌,也没有彼此的争夺,有的只是互相的理解,互相的慰藉。
“如果阿染喜欢,那么我们以后可以再到处走走。”容袭微笑。
玉染耸了耸肩,柳眉弯弯,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她说:“我去河边走走啊,容袭。”
说着,玉染小步走到河流边。
秋风徐来,吹过枝叶,落叶飘散,在空中徘徊,才缓缓落地。而玉染整个人都沐在阳光底下,她微微仰着头,轻阖着双眼,任由墨发随风而动,也带起了她的层层衣摆。
这副情景,看上去柔和而静谧。
容袭依旧坐在那儿,他漆黑的眸子望着就在自己不远处的玉染,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笑意。
他好像有些知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她而犹疑侧目,也知道为何连秦奚这般原本心中只怀仇怨的人也能为玉染而倾心。
因为,玉染是个很特别的人。
虽然她的心思有时可以细腻到令人发指,甚至性格也有小许的“恶劣”。可不知为何,只要她站在那里,容袭似乎就可以从她的身上看到一种破茧重生的明朗。她的唇角弯弯,眉眼舒展,一眼看去感觉令人格外的舒心,含着的是自在和雅致。
似乎时间都快要叫人遗忘了,那一个曾经站在明戌皇朝的高位,隐忍而筹谋的长公主颛顼染。但是现在,她就站在那里,将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名字真正地活成了她自己,赫连玉这个名字也不再是宁国的三皇子,而是摄政王,是定国公主的名字。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可以怀疑。
一切好像都很宁静,这种难得而来的闲事,和没有其他人介入打扰的环境让玉染很是放松。
可是就在此时,变故忽然发生。
玉染听见的先是风吹动树叶的摩挲声,似是又夹着着一些琐碎的声音,然后她就听见了容袭的喊声。
她听到容袭在和她说——小心。
玉染回过头的一瞬,她感觉到的是有人捏着她的肩,搂着她的腰际,往旁边猛地闪去。她听见的是有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和布料被刺穿的破碎之声。她看见的是容袭的一张依旧温润而俊美的面庞,以及长剑刺破容袭的衣衫,直直没入容袭肩头的情景。
玉染一瞬间怔愣,她静默了下来,她看见容袭的额头有冷汗细密地落下,脸色瞬间因为痛苦而变得苍白,可是他仍旧对着他扬起了浅浅的笑。
“容袭……”
玉染感到自己浑身僵硬了一下,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搂着容袭的腰,她原本漆黑透亮的眼底忽然出现的一丝恍惚,接着逐渐竟是转变成了吃惊。
显然,她没有想到这个状况。
而同样的,玉染看到似乎那个一身黑衫的刺客也同时顿了一下,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比玉染还要惊讶。接着,那刺客回过神来,才用力一把将刺穿容袭右肩的长剑拔了出来,立刻回身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近乎一刻之中,根本不会给人留出反应的时间。
在长剑拔出的那一瞬,玉染听到容袭闷哼了一声,她蓦地低头看着容袭。容袭的一袭白衣早已被渗出的鲜血逐渐染红,似乎现在还在顺着衣衫往下不停地滴落。
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闷响,顺着有些枯黄的草叶而下。
玉染抿了抿唇,再抬眸时那个黑衣刺客早已不见身影,而容袭现在的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容乐观。
“殿下……”容袭的声色低沉暗哑,他轻轻地喘息着,抓在玉染肩头的手稍微紧了紧,他对着玉染勾了勾唇角,眉眼温温地说:“殿下果然以后还是应当带上卓姑娘的,不然像殿下这般不小心,该如何是好?”
玉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她的眼中闪烁,直到感觉容袭搭着自己的手蓦地松了,而且直接要向后倒去,才从震惊中回神,猛地将容袭揽住,“容袭——”
那一刻,玉染的脑海之中是有些许混乱的。
玉染的思绪那么多年来从未像现在这般乱过,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容袭现在的模样就好似逐渐与前世时容袭最后一刻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情景重合。
就算现今的玉染猜测前世死去的人有可能根本不是真的容袭,但那时的情景仍旧在玉染的脑海之中浑然浮现。她想起的依旧是容袭那一身白衣素雪,她远远地被扣在云华殿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容袭被一剑穿心,那时的她心中怨恨交加,几乎是怒意滔天。容袭的血落在地上,落在她的云华殿前,而她身为颛顼染,身为明戌的长公主却什么都做不到。她相信,那时的她心中有过绝望。
因为,前世的她对容袭的眷恋太深了。身为长公主的她太过的孤独,也尝尽了宫中冷暖,可容袭,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在那时没有一个人比容袭更愿意与她悉心相处。
即使现今活到第二世的玉染深深地觉得,其实容袭从一开始遇见她,就开始了属于他的算计。但那又怎么样的,他们都是相似的人,他们既然从一开始就愿意以欺骗的方式开始,那他们又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呢?
而现在,玉染是真的有些神思不宁。
她站在原本语岚的隔间里,而屏风的那一头,是还在被医治的容袭。她站在窗口,清丽又有些憔悴的面庞对着窗外,一双眼眸远远地望着,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小姐。”卓冷烟从门口进来,脚步很轻,慢慢走到玉染的身侧。
玉染回过头,看向她,“冷烟你来了。”玉染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柔,也很平静。
卓冷烟看着玉染,沉默须臾后才开口道:“小姐,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早知会这样,应该还是得安排些人手。”
玉染摇头,轻笑出声,她的眼睛里水盈,凤眸敛了敛道:“冷烟,这与你无关,让你不必跟随的人是我,所以不要和我道歉。”
“小姐,你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刺客出现吗?”卓冷烟顿了一会儿,忽然犹疑地小声问道。
玉染一愣,随即轻叹了一声,她说:“有。”
“那小姐为何?”卓冷烟惊异。
玉染阖了阖眼,有些感叹地说:“我原本以为他不会出手,甚至即使是出手,也很难伤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