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好狗不生事
作者:
“你回来了。”栾生看着在逆光中缓步走来的少女,开口。
这般自然的一句话,竟像是在等待归家的亲人般。
苏锦忍不住心情就好了,一扬眉,“嗯,确认了些事情。”
“我杀人了。”然而,栾生接下来的话,却让苏锦目光一凝。
漫天红霞落在她身后,衬得一张莹白精致的脸上,些微怔滞,却,异常平静。
平静的看着站在主屋门口的栾生,栾生的五官虽然没什么特色,可是放在人群中也不是随便就能丢失不见的人。
“杀了谁?”苏锦看了眼四周,问得淡定。
栾生突然无比痛苦的摇头,“不知道,只是,梦中,我满身是血。”栾生说话间,双手不停的揉着太阳穴,好像是想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苏锦莫名松了口气,漆黑的眸底流光放彩,还好,如此节骨眼上,栾生没给她捅大篓子。
“没事。”苏锦看了看这天边被霞光染得火红的一片,既而道,“栾生,你曾经的事,当真一点记不起来吗?”
栾生闻言,平常亲和的五官都散发着一种挫败。
没有问题,已是答案。
没有人想要没有记忆的人生,苏锦懂,轻微颔首,“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上午,我们去魏府。”
栾生没有多停留,目光在苏锦脸上停留一瞬,出了内院,回了自己屋子。
沉稳,安静,不多话。
苏锦就喜欢这样的人。
看了看时辰,快近未时了,嗯,睡午休的好时候,推门进屋,踢掉鞋子,脱去外裳,倒床就睡。
睡了片刻功夫,倏然从榻上坐起身。
这床,昨晚是百里墨夙在睡。
方才说得那般清楚,他也不会入住芳华阁了吧。
“瑟姐儿。”不知为何,苏锦想到这,心里蓦然轻松几分,对着门外唤。
门外,兰瑟跑进来。
“把床单被褥全部换掉。”苏锦说话间,又从床榻上起身,坐至软榻去。
“小姐,是你葵水来了吗?”兰瑟有些不明所已——这被褥才换的。
苏锦摇头,“没有,还在酝酿。”
“呃”兰瑟无奈耸耸肩膀,“那,小姐是没追着北冥国师吧,要我说,北冥国师真的喜欢那个尚书府的齐小姐?我总得不像要不,小姐,你努力争取一下啊”
话声戛然而止,一颗蜜饯塞进兰瑟嘴里,堵了她的话。
“再聒躁,明天立刻把你嫁人。”苏锦恶狠狠的威胁。
兰瑟目光转转,好不容易将蜜饯咽下,呼口气,“小姐,你这是恼羞成怒。”
“啥?”
“北冥国师对小姐你啊”
苏锦拂袖一挥,兰瑟这下是真说不出话了,声穴被点了下。
“换被褥。”苏锦冷眸杀。
兰瑟无比哀怨的砸砸嘴,只能认命的换被褥,只是
从头到尾,苏锦就坐在软榻上拖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且,目光有意无意的越过窗外,看向书房的方向。
“哎,不是说,下午要教我穿搭”倏然,苏锦小声咕哝着,随即,身子往后一仰,笑得一脸快意,“这下,解放了。”
一旁,兰瑟弄不懂小姐这表情心思,换好新的被褥后,小心为妙,默默的退了下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下来,所有感官便空前敏锐,所以——睡虫全跑了。
下一刻,苏锦起身,穿上鞋子,打开门,如风一般的直朝外边院子而去,“栾生,出来。”
几乎是话落,栾生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看上去,有些糊里糊涂。
“走吧,去魏府。”言罢,转身。
“现在?光明正大的去?”栾生长眸紧起,显然疑惑。
苏锦侧身看着他,点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而且眼下,光明正大,许是会比较安全。”苏锦话落,可是走了几步,却都不见栾生有动静,又转眸看着他,“傻呐?”
“北冥国师有威胁我,不能和你单独出行。”栾生犹豫着,可是,语气依旧平静。
苏锦眸子却是一眯,黑亮的眸子紧盯着栾生,“所以,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上道。”苏锦这下头也不回和栾生朝院外走去。
既然今日六皇子能问她和魏府的关系,说明皇上也是知道了的,也正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去魏的理由。
再不济,不是还可以打着苏修染和魏英杰相熟的这一条来糊弄人不是。
坐上马车,苏锦朝栾生淡淡的嘱咐几句,便放下车帘,往后一靠,倒头,养神。
栾生驾着马车,缓缓而行,遇上些微不平时,特意将速度控制得慢了些,以全力保持马车无任何颠簸。
这栾生,倒是挺细心,这驾马车的技术,也是一级棒。
苏锦唇瓣弧起一丝笑意,又翻了个身。
而一条街道不起眼的角落处,看着那辆马车自相府出来,又渐行渐远,一双眼睛,狠辣阴厉,掩饰不了的恨意几欲化作火球喷洒出去。
苏锦,你活不了多久了,很快,很快,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主子有事让你做。”身后,一名男子突然在沈旖身旁道。
沈旖顿时浑身一颤,当即恭敬垂眸,“知道了。”
男子话落,有些鄙夷的目光在沈旖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飞快离开。
沈旖自然察觉到男子那不轻视的眼神,五指紧握,却又很快松开,紧随其后,也飞速离开,步履轻盈,姿态敏捷,显然是武艺高超。
早不是当初的那个不会武功只知背后耍心计的沈旖,就连离开的背影都带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哎,听说了吧,此次,当今皇上的大寿,不止是难得一见的北冥国师,就是以前的南齐摄政王来了,还有一个人,你们想都想不到”
“得,你又要吹皮子,你是说年王府的年世子吧,昨日我就瞧见着,虽说低调,可是,那架子不是常人能有的,我表弟在城门站守,这事儿,早知道了”
“去去去,这消息,早就传开了,还算什么神秘,我要说的是早些年出京的德昭王,德照王听说了吧”
“哦,你说的是十年前,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
“嘘,小心说话。”
“我听说,今次皇上大寿,德照王将会和德昭王妃带着几月大的小王爷一起来呢,也巧,当今皇上大寿正好在中秋前,说是,回京和皇上一起过中秋呢。”
“诶,对对对,我家那口子,娘家就是北海那边的,之前回娘家就听说了,这般多年了,德昭王生得这一子,可是疼爱了,与德昭王妃更是情比金坚,令人艳羡我家那口子一回来,就说我又哪哪不好了”
“嘿,晚上回家好好收拾收拾,嗯”这话到最后,就多了一些打趣意味了。
恰好路过的马车里,苏锦将外面的话,只字不漏的听得清楚。
德昭王,德昭王妃?京中,可是三缄其口,宫中书册时也是少有记之。
唯一知道的就就是二人情比金坚的感情。
可谓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典型,为一女,挥剑震宫廷,抛却一切,偏就去了北海一个偏远之地,且,当时那个德昭王妃
她当时就觉得不简单,尤其是今日上午看了百里墨夙给她看的书,不免拖着腮一叹。
德昭王和德昭王妃如此辛苦才带得子嗣,北海距离京中路途遥远,这辛苦赶来的,一起过中秋?
看来,京中,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苏锦点了点眉心,不再去想,抬手随意就想撩起帷幕子朝外看去。
这一看,眸光一暗,几分不耐。
真是倒霉催的,够巧。
“冲撞了本郡主,就想这么走了。”外面,响起年盈雪那俏灵却很是娇纵的声音。
当然,不是指苏锦,是对着一旁看穿作打扮的一名小商贩,低着头,一脸紧张,商贩旁边尽是首饰玲琅满目,此时好好的摊架已经乱了,再一旁,另一名寻常作扮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只琉璃簪子,战战兢兢的,面色发白。
“本郡主看中了,自然是给本郡主,你竟敢不卖。”年盈雪颐指气使的语调,着实烦人。
苏锦放下帘子,传音,让栾生赶紧走,免得惹麻烦。
可是,栾生却把马车停下了,小声道,“我也想走,可是,被看热闹的人挡了道儿。”栾生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一丝起伏都没有,让苏锦都怀疑,这个人除了受到刺激会发疯外,是不是就没什么表情了。
苏锦无奈,所幸,今日这马车未带相府标志,“那行,等会儿。”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噼里哐啷的声音伴随着还有小贩的求饶,女子的哭泣,外加年盈雪高调的吼声。
物么的,她嚣张还嚣张得有道理,这年盈雪是没完没了是吧。
没过一会儿,明显听到杂沓的脚步声而至,显然是听到这边事端的巡逻军来了,可是,明显碍于年盈雪的身份,上前刚讪声几句,就被驳得无言以对。
“你们这些人还傻愣着干嘛,这个不知死活的,冲撞了本郡主,快把他关进大牢”
“关个屁的大牢。”一声呼喝,懒懒的,悠悠的,却落地有声。
方才还喧哗的场面,却就随着这样的声音静了下来,目光皆朝那辆马车看去,然后,看着马车帘幕轻轻掀开,明媚如光的少女就这般借着天边红霞轻盈的跳了下来。
苏锦是谁,穿堂过街,从来没有女子矜持,打架斗殴,哪哪儿都有她,围观的百姓本为这小贩庆幸一把,许是遇到哪个贵人相助,结果,一看是苏锦,尽皆,面色难看
这也是个刺儿头,京中的霸王于是乎,皆对坐在地上的小贩,和一旁的女子露出同情之色,他们也想帮忙,可是,身份不够。
“你?”年盈雪跋扈的气势一顿,看着苏锦,紧接着头又一扬,无比轻蔑,“苏锦,你想管闲事?”
苏锦随意扫了一眼,方才凭听觉就知道外面的场景,如此一瞄,和预想中的差不多,而此时,随着她的出现,本就难过的巡逻军们,顿时,面色好看得可以。
当然,一旁围允的面姓在她出现得那一瞬的目光,她也收尽了眼底,此时,也不特意去看那小商贩,还有哭泣的女子,卷了卷袖子,迎着年盈雪的目光看向一旁,自己的马车,“看到没。”
“过不去?”年盈雪本就对今日在相府被百里墨夙突然轰走的事耿耿于怀,当然,她不会恨百里墨夙,自然将这一切功结于苏锦身上,正好无处发泄呢,而且,听说,她也喜欢百里墨夙,之前没找到她茬,如今她撞上来了,她才不会放过,当下,高昂着头,傲娇得过分,“有本事,你飞过去啊。”
苏锦吹吹指尖儿,“没听说过好狗不生事。”
“你?”年盈雪轻易被激怒,“敢骂我是狗?”
“自己承认的,我没说。”
年盈雪被苏锦这懒散淡定的表情和语气激到了,当下手往腰间一探,长鞭一甩,就向苏锦挥来,“看本郡主今天好好教训教训你”当然,这一鞭,并没有挥出去,不仅如此,反而被瞬间过来的栾生轻轻的一捏一动,再一甩手,力量透过长鞭传过去,痛得年盈雪当即松开鞭子,同时,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是谁,敢打本郡主,来人,来人把他们给本郡主抓起来。”年盈雪气怒攻心,面色狰狞,一声命令,身后,随同她的十名护卫早就冲了上来。
二话不说,栾生以一敌十,没有多余的话,就交战在一起。
而身为当事人的苏锦,环着胸口不知从哪里还搬来一条凳子翘着二郎腿,那姿势——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在多惬意有多惬意。
再反观一旁的年盈雪,由丫鬟扶起来,面色胀得通红,又忍受着一旁百姓的指指点点,到底是练武之人,忍得痛,当下推开扶着她的丫鬟,一把上前捡起地上的鞭子,知道隔着人群甩不到苏锦身上,竟直接一甩,就朝还跪在一旁的那中年小贩挥去。
这一鞭下去,只怕是要皮开肉绽了吧
一时间,人心紧起,有义愤填膺的百姓都气得咬牙了,这小郡主太没本事了,打不过苏锦,就拿别人来撒气。
不过,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声。
“年盈雪,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找死是不是。”只见方才还悠哉游载坐在那里的苏锦,竟不知何时,上前,恰好一把住了就要落在小贩头顶上的鞭,尽是讥讽,“远来是客,你是南齐的郡主,可别丢了面子。”
一旁的巡逻军将此时也不禁怔大了眸子,苏锦小姐,在帮这个小贩?
他们早早来此,是非曲直也分了个清楚,自然知道是这郡主没理,人家看中的簪子,已付了银子,小贩只是遵守诚信,可是这郡主,蛮不讲理,可是,人家是郡主,他们
所以,一时间,这些平日里也总是帮着苏锦处理烂事的将士,竟觉得,苏锦小姐如此高大尚之类云云。
年盈雪被气得不行,鞭子没挥过去,又提起地上的凳子就要向那小贩扔去。
同样的,被苏锦一撑给挥开了。
这般打斗,围观的百姓都瞬间退避三舍。
“还愣着干嘛,退后。”这时,苏锦对着一旁还被吓得愣神的小贩一吼,这一吼,上贩下意识的听话的起身,往后一退。
“苏锦,你好大胆,我可是郡主。”年盈雪抬起自己的架子。
不知为何,这句话,苏锦没有回答,周围的百姓见此,在这般紧张时候,竟不约而同有些想笑。
皇子公主都被这位相府小姐打过,你再厉害,还只是郡主呢。
而就在这般会儿功夫,那十名护卫已经个个倒地,痛得嗤牙咧嘴,还被栾生很好心的堆成一坐小山,一个一个码放着。
年盈雪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被气死,“苏锦,我今天跟你拼了。”言罢,就一下子执起辫子,拼力向着苏锦冲过去。
“蠢货。”苏锦嗤笑一声,直接退后,交给栾生。
“住手。”一声冷喝却突然传来,年盈雪动作倏然顿住,然后,面上一喜,头一转,“哥哥,你来了,快帮我报仇。”
人群让开,年宵锦衣玉袍,玉冠束发,俊气飘逸,眉目英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淡淡的清冷沉肃,然后,对着身旁吩咐,“来人,带着郡主回去休息。”
“什么?”年盈雪显然不可置信,睁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年宵。
而年宵身后,已经有人上前去请年盈雪。
年盈雪往后一退,看向年宵,“哥哥,你是不是真的被这个苏锦迷住了,在南齐画她的画像不说,到这里,还”
在年宵越来越沉的目光中,年盈雪终于住了口。
只是,画她的画像?画她死吧。
苏锦拧眉,却也不放于心,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似有若无的看着年宵,等着他处理这场面。
震摄住年盈雪,年宵又对着身旁点头,自有人上前,将银两赔给那小贩,让那小贩和那女子赶紧走。
那小贩看了看对方手上的银子,紧了紧,明显不想收
“怎么,南齐年小郡主颐指气使,仗势欺人,年王府世子也是如此?”这时,苏锦却讥讽的开口了。
一出口,年宵的目光这才深深的落在苏锦身上上,眉宇一紧,他是想息事宁人,却没曾想过苏锦这般紧追不放。
“苏锦,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本郡主给他们道歉?”年盈雪听出了道道,讥嘲冷笑。
苏锦一脸你真聪明的表情看着她,不吝赞美,“小郡主果然剔透。”
“呵,你别说笑了,道歉,别说,他们受不受得起,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你在这京中不是也是嚣张不可一世。”
“可是,我并没有仗势欺人呐。”苏锦却笑嘻嘻道,好像就说着如常般的事情。
然而,一语落,年盈雪竟然一噎,不止她,一旁围观的百姓都不禁一怔。
是啊,这般多年来,苏锦小姐是嚣张,是不可一世,是顽劣,可是,她教训的,都是些纨绔子弟,打架斗殴的,也从未伤过他们一分一毫。
只是,她的名声实在不好,而他们也一直认为,大家小姐,就该是温婉,知礼的,可是苏锦与素来的大家闺秀实在是不应衬,他们也就人云亦云的
如今想来再朝苏锦看去。
天边红润旖旎的霞光落在她身上,这一刻,竟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嗯,怎么年世子,需要再回去学习下如何向人道歉吗?”苏锦又道,语气淡淡的,不急不躁,却叫人忽视不了。
年宵是何人,之前在荆州和苏锦就交面几次,自知,她不是如外界所传的那般不堪,此女,委实难猜。
“又或者”苏锦眸光一闪,突然一丝狡黠流转,“多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微微一声,语声极轻的钻进年宵的脑中,不同于素来的声音,而是带着些轻爽干脆。
年宵的的整个神经却被这一句话给震得里焦外嫩。
找了这般久,那日,在楚国边境处,伤她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
他曾想以她来猎杀百里墨夙的——苏锦。
年宵眼底眸光晦暗而交杂,浑身气息突然透心凉,再看着苏锦,却见少女的狡黠已藏在眼光深处,正若有深意的看着他。
------题外话------
“多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此句话,出处于第一卷,第一章,一直追文滴妞们,肯定懂。
嗯,对,你们被忽悠了,这一章,不沉重哈哈哈(新枝不会说,怕被打,所以调整到明天)
嗯,昨天评论滴妞们都奖励了币币。
当然,这种好事不是天天有,全看心情!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