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谨踩着月色走进小巷,落拓长衫在这寒凉的夜里更添了削薄,影子在地上拉得纤长。
心事重重的他,走到屋门处,弯腰寻找钥匙,却寻而不得。
迟疑几秒后,他伸手推了推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
室内灯光瞬间亮起,看到程钰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他轻轻道:“你怎么在这里?”
程钰阴沉着眼看他,“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倒是你,怎会回来得这般迟。”
今夜熙园不过只有一场戏。
一个半时辰前,就该散场。
“程公子,我们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您高高在上,享尽荣华。而我”,原谨低垂下眼眸,白皙的脸孔一半映在灯火中,一半映在阴影下,“我只是一名低贱的戏子罢了。我们不该有任何交集。”
程钰无来由地恼怒。
不是为了他拒绝自己。
而是他说起自己戏子身份时的卑微语态。
便是戏子,也有戏子的尊严。
程钰朝青年靠近,骨节分明的大掌捏起青年下巴,与对方相视。
“原谨,谁都可以说你身份低贱。唯独你自己不行。”
说罢,程钰松开手,大步朝外走去。
他既不被欢迎,留在此处也不过是受人冷眼。
只可惜他一片苦心,被人视而不见。
“谢谢。”
将走到门口的程钰听到身后细弱蚊蝇的声音,脚步停顿。
他竭力不让自己转身,闷声道:“我为我以往的不礼貌道歉。”
你不是低贱的戏子。
你是我放在心上的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求你放过李家和碧云。”青年声音恳求。
程钰极愤怒转身看他,眼中怒火烧成一片,似要把所见之物都点燃毁成灰烬。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扼住青年的咽喉。
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只静静瞧着青年,挤出三个字:
“你做梦!”
“程公子,做人该讲信用。”青年似乎并未感知到他的情绪,低低叹了一声,“我不会再与碧云来往。最近城中时局动荡,程S令想必正为此焦头烂额。若是他知道,你以莫须有的罪名J视李家,意图拆他的台……”
程钰目光落在青白色的地砖上,厌倦神情中很有几分漫不经心,“那是我的事!”
讲信用。
上一个和他说讲信用的人已经死得灰都不剩了。
“程钰。”青年忽然唤了他的全名,模样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程钰转身看他,沉着暗光的眼眸落在他身后那根芦苇枯草上,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只求你放过碧云和李家。你想做什么,我都由你。”
“哦~”眉眼矜贵的公子哥勾起嘴角,眼中恶意弥散生发,有如要把人吞吃入F的猛兽,“陪我Shui也行?”
巷子里的风声呼过,凉意悄无声息顺着屋门缝隙爬上月几肤,青年身形抖了抖,面色也跟着变得苍白,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放他们离开潍城,我愿意。”
程钰眼睫颤了颤,嘴唇翕动却未发出声音。
心底是无边的凉,似漫天冰雪倒灌了进去。
他好想问他:你就这么爱重那女子,爱到愿意不顾自己尊严,不顾自己情感,不顾自己意志。
却什么都不敢问。
良久后,他听得自己声音嘶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