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着,炉灶上的烟雾因为不能及时排放出去,有些呛人,她面不改色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手脚利索地炒好最后一道菜。
中午一家人陆陆续续地回来吃饭,屋子变得拥挤起来,陈凤把饭菜端上桌,脱下身上脏污的围裙,布料可不便宜,得爱惜一点。
“妈,怎么又是些萝卜,清汤寡水,难吃死了!”林月芝紧皱着眉,不耐烦将筷子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清脆声响,“爸这个月不是才发了工资吗,这么快就用光了?”
其实往常她们家吃的也不算丰盛,只是这段日子心里有股火气在,她稍有不顺便忍不住吵吵嚷嚷。
陈凤瞪了女儿一眼,也有些不高兴,端起碗没好气地道:“我辛辛苦苦在厨房里忙得转不开身,有谁舍得搭把手啊,前几年大家都得饿着肚子呢,现在有萝卜吃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抱怨,不识好歹。”
林月芝不服气地撇撇嘴,隐晦地瞟了眼角落里的房间,“好歹咱家有两个工人呢,就吃这些东西,别人跑来一看还以为咱家多穷呢。”
周芳大口刨着饭,没有多嘴,眼里闪过鄙夷,眼尖地注意到汤面上漂着块蛋花,赶紧伸筷过去夹到儿子碗里,以免被小姑子抢了去。
准确来说家里其实有三个工人,公婆原本是厂里的会计,后来知青下乡,婆婆就把工作让给了她男人林江,这时候厂里工资是按工级和工龄计算的,所以公公一直还呆在岗位上,她和婆婆负责干家务,洗衣做饭。
最让她愤愤不平的就是小姑子脾气娇纵,一点忙都帮不上,白吃白喝,偏偏婆婆还当心肝一样宠得很,后来更是利用手中的人脉给小姑子找了份临时工,每个月可是能领二十多块钱哪。一个早晚都得嫁出去的女娃,泼出去的水,凭啥得到这份工作?!她可是林家的儿媳,将来要给老两口养老的,婆婆居然不先考虑她。
这也就算了,家里每个人的工资都会上交,偏偏小姑子就不用,二十来块钱居然能留在手里,整天买些衣服吃食,自私得通通划拉到自个身上,连颗糖都舍不得分给侄儿,她心里一直都不痛快,公婆未免也太偏心眼了吧,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从那以后她就尽量找机会偷懒,时常带点东西回娘家,婆婆不高兴又怎样,她可是为老林家生了儿子的大功臣,难不成还能赶她走。
周芳冷哼一声,又伸筷子去汤碗里找蛋花,她知道小姑子为啥发脾气,不就是大姑子从乡下回来挤了她的床吗?
说起来她心底也不高兴,家里本来过得很平静,大姑子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把生活搅得一团乱,既然已经下乡,为什么不好好在乡下呆着,林家已经没有她的位置,这房子拢共就这么小,本来一大家子都挤在这里已经转不开身了,她还盼着林月芝赶紧嫁出去呢,结果大姑子又来插一脚。
知青返城的热潮还没褪去,不断有人回到原本的家庭,可城里的工作本就非常紧缺,突然涌入大批的知青,找工作就更难了,大姑子恐怕还得呆在家里被人养着,现在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人,她怎么可能欢迎呢。
“嫂子,你也霸道了吧,吃的都抢到你一个人碗里去了。”林月芝看着蛋花快被捞完了,顿时不满地抗议,油水就这么点,居然被这女人吃进了肚子,“你就光顾着自己,都不知道给爸妈留点。”
注意到公婆投来的不满视线,周芳对小姑子的厌恶更是添了一层,这张嘴怎么这么讨厌啊。
“月芝,我又不是自己吃,安安太瘦了,我想给他多补补,你要是真为妈好,就少发些脾气。”
“嫂子你这话啥意思?”林月芝瞪眼道,她脾气怎么就不好了?
陈凤看了眼孙子的碗,不耐烦地拍拍桌子,“吵什么呢,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角落里的房门蓦地打开,林月芝看了眼出来的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悦和嫌弃,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这个土包子怎么就是她姐姐呢,那沧桑的脸,土里土气的气质完全就是个乡下人嘛。既然已经去了乡下,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那股气息真是让她不想凑近,偏偏家里地方小,她还得憋屈得跟这土包子挤一张床,真是讨厌。
洛芗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唇色泛着不健康的干涸苍白,她将颊边枯燥的碎发夹到耳后。
桌边坐着的几个人都沉默着吃饭,林国辉尴尬地道:“妙言醒了啊?快来吃饭。”
这个女儿已经有多年没有见到,感情很是生疏,突兀地出现,就像一个寄居的陌生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陈凤有点手足无措,她正准备起身去帮忙盛饭,林月芝在桌底下不满地拉住她,林妙言自己又不是没有手,自己去厨房不行吗?
她就是见不得爸妈对林妙言好,这些年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受尽宠爱,所有好东西都是她一个人的,林妙言的回来让她心底又丝危机感。
小时候她因为嘴甜,更得爸妈喜欢,而林妙言性子又太过安静,爸妈的心明显就更偏向自己。后来林妙言作为知青下乡,爸妈给她寄去了不少东西,她心里开始有些不高兴了,万一爸妈因为愧疚,对林妙言更好呢?她的一切绝不能被分走。
洛芗表情淡淡地走进厨房,锅里还剩着一点米饭,她这具身体还在生病,胃口不好,这点饭量也足够了。
粗糙的双手是小麦色,指尖和掌心叠的茧子坚硬,她知道自己的这张脸也满是风霜,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姑娘。
原主回来的那天,心里满是期待忐忑,对回到这个家多么向往,她特意将自己收拾一番,指甲修剪整齐,衣服虽然破旧摞着补丁,也洗的干干净净,但回来之后,家人依然把她当作病毒一般,眼神陌生,带着奇怪的情绪。
尤其是那个妹妹,手指捏着鼻尖,夸张地往一旁躲去。
原主愣愣地站在屋里,迈不动脚,一颗心冷了下来,满是迷茫,她不知道这还是不是她的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