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一子不知该不该对白兰说他眼睛的问题,白兰自从苏醒后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变故就在众人心照不宣中被刻意地忽略了过去。她一度怀疑白兰是知道的,那样灰白的眼睛无法视物,他看向自己时目光也从未准确地对焦过,但白兰不提,一色一子也就配合地不说。
世界就这么诡异地平静了。
白兰醒来后就没有再接受治疗,而是和一色一子回到了家,闭门不出,每天就这么赋闲在家里。偶尔桔梗和入江正一会来汇报工作,这时候白兰才有了一个家族BOSS的架势,雷厉风行地吩咐桔梗领军,制定了短期的对敌扫荡计划,等桔梗一走,立刻就又恢复了小白脸状态,赖在床上不起来。
一色一子原本以为他会让自己接下统帅大旗去扫荡群龙无首的丧尸,谁知白兰知道她的想法后却只是笑着说他才不舍得离开色子呢什么的,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当然要好好谈恋爱之类……听得一色一子直翻白眼。
你只是表白了好吗?我有答应跟你谈恋爱吗?!
在你的概念里表白就意味着交往的开始吗?
突然有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
又一次小型家族高层会议结束,目送着桔梗和入江正一离开,一色一子放下了装满鲜血的杯子,一本正经地望向了窝在对面沙发里的白兰,一副“我们好好谈谈”的样子。白兰虽然看不见,但听到她放下杯子后沉默不语,便也想到她是有话对自己说,不禁也放下了手中的草莓圣代,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顺带一提,由于白兰身体状况堪忧,桔梗同学心疼自己的顶头上司,主动提出放血给一色一子喝,现在她面前杯子里的血正是桔梗临走前白着脸放的满满一杯。
“桔梗真对得起‘忠犬’二字。”一色一子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他每天操的心真多。”
白兰似笑非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对面人坐过来,“我看不见你,所以摆什么样子都没用哦。”
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直面自己看不见的事实,一色一子不知为何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听话地挪了过去坐下,白兰长手一捞,把人抱了个满怀,之后满意地长呼了口气,“还是这样舒服呢。”
介于刚刚失明的人都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玻璃心和安全感缺失,一色一子最终还是没有挣扎,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等着他的下文。只听白兰继续道,“桔梗可是家族之中挑大梁呢。”
一色一子撇嘴。
“如果我不是趁机放长假,你也得跟着工作哦。既然是休假,你乖乖陪我就好。”白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里人的长发,顿了顿,继续道,“这次你就算再求我送你走,我也不会答应的,达令。”
一色一子怔了怔,想起玖兰枢,想起在另一个世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情绪蓦然低落。下来。
“不会了。”她低声道。
“那就好。”白兰笑,“因为就算我想,也送不走你了呢。”
一色一子反应极快,“你的能力……”
“正如你所想,暂时出了点问题。”白兰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此刻谈论的话题不是自己而是无关紧要的别人,“你不是很好奇吗?憋了这么多天,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都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憋……”一色一子话头一顿,自知说错了话,抬眼看白兰,却发现对方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一揪,语气不由也缓了下来,“丧尸王的意念攻击在我看来很弱,你按理说应该可以抵挡才对,当时发生了什么?”
顺头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白兰的声音幽幽传来,语气中有无奈,却没有该有的其他负面情绪,“恰好另一个我在捣乱。”
一色一子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错觉吗?她怎么觉得白兰有些……怪?
虽然白兰好像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换个人或许根本不会想太多,但一色一子作为感知情绪的种族鼻祖,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她的直觉……怪就怪在,为什么白兰要掩饰情绪?
压下了心底的怪异,她坐起来面对白兰,“你是说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方已经做到可以悄无声息窥视你的地步了?甚至还可以出手阻碍你?那现在你受了伤,对方要赢你简直易如反掌好吗?”
“太小看我了。”白兰撇嘴,“至少是两败俱伤啊。”
“啊……”
一色一子发出了无意义的感慨。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两人已经交过手了啊……
不过,另一个白兰是什么样子呢?越来越好奇了啊。
红发少女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失明的白兰,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周围突然沉默下来,白兰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一色一子突兀地说了一句话。
“桔梗走了,没人拦着我,你总该让我为所欲为吧?”
“嗯?”白兰挑眉。
“嘛,就是这样。”
吸血鬼始祖身形一动,猛地向前一扑将人扑倒在地,尖锐的獠牙散发着极度阴冷的危险,如一阵阴风擦过白兰耳边,直指他脖颈脆弱的皮肤下面跳动的大动脉。
下一秒,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色一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随着哗啦啦一阵碎石落地声,她身后的墙壁辐射般崩裂出一道道裂纹。
一色一子愣了。
白兰杰索,显然也愣了。
“抱歉达令~”银发青年飞快地站起来,一脸歉意。
一色一子靠着墙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白兰看了好一会,微眯的眼眸深处泛着危险的红光。
她冷冷开口,“请问阁下是谁?达令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能随便乱叫的。”
话音落,对面的白兰微微一怔,洒然一笑,“色子,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啊,白兰先生。”一色一子慢吞吞地站起来,下一秒,人已经站在了白兰面前,修长纤细的手死死地扣住他的脖子,只听砰地一声,便将人狠狠地撞向他身后的衣柜。
白兰被撞得皱起了眉,双手于胸前一交叉,一道诡异的力量屏障般在他身前树立,像一面镜子,将一色一子整个人阻隔在外。紧接着一道空气波拉开了两人距离。
“别发疯,色子。”白兰收起了漫不经心,严肃地警告。
一色一子舔了舔发干的唇,冷笑起来,“别装了亲爱的,来,告诉我,真正的白兰在哪儿?”
对方一脸无辜,“我不就站在你面前?”
“啊,也对。我应该换个问法。”一色一子倏然冲了过来,如入无人之境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道镜子屏障,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已经亲昵地趴在她肩上,对着他的耳朵呵气如兰,“告诉我,这个世界原本的白兰杰索被你弄哪儿去了?”
“……”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的实力超出了自己的预估,惊讶之余也懊恼起了情报的缺失。原本以为搜寻记忆已经是最简洁方便的途径,谁曾想另一个自己居然能将眼前这个女人的情报藏得那么深。
他知道这个女人叫一色一子,平日里称呼为达令,身体变异靠饮血为生,战斗力强大,很信任这个世界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白兰杰索,他们有一定几率互相相爱,这个女人曾经被白兰亲手送走,而后失踪很多年。
现在,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实力远超出了自己科学的预判?
“不说吗?”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兰猛然回过神,只听一色一子轻轻开口,“既然不说,那我只能自己找了啊。”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然响起噗嗤一声轻响,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从颈窝处传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银发青年顿时大怒,周身气势猛涨,轰地一声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摔了出去。
半空中一色一子灵巧地翻了个身稳稳落地,双唇被鲜血染成了妖异的红,尖锐如野兽的牙齿上正滴答滴答落着血,而对面人则也一改灰白色的眼眸,浅色瞳孔终于聚起了光,泛着冷如利剑般直视着她。
“不愧一色一子,不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那个白兰的?”来自异世界的白兰杰索冷笑着眯起眼。
一色一子伸出舌头舔掉齿间和唇边的血,原地站了一会,消化掉刚才窥视过的记忆,准确地找到白兰的所在后笑了起来,“很想知道?”
对面人不置可否。
“很简单啊。”一色一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人已经被我咬习惯了,根本不会躲不说,还会主动送上门。”
对面人:“……”
虽然不知他是如何跨越空间来到这里,但显然两个白兰是在动手术的时候掉包的。一色一子可以肯定的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眼前这个白兰所说的大部分话都是真的,也就是说,异空间的确有一个白兰(已经站在她面前了)野心膨胀到要统一所有平行世界,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同样优秀的白兰自然无法共存,因此失败的一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抹杀意识,成为另一方的傀儡……或者说武器。
从刚才读到的记忆来看,那个与自己相熟的白兰恐怕已经……
骤然聚起的风将少女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长长的发丝海藻般随风飘荡,一色一子抬起指尖凌空画出一个封闭的方形,另一手轻轻一个响指一擦,来自平静世界的客人就这么被无声地锁在了一方空间之内。
做完这一切,一色一子的脸色倏然白了下来,踉跄了一□形,望着空间内已经昏迷的银发青年,深深地吸了口气。
看,枢,做女王也是有好处的。
就比如说可以无师自通很多可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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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某一片原始森林深处一个地下监狱最底层。
一身血衣的红发少女站在一个巨大的、装满了透明液体的玻璃罐前,仰头望着里面那个全身都被插满了管子,脸上还带着氧气罩,紧闭双眼的银发青年,目光落在他眼角下熟悉的倒山字形印记上,心里忽然像是有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她那颗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心。
少女的指尖还在滴血,别人的血。她是一路杀进来的,走走停停,毕竟她的战斗力只能持续5分钟,为了确保没有后顾之忧,她将这个基地所有的活人都变成了死人。所以她花了比预先设想的更长的时间走到了这里。
她抬手敲了敲厚厚的玻璃罐,笃笃笃的钝响吵醒了里面被困的人。
对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毫无意外,是灰色的眼眸。
“你最好趁此机会想一想我救了你以后你要如何报答我。”一色一子淡淡开口。
罐子里的人应该是听见她的话,眼角笑得弯起来。他一开口,周身就咕噜噜充满了气泡。
“好了好了别说话,我什么都听不见,还只能看到你吐泡泡。”一色一子嫌弃地撇了撇嘴,“你小心点别呛死,我动手了。”
一分钟后,被拔掉了全身管子的虚弱的白兰,全~裸~地趴在一色一子肩上,有气无力、但显然心情很好地轻声开口。
“亲爱的,我等了你好多天啊。”
一色一子歪着身子一边保证白兰不倒,一边随手拎起脚边一个死人,把他的衣服拔下来递给白兰,“你怎么就肯定我会来?”
白兰动作缓慢地穿上衣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累得他出了虚汗。
听到一色一子问话,他沉默了一下,笑起来,“因为我在这里啊。”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一定会回来。
这件事,白兰杰索自认已经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假期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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