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鸿在最后的时刻现身,但并未动手,在询问清楚事情始末之后,反倒很光棍地承担了责任,甚至吕胜无要扭断他次子的手,他都不惜袖手旁观,单是这样的气度,就足以让人折服。
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没有找到吕胜无讲道理,而是敲开了陈沐的房门。
从这一点来看,想来黄飞鸿也已经清楚了陈沐等人的身份。
虽说他只是个民间之人,但毕竟是人人敬仰的洪拳宗师,旁的不去提,单说他自己担任过教头,他的徒弟诸如陈殿标等人,也都在军中担任过教头,便足见他并非没有任何势力。
伍铨荟或许是个极其张扬跋扈的人,但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广州还真是黄师傅的地头。
他认出了陈沐的烟杆子,要陈沐叫他一声师哥,便是认可了陈沐与林福成之间的关系。
若仅仅只是陈沐,拿着这烟杆子,或许他心中还有些疑虑,对于陈沐如何得到这烟杆子,还会存疑。
但陈沐称吕胜无为师父,又是洪门中人,黄飞鸿又岂会认为陈沐的烟杆子来路不正。
陈沐虽然也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心里也清楚,叫他一声师哥,是缓和关系的最好方式,也是最快的方式,于是便朝黄飞鸿道。
“虽然我年少无知,但确实已经拜师,奉吕师为尊长,照着辈分,也只好厚着脸皮,叫声师哥了。”
黄飞鸿摆手一笑道:“英雄出少年,况且你是名门之后,说起来,我与令尊还有过同进退的年岁,可惜……”
说到此处,黄飞鸿也是摇了摇头:“伤感的话不提也罢,既然你叫得我一声师哥,在广州这个地界,就没道理让你受委屈,明日我会带着汉森几个过来,请几位伙计请茶道歉的。”
陈沐早已经解释过,若非事出从急,也不会如此莽撞,也不会结下这道梁子,如今都已经分说开了,哪里还会计较这许多。
“师哥言重了,道歉这类的话切莫再说,明日我与师父,还有诸位兄弟姊妹,一并到仁安街去登门拜访,师哥莫嫌弃就是。”
黄飞鸿也笑了:“既是如此,那师哥便让人提前洒扫,恭候大驾了!”
这不知不觉地,两人竟已经聊到深夜,黄飞鸿才离开了陈沐的房间。
陈沐将他送了出去,却见得黄飞鸿转了个弯,似乎又往吕胜无那边去了,想来有些话到底是要跟吕胜无提前说一番的。
虽不知道他们夜里谈论了些什么,但第二日,陈沐提出要到仁安街宝芝林登门拜访之时,吕胜无不出意外地爽快答应了。
到了广州,若不拜会黄飞鸿,难免是生撼,虽说早先闹了一场,但都是小辈的胡闹,对于雒剑河等人而言,能到宝芝林拜会黄飞鸿,也是莫大的幸事。
虽然都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苦难的经历也都各有各的艰辛,但少有人能够取得黄飞鸿这样的成就,这可是名符其实的岭南大宗师!
四佬是做惯生意的,早早便准备好了礼物,一行人也是大早便来到了仁安里的宝芝林。
黄飞鸿也果真早早做足了准备,亲自到大门前来迎接。
“师叔,师弟……”黄飞鸿先给吕胜无行礼,而后又与陈沐点头致意,许是昨夜里也已经与手下弟子都分晓清楚,无论是黄汉森,还是伍铨荟,都老老实实地躲在后头。
或许他们也没想到,比他们还要年轻的陈沐,竟然真的是洪门中的阿大,而且论起交情来,竟要叫黄飞鸿一声师哥。
如此计较起来,他们都必须要尊称陈沐为师叔,也就是说,昨晚他们挑衅的,是自己的长辈!
今日是来喝和头酒的,陈沐又不是摆架子的人,对他们自是和和气气。
值得一提的是,黄飞鸿的大徒弟梁宽,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其周到,连见惯了生意人的四佬等人,对这个大弟子也都非常的赏识。
宝芝林大门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医艺精通”四字,看了看落款,竟是两广总督张之洞给题的!
进入客厅之后,又见得一块匾,上书:“技艺皆精”,又是黑旗军首领刘永福的手笔!
对于这些过往荣耀,黄飞鸿只字不提,到得内堂来,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宝剑腾霄汉,芝花遍上林”,黄飞鸿却是介绍了起来。
“这是小徒伍铨萃赠的题词,宝芝林的名号,正取自于此,他在官场上有些小作为,也正因此,伍铨荟才有些仗势欺人,倒是给自家兄长抹黑了……”
说到此处,伍铨荟也是无地自容,躲到后面去,不敢再冒头。
听闻此言,陈沐也主动开口道:“都是误会一场,便让他过去吧。”
黄飞鸿也点了点头,朝伍铨荟道:“劣徒,还不过来给你师叔正式赔礼!”
伍铨荟灰头土脸地走出来,端着一碗茶,给陈沐半跪下来道:“师侄儿浪『荡』无行,冲撞尊长,还请师叔原谅!”
陈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却没有接那碗茶,而是朝他说道:“过去就作数,过去就作数。”
紧接着黄汉森等人也一一上前来道歉,轮到陈殿标之时,陈沐却没有等他出面,便扶住了他。
“陈教头调养军中,抵御外虏,是我辈楷模,些许误会,不可再提。”
如此说着,陈沐又取出了吕胜无制作的丹『药』来,赠予陈殿标道:“这是师尊亲自调配的元气通络丹,教头早晚协黄酒服一丸,手上的伤好得快一些,师尊他出手重,教头委屈了……”
陈殿标本就清楚道理,知道自己理亏,只是迫于道义,无奈护短,陈沐的身份已经坐实,黄飞鸿都要叫吕胜无一声师叔,他又岂敢再有腹诽。
“师叔公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都怪师兄弟们有眼无珠,无赖地闹了这一场……”
众人好声好气,场面自是好看,黄飞鸿替徒弟接过了丹『药』来,也是双眸发亮。
“我宝芝林也有大力丸和通脉丹,如今再看,师叔这元气通络丹却是更胜一筹啊……”
吕胜无的脸『色』也好看了些,朝黄飞鸿道:“你这宝芝林还是有底气的,别净说客套话了,你若不嫌弃,一会我写下方子送你,算是见面礼了。”
黄飞鸿也是大喜:“那就先谢谢师叔了!”
吕胜无也不含糊,当下便写了丹『药』的方子,赠予黄飞鸿,后者也是贴身收了起来。
此时,黄飞鸿便朝诸多徒弟说道:“徒弟们也该知道,为师曾跟着一位师傅学艺两年,铁线拳正宗是从他那里学来的,除了梁宽等几个大徒弟,你们都未曾见过这位师公……”
众人也不明白黄飞鸿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一点来,黄飞鸿却是走到了陈沐这边来,朝陈沐道:“师弟,东西该借来开开眼了。”
陈沐也是摇头一笑,从腰间抽出了那杆烟枪来,双手递了过去。
黄飞鸿接了,便朝徒弟们说道:“梁宽,你可认得此物?”
梁宽走到前头来,也是眼『色』大变,惊喜道:“是,这是师公林福成的烟杆子!”
黄飞鸿也呵呵一笑道:“正是此物!若不是师弟得了林师傅的传赠,我等也见不得这东西,今日也算是聊解思渴了。”
黄飞鸿这么一说,众人对陈沐的身份也就再无疑虑了。
众人正热闹之时,外头有人进来通报:“师父,贵客已经在门外了。”
吕胜无有些不悦道:“你还有客?既是如此,我等不便打扰,先回去了。”
黄飞鸿却摆了摆手道:“师叔,不过是我的几个朋友,今天是十五,过来看我练练狮子,大家都不是外人,一并见一面,或许能交个朋友的。”
陈沐毕竟是逃犯,发了海捕公文的,哪里能如此高张,只是想了想,黄飞鸿该是已经知道这一点,他既说能见,那见见也就无妨了。
黄飞鸿也不再多说,当下便往前门去了,陈沐等人自是跟在后头,只是到了门外,却是一脸的惊愕。
来者只有四人,其中两人,陈沐倒是认得的!
为首乃是一名长须老者,穿着绸缎便服,看着亲善,然则顾盼之间,又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尊严。
身后左右跟着两人,一人是宋家的家长宋政准,另一人则是昨夜里才交锋的付青胤!
早先去宋家给宋真姝践行之时,陈沐便没见到宋政准,没想到他竟然跑到广州来了。
他和付青胤身后还跟着一人,低垂着眉目,看不太清楚脸面,但气息诡异,该是保镖之流。
至于前头的老人,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但见得黄飞鸿迎了上去,朝那老者行礼道:“香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有失远迎了!”
果不其然,竟是张之洞亲自上门来了!
难怪黄飞鸿坚持要让陈沐等人今日登门,只怕他早已探听得知陈沐此行的目的,今日是要推陈沐一把,玉成此事了!
早先黄飞鸿不断示好,众人也只以为是场面客套,没想到这位大宗师,是实实在在想结交的!
双方这么一见面,倒也是各自惊愕,宋政准可没想到陈沐会出现在这里,而付青胤就更是惊讶。
至于张之洞,他一直盯着雒剑河,也同样有些不解,但眼中已经有些怒意,想来也该是猜测到一些什么了!
雒剑河潜伏官场,化为巡防营管带何胡勇,如今虽然卸任,但这才刚刚被罢官,就与江湖人士走得这么近,以张之洞的眼力,又如何看不出来!
这场面一时间也是寂静得诡异而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