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什么？果汁、咖啡、茶？”
顾暖办公室里，姐弟二人相对而坐。顾暖靠着椅背，姿态轻松自然，薛争双手扶膝，盯着桌面上的木质纹路。
“都行。”他小声说。
“和我说话那么没大没小，怎么到暖姐面前就紧张起来了？”欢欢嘟囔道。
“你先出去吧，欢欢。这个月奖金怎么扣我们再商量。”顾暖说。
“不是，暖姐！你明明默许了！要不然我也不敢啊！咱能不扣奖金吗？”欢欢试图挣扎一下。
“再多说一句话扣两个月。”
欢欢闭了嘴，出去了。过了半分钟，她又拿了一杯橙汁走进来。“我来送饮料，嘿嘿，我走了，你们继续。”
办公室里很安静，顾暖没说话，薛争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口一口地喝橙汁，不一会儿一杯就见了底。
“要让欢欢进来帮你续一杯吗？”顾暖问。
“不用了，谢谢。你都想问我什么？”
“嗯？”顾暖挑眉，“我以为你来见我，是有话想对我说。”
“我……”薛争站起身，“既然你没什么要问的，那我走了。”
“等一下。”顾暖起身拦住他，“那就问两个问题好了。刚才见我哭什么？”
“我没哭！”少年涨红了脸。
顾暖：“你知道一个好的演员必须做到什么吗？观察。我能读懂别人的表情，你分明就很想哭，只是把眼泪憋回去了。不过你既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太感兴趣。下一个问题，你和你的家庭，对我了解多少？”
薛争坐回原位，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不多，确切地说，是天天看着你，却不知道你的喜好。”
“天天看着我？”顾暖皱眉。
薛争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们家最贵的东西是什么吗？一台电视。就是爸妈为了看到你才买的。顾韬告诉他们你被他收养了，他们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他是导演，后来他们就老打听这个导演，直到听说他让女儿演了他的电影，他们赶紧买了电视，等着在电视上看到你。”
“你是说……爸爸去见过你爸妈？是在罗科去过之后吗？”顾暖坐直了身体。
“那又是谁？我们家只来过一个外人。”薛争说。
“那他都说了什么？”
“这些都是爸妈后来告诉我的，我记不太清了。那个男人刚开始问爸妈要不要把你领回家，爸妈就问他是什么身份，挣的钱多不多，问你过得好不好，他说他能挣很多钱，爸妈就不打算把你领回家受苦了，后来那个男人留下了姓名、电话和地址，说如果爸妈改主意了就打这个电话或者直接去找他。他留的就是顾韬的名字。”
“那不是顾韬，是罗科。”顾暖说。原来罗科当年是顶了爸爸的身份去，想让他们接走她？
薛争接着说：“后来我打过那个电话，是空号。那个男人根本就骗了我们家。”
“就是打通了，我爸爸也不会让我和你们走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是……是……”
“哦……”顾暖点头，“那就是为了要钱了，封口费，还是什么？”
“才不是封口费！”少年的表情很愤怒。“爸妈从来没找顾韬要过一分钱！他们根本不敢联系顾韬，生怕对方要把你送回来，和我们一样过苦日子。你出生之后发高烧，生了场大病，爸妈花光了身上带的所有钱，都不够交你的医药费，他们就把你放在医院，去找县城的亲戚借钱，结果借到钱之后你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还以为你死了，被扔到医院垃圾堆里了，甚至想去翻垃圾堆……可是医院不允许。后来知道你还活着，收养你的人家里有钱，他们才放了心，成天念叨着希望你在城里过得好。是我听说了顾韬有钱，在爸爸生病的时候，想找他借钱给爸爸治病，才偷出纸条打电话的，电话打不通，后来我还照着他留下的地址去了燕京，邻居说顾韬好久不回来，可能是搬走了。”
“怎么会是这样……”顾暖喃喃道。
“后来爸爸就走了。去年年初，妈妈也不在了，她病得很急，甚至……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就走了。”少年捂住脸哽咽道：“她到死都念着你，说你现在也没了父亲，容易受欺负，让我去找你，远远看着你，别让你受欺负，但不要去见你，别让你知道你有这么一对没能耐的爹娘，都不敢接自己女儿回家……”
顾暖咬住嘴唇，心情很复杂，如果薛争说的都是真的，那……
“我不信你不知道。”少年擦了擦眼泪，恨恨地说道：“你年初不是还承认了顾韬不是你的生父吗？但别人问你亲生父母是谁，你都避而不谈，你根本不想找他们，也不在乎他们，你是不是打心里就认为他们只是累赘，是你人生里不光彩的污点！”
顾暖如同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她看着情绪激动的少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是被抛弃的，爸爸是在福利院收养的我，他从来没告诉过我我的父母是谁。薛争，你不能责怪我，把我抚养长大的不是你爸妈，是顾韬。”
“我知道，我知道。”薛争一手撑住桌子，“只有养育之恩才是恩情，所以你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可他们根本没想丢掉你，只是出于意外，你就真的这么心安理得吗？难道他们这么多年的惦念和关心，你也都当作是多余的感情，与你无关吗？”
“我……”顾暖扯了扯头发，她脑子很乱。
“你扪心自问，如果他们当初真的把你从锦绣堆里接回来，在小山村吃糠咽菜，捡别人家孩子穿小了不要的衣服穿，白天上学晚上回家里做饭，假期还要去地里干农活，你会感激他们吗？你会接受这样的人生吗？你肯定不会！”
顾暖深呼吸几口，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欠他们的，是他们欠自己。她没想过……事实会是另外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