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朝廷的批复下来了!”秦县丞兴奋的冲进后衙,挥舞着朝廷的公报,“朝廷同意在琼关县成立特区,试点大人诸种经济民生策!我们成功了!”
叶行远大喜,拍掌大笑道:“有此为基,吾道成矣!”
他丢下毛笔,从秦县丞手中接过公文,仔细查看,只见上面写着“设立琼关特区,废琼关县,另置琼关转运使衙门治理”,更是大喜。
本朝转运使职并不多见,一般为特置,与知府平级,应该是正五品的衙门。这意味着琼关县的地位陡然提升了一级,也就有了更多的话语权,避免了上级过多的恶劣局面。
“只是...”叶行远想起一事,看到自己的官职,微微一笑。原来大人们的后招在这里。设置五品转运使衙门,叶行远现在没有机会担任主官。
秦县丞吞吞吐吐,发现叶行远自己也知道了,这才尴尬道:“大人虽然定为转运副使,但并未有置转运使,朝廷的意思还是大人为主。待立下功劳,必可提升。”
如果这样内阁这几位心思未免也太善良了,叶行远根本就没有报这个指望,他笑道:“怎么可能?本官与你打赌,不出三日,朝廷一定会定下琼关转运使的人选。而且这人一定会让我们很不爽。”
秦县丞大惊道:“那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大人之前没有预料到么?要不然找本地人,想办法将这正使驱走?”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不必在意,此事在本官意料之中。如果升到五品衙门,朝廷一定会用这法子来制衡,无非是派谁来就是了。”
秦县丞有些愤愤不平,他嘀咕道:“这特区计划,都是大人一手拟定,更上奏章得朝廷通过,居然有人这时候来摘桃子,实在有些过分。”
叶行远微笑摆手,“这哪里能算是摘桃子?特区不过只挂了块牌子,连八字还没一撇。这时候来,是要筚路蓝缕做事的,我不怕主官抢功劳,只怕他不肯做事。
只要特区能成,不管正使副使,必有所得,若是起不来,背黑锅的可是正使,我这副使至少少担一半责任。何乐而不为?”
他心胸开阔,哪里在乎这一点小事,秦县丞与方典史齐赞大人高风亮节。
三日之后,果然朝廷又下任命公告,调任原润州知府姜克清为琼关转运使。此人是隆平六年的进士,名门子弟,少有才名,长时又以威严厚重闻名,官声极好。
这次从江南润州调任到西北琼关,算是个苦差事,却也该是一场镀金之旅,只要三年任满,回京必然高升。
叶行远对此人并不甚了解,问了李夫人。略知此人乃是江南寒山书院出身,可说是严秉璋的弟子,便大致明白这场争论最后是谁占了先机。
此人若过于方正刻板,定然会对特区建设造成一些掣肘,但叶行远也早有多手准备,并不在意。
诸事已毕,众人过了个放心年,秦县丞和方典史二位与叶行远日日饮酒吃肉,过了元宵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赴任。
正月十八,原来的琼关县衙粉刷一新,转运使衙门正式挂牌成立。正使尚未抵达,叶行远便暂时署理衙事。其实单纯的政务与县事无甚差别,只是要依据之前的上书,一项项开展特区建设的筹备工作。
第一步便是确定互市的地点,并开始初步的建设。这一点叶行远的当初上书已经建议过,妖族、蛮族、人族开展互市的地点便放在羊肉谷旁边的一大片空地上。
这原本就是商人的必经处,妖、蛮本地土着的聚居地,妖蛮商队从对面翻山而来,第一个抵达的地方也便是此地。早有人期望在这里建立起一个安全的市场,这样南方的商人就不用辛辛苦苦,冒险穿越妖、蛮的地盘到各部族去做生意,而妖、蛮族之人也可以较稳定的就近换到生活必需品。
只是由于之前琼关县权力太小,剑门省官员也懒得多找麻烦,这并不会给他们提升政绩,反而会多增加责任。
而西凤关军方也不喜欢,他们更希望商队过关,这样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收取商税,而不必看着地方上赚钱眼红。
如今琼关转运使衙门建立以后,即使不推行其它政策,首先这个互市便能够自然而然的建立起来。因为如今的琼关乃是独立的区域,甚至剑门省也管不到这片地方,理论上来说转运使有自主调整调整市场税率的权力,只要在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这里会自发的繁荣起来。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目光都盯着这一块的收益,但叶行远认为市场只是一个开头,更重要的是他要在琼关推行的产业升级与思想转变。
琼关原本以矿业和畜牧业为主,畜牧业保证基本的民生,这倒罢了。此地天生就有煤矿和金属矿,只要能够运出去就能赚钱,可惜都被当地的豪族垄断,叶行远早就想插手其中,在琼关县围城之后,这个信念就更加坚定。
矿,当然都在野外,但是蛮人骑兵攻击琼关县整整一个月,分布在县城东南西北四方的几座大矿却毫发无伤。据叶行远后来的了解,甚至在战时还有一两座矿仍然在持续开采生产--光这些豪族与北方妖蛮的暧昧关系,就非叶行远能够容忍。
他需要打造的特区是具有凝聚力的一个重镇,而不需要趁机发国难财的暴发户。
当然采取的手法得非常巧妙,要尽可能的消弭后遗症,一套策略叶行远已经大致心里有数,不过还是得等转运使姜克清抵达之后,才能正式开始。
姜克清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轩辕历三千四百五十三年正月二十九,琼关转运正使姜克清抵达甘州,并未停留,当天就赶往琼关。
叶行远听到这个消息,淡然笑道:“这位姜大人倒是颇为心急,他从润州而来,路上怎么也得耽搁月余。这么说起来,他是在宦途上过的年。”
李夫人一皱眉道:“如此急切,必有所图。我听说他原本是金州人士,赴任顺路能够回乡,他居然连在乡中过年都等不及......”
叶行远叹气道:“上头催得紧,他又能如何?想要顺顺利利升官,终究还是得付出代价的。”
既然打上了某一派系的烙印,享受了身为嫡系的好处,那当然也得为派系尽心竭力。只是在荒凉的驿路上过年,不是要你的命,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这特区建设,并非一蹴而就,也不必那么着急。”李夫人还是有些担忧。
叶行远心不在焉道:“我们知道此事非一蹴而就,早早赶来无非都干点活,但他们看来却未必如此,总不能一开始的便全由我执掌。他们心中没底,自然慌得很。”
叶行远口中的“他们”是个泛指,不仅仅是姜克清背后的首辅严秉璋,也代表着无数双盯着琼关的目光。
“正使既然抵达,我们当得出城去迎一迎,甘州至此两三日路程,约莫后日早晨他便该到了。”
今年正月没有三十,后日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姜克清选此日入琼关,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总之也可算是个好彩头。
正五品的官员上任不像是叶行远初赴琼关这般寒酸,一路鸣锣开道,闲人回避,敲敲打打到了琼关城外。叶行远早迎到了城门外,客气的躬身行礼。
“怎敢劳烦叶状元亲迎?”姜克清安坐在车上,欠身答礼。他身形瘦削,面色有些苍白,虽穿着红色官服,脸上却乏贵气,衬得整个人反显阴沉。他如针一般的目光在叶行远身上逡巡,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听说此人体弱,晕车晕船,这一趟旅程定然不是非常愉快,不过看起来倒是个有城府的人,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叶行远心中略松,有城府有心计,哪怕阴沉一点都不怕,至少他一定会懂得忍耐和观察。其实怕的是来一个鲁莽冲动的角色,什么事都来与他唱对台戏,那可就非得请他走不可。
叶行远在观察姜克清的同时,姜克清也在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声名显赫的年轻同僚。叶行远身上可有着太多的传奇故事。莫说他少年时候的传说,就说他是本朝唯一一个大四喜状元,一个十七岁的大儒,被成为子衍第二的儒将,这些都给此人平添了一身的光环。
也正是因为此人身上有如许多显赫的名头,所以就连内阁诸位大人也不能打压他,只能将他远远的供起来。
姜克清一路之上,都在想这位副手会是什么模样,第一次见面说实在让他有些失望。
叶行远仍然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他面容俊美,长身玉立,姿态潇洒,大概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战事,让他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除此之外,他与一般的年轻得志的进士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姜克清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如果这人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也就根本不需要他从润州急行两千余里,到这荒僻之地来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