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岩舒展了一下右手的五指,它非常灵活,跟失去它前一模一样。
微微的麻痒感仍然浮在皮肤表面,正在缓缓消失。
砺岩知道,这是肢体正在进行最后的修复。等到麻痒感彻底消失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就彻底复原了。
他喃喃道:“这就是天人之血的力量?我听说过无数次,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亲身感觉到!”
他抬头看了姜风一眼,猛然跪了下去,大声道:“拜见天人大人!”
姜风微微一笑,没有扶起他,反而道了个歉:“抱歉。”
说着,他一指点上砺岩的额头,砺岩觉得脑袋微微一晕,一道印痕在他额头上一闪而逝。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一样东西,思想一触及它,立刻就是一阵剧痛。
姜风道:“抱歉,可能会难受一会儿,不过你不去想它就好了。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必须要证实自己的身份,但我也得保证你不会把它说出去……”
“不用道歉!”砺岩打断了姜风,伏在地上,大声道,“为天人大人赴汤蹈火,是我甚什利的荣幸!大人用契约约束我,我备感光荣!”
他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姜风也没想到,天人这个身份在他这里竟然会这么好用。
这个契约是他不久前才从锻魔法里领悟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摇摇头道:“你起来吧,现在大家都互相透了底,有些话也就可以摆在台面上说了。”
砺岩立刻遵命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着。
姜风看他一眼,道:“你还恨掠影族吗?”
砺岩猛地抬头看他。眼中燃过火焰。接着,他垂下头去,咬牙道:“我知道。掠影族一直跟随着大人……”
姜风摆了摆手道:“因为某些缘故,我也是后来才回到大衍原族里面的。并没有一直跟掠影族在一起。但老实说,后来短短的接触,我对他们,尤其是其中一些人的确很有好感。所以,我不希望你们把这段仇恨延续下去。”
他说得坦诚,砺岩也渐渐放松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大人,其实我很清楚。掠影族不欠我们什么,我们只是迁怒而已。”
姜风抬了抬眉毛,没有说话。
砺岩既然把话说出口了,接着就越说越快了:“但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份仇恨,我们一族早就撑不下去了。而一个想法,持续了万年,就算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大人,我诚实地说。这份仇恨,至少在我们这一代,是没办法化解的!”
他说完这些话。小心地抬头看着姜风,唯恐他动怒。
姜风笑了笑道:“你说得对,我不会生气。不过我也得老实告诉你,如果你们一族……你们现在叫什么名字?”
砺岩自嘲地道:“魔族们都管我们叫鼠魔,叫地鼠。渐渐的,我们自己内部也有人这样自称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的族名叫刺影族,刺客的刺。影子的影!我们延袭自掠影族,是族内的尖刀、精英!”
姜风点头道:“刺影。这名字很不错。刺影殿,也是因这个名字来的吧?”
砺岩点头。姜风继续道,“我诚实地说,如果刺影族坚持要跟掠影族作对的话,我是会站在他们那边的。因为,你们位于魔域,只是孤伶伶的一族,而那边……大衍原族同气连枝,牵扯到的是数十个部族!”
砺岩闭上了嘴,姜风却看得出来,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对自己却没有升出半点敌意。看来天人对刺影族来说,果然意义非凡啊……
姜风继续道:“不过,我很理解你们的感觉,我也不会轻易要求你们放下这段仇恨。我只是希望,如果我能够帮助你们,你们最好能尽量克制,让仇恨慢慢地化解下去。”
砺岩目光一闪,问道:“帮助?”
姜风沉吟道:“之前我跟你们说过,可以想办法让你们恢复原状。你老实跟我说,刺影族内部,期待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不期待!”砺岩高声叫了起来,“我们简直做梦都想!如果能恢复成上古之时的形态,我们宁可去死!”
他摸摸自己巨大的脑门,又摸摸自己干瘦的身体,激动地道,“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用这么丑陋的身体活下去?这就是耻辱!”他用力拉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突然间泪流满面,“每次看见同族的外貌,我就心痛。上古之时,我们曾经那么……如果能重回以前,我们愿意付出一切!”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姜风面前,嘶声道,“你刚才说到仇恨,这样的仇恨,我们又何尝不愿意放下!但每一天、每一刻,看见这样的悲惨,我们又怎么能放下?只要放下,我们就根本活不下去了!”
他激烈的感情仿佛直接传达到了姜风的心里,让他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姜风沉思良久,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恢复原状这种事情,我既然提出来了,自然就会想办法办到。”
砺岩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姜风。
姜风坦诚地道:“不过,我现在还很年轻,我刚才通过血脉试炼不久,对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完全了解。只是,最早听说你们的事情时,我就有一种感觉,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就算现在暂时不知道怎么入手,但它并不是完全无解。”
他注视着砺岩,看着他满面的泪水,问道:“你们愿意再等我一段时间吗?”
砺岩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忙不迭地点头道:“愿意,当然愿意,太愿意了!”
他咬了咬牙,道,“大人,我知道您现在担心的是什么。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仇恨延续万年,也许一两代之间都没办法放弃。但我会慢慢着手的,我会让大家有一天,心甘情愿地回到掠影族的!”
姜风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已经分开了万年,各方面都已经不一样了,回不回去什么的,我并不期待。我只希望,你们不要一见了面,就喊打喊杀罢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仿佛透过魔屋,看见了更远的地方。
他道:“魔域不适合你们生存,你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九天玄极大陆。你们必须得找到一个新的居处。但是谁愿意要一个深怀仇恨,动辄动手的邻居呢?”
砺岩迅速明白了姜风的意思。
他说得也对,如果刺影族在魔域,掠影族在另一个地方,两边连面都见不着,仇不仇恨的简直就是对着空气**,完全是一个笑话。
也只有住得近了,才会让人想要调解邻里关系。
离开魔域,去一个崭新的地方生存,再没有人敢侮辱、欺压他们……
砺岩的眼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芒,再次伏低身体,在姜风面前五体投地:“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我们刺影族上下,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姜风轻轻一抬手,一股力量把他提了起来。他摇头道:“不,你不能这样想。看来,你就是这一代刺影族的族长吧?”
虽然砺岩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事,但从他的言谈举止、别的鼠魔对他的态度里,姜风还是看出来了。
姜风道:“身为族长,当然就要站在族长的位置上考虑问题。我给你的帮助不是无条件的,你付出的东西,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两边权衡价值,等价交换,这样的关系,才能更加持久……不是吗?”
砺岩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是从小听着天人和上古的故事长大的,对天人的感觉非同一般。
但刺影族如今散在魔族各处,就算血脉相连,各人也都有各人不同的想法。
单靠天人这个名字办不了大事,必须要让大家知道他们付出什么之后,可以得到什么才行。
砺岩思考良久,重重点头道:“是,大人,您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
……
姜风走出魔屋,转头对砺岩道:“以后,我不会一直在这里,我会让仓蜈居中联系……”
砺岩皱眉提醒道:“大人,那是一个……”
姜风微微一笑:“魔族吗?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砺岩舒了口气,也笑了起来:“大人的事,我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原本他们在魔屋里关了门谈话,外面应该还有一些刺影鼠魔的。
结果现在他们出来,砺岩往四周一看,发现人比想像中少得多。
他眉头一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鼠魔正遥遥向某个方向张望,这时摇摇摆摆地跳了过来,神秘地道:“老大,听说城里出大事了!”
鼠魔们看似龟缩在屠宰场一域,其实消息极其灵通,城里的大部分事情他们都了若指掌。
“大事,什么大事?”
砺岩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的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回答——
“静幽大人亲自出马,剿灭了一个逆魔的巢穴,砍了好多个脑袋回来!据说为首那个,还是一个魔将呢!”
姜风脸色突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