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和铁珊珊正在布菜,突然听见周十七这句话,两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都已经提起了精神。
黄五笑着说:“您是指黄虎那小子吗?放心,他只是记在大夫人名下而已,大夫人高兴起来,给他两句好话,就是他的运气了。现在他刚融合了明心种,伯父给他找了个老师,把他送出去了。不在本家这边,就不会得到本家的助益,十七叔尽管放心。”
可能是成长经历太过一帆风顺了,黄五的心思比白水还简单,一眼就能看清楚。
很明显,他说的全部都是真话,他是真的以为黄虎是黄名山的私生子,特地安抚周十七让他不要多心。更关键的是,他是真的不知道黄名山对黄虎做了什么,以为他只是被远远地送出去了而已。
姜风一直以为,他们救了虎子,把他放在铁山武馆的事情,黄家人人都应该知道,难道并不是如此?
黄家不仅把这件事瞒着外面,连自己家里人也没有告诉?
那么,周十七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如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才归城?
姜风正想继续听下去,周十七却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话题。他看向外面的街道,感叹道:“我上次来才归城,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一别多年,故人不在,还是有些伤感啊……”
他斜眼瞥了一眼铁珊珊,道,“看见故人之后谨守清贫,心里有些敬佩。又有些伤感。来,铁丫头,我敬你一杯!”
他话里明显带着一些其他意思,铁珊珊却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去,举起杯子。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也没什么值得敬佩、值得伤感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周十七笑了起来,接着,他再没提黄家的事情,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赞叹姜风的手艺。黄五本来不觉得铁珊珊开的酒楼能有多好,一尝之后,也忍不住有些吃惊了。
明兽的肉很挑手艺,做不好就非常难吃。但丹水楼上来的这些,样样都鲜嫩多汁。完美地保留了里面蕴含的明力,绝对是上等的做法。
有了这样的厨师,丹水楼根本不用担心在才归城立足,很有可能像周十七说的那样,成为才归城的名胜!
这一顿吃完,就算是黄五一直都很讨厌铁珊珊,也在考虑到时候带人来吃饭的问题了。
快吃完时,楼下再次传来嘈杂的声音。一辆辆马车先后到达。
黄名山带着黄家所有重要人物赶到,亲自迎接周十七回去黄家。周十七这才动身,跟他们一起回去。
这下。黄五再怎么驽钝,也明白了过来。不管周十七是不是真的因为美食才停在丹水楼的,他停下来不走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满黄家的安排,说到底也就是瞧不起黄五这个人。
黄五心里无比憋闷,但看着伯父等人簇拥着周十七离开,也只能咬咬牙。忿忿然跟上去。
转眼间,丹水楼就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杯盘狼籍。
铁珊珊抛抛手里的钱袋,递给姜风道:“是有点可恨。但大方还是挺大方的。”
因为周十七最后那句“吃得不错”,再加上前面那句“这道菜值十金币”,黄家最后抢着付了一百金币给铁珊珊。光是这笔钱,就足以收回丹水楼的全部成本,进而把它装修得更上一个档次了。
姜风道:“不错,大可以把这个冤大头的名字拿出去说给人家听听。”
铁珊珊会意地笑了起来。姜风不说她也会这么做。酒楼还没开张,就香飘十里的吸引了青叶周家的人来,称赞“一菜值十金”,最后还由才归城第一家的黄家付了帐。光是这个故事讲出去,就已经可以吸引一大批人了。
铁珊珊转头嘱咐了手下,姜风回到后院,虎子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姜风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虎子惊讶地道:“黄五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风道:“没错,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你以前没有感觉吗?”
虎子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想瞒住我而已……”
周十七在这个时间到黄家来,很可能跟虎子的事有关系。他是黄家的亲家,是大夫人那边的亲戚,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好事。
姜风本来想趁着今天晚上去黄家打探一下消息,但是被所有人一起阻止了。
明天就是府试的正日子,别说去黄家会不会被人发现,绝不能在这时候分心去做其他事情。就连虎子自己,也不觉得他的事能比姜风的更重要。
他们又在丹水楼逗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铁山武馆。接下来一片安静,每个人都是一边修炼,一边若有所思。
姜风突然在心里叫道:“叶宵……”
叶宵立刻回应:“怎么?”
姜风道:“如果虎子真是朱阳王之子……”
叶宵道:“怎么?”
她似乎一点也不为这个猜测感到惊讶,反倒让姜风有些犹豫了:“你觉得有可能吗?”
叶宵说:“可能?当然。黄家对这件事太过谨慎,很像是涉及了某个关键性的大人物。这个大人物是朱阳王的话,再合理不过了。”
姜风问道:“虎子被扔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朱阳王不想认他了吗?”
叶宵不在意地道:“这个不重要。”
“不重要?”
“朱阳王可能不在意一个儿子,但绝不会不在意一个返祖血脉、九环明心种的儿子!”
这一句话点中了关键,也直指黄家要杀虎子的主要原因。
一瞬间,各种各样的线索在姜风脑海里串连起来,虽然其中有不少消息不太确定,可能只是猜测,但他仍然有一个感觉,他的推断应该没有错。
他没有因此高兴,反而有些低落:“父子亲情,也是需要资本的吗?”
叶宵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不少人,尤其是一国之王,很有可能是这样。”
姜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我呢?我为什么会被扔在南姜,我的父母上哪里去了?”
他力图保持冷静,但声音里仍然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些失落。
第二天就是大考,这天晚上,姜风嘱咐大家不要再继续修炼,尽量放松休息一夜。白郭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腾致和洪程两人决定去看看才归城的夜市。
姜风向来不放过任何一点多余的时间,但今天晚上他却陷入了难得的懈怠情绪里。
他爬上了会馆一个偏僻的屋顶,盯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
月亮将盈而未盈,但月光仍然清亮,微带凉意的明力从天空中洒落,进入姜风的身体里。
姜风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叶宵,我想好了。我从小就生活在南姜,记忆里从来没有父母的影子,那就当没有好了。那件事发生在我有记忆以前,那就跟我没有关系。我的家人有小姐,有你,有大家,这就足够了。总有一天,我要把我的名字从姜家的黑石谱上抹掉,那时候,我就彻底地自由了!”
自由两个字,原本非常美好,但姜风说起来,却带上了浓浓的寂寥。
叶宵站在他身边的屋瓦上,低头凝视着他。
这个少年向来从容自若,沉稳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但谁又能想到,这样的沉稳,是用了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
叶宵突然俯下身体,拥抱了他。
她现在看似比以前真实多了,但其实还是一道没有实质的投影。她的影子穿过姜风的身体,透了过去,什么也没留下。
姜风却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眯起了眼睛,喃喃道:“叶宵,原来你也这么暖和……”
叶宵看着他,第一次恨起了自己。
如果我有身体的话,我是不是就能给他一个真正的拥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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