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笑容十分灿烂,他明明就是在沙场作战的一个士兵,却从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杀戮来,纯净得如同稚儿,干净得令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她伸手轻轻接过他递上来的布袋,看了一眼忍不住说了句,“为什么要抓它们呢?还是让它们过自己的生活吧。”说完,将布袋轻轻展开,几只萤火虫忽闪着翅膀从袋子里轻轻飞了出来。
隐隐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由清泉流淌过凝玉般的美丽无瑕,看得年轻男子痴了眼,不由赞叹道:“你长得真好看。”
如果是一般男子,她早就拂袖离去,但眼前这个男子言语间能够听出是明显的感叹,丝毫没有亵渎的意思,亲切得像个朋友,轻轻扬起唇角好奇地问了句,“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别看我年龄小,可我十岁就上战场了。”男子许是怕被她瞧扁,连忙又补上了一句。
楚凌裳心底不由得轻叹,战乱之年就连十几岁的孩子都成了老兵,他才十五岁,看上去倒像个大人似的,相比这些年也饱经风霜。
“看你长得不像匈奴人,你叫什么名字?”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将略感疲惫的身子微微依靠在树干上,问了句。
“姑娘好眼力,我其实是楚国人,自小就跟着娘来了北方,娘后来嫁给了匈奴牧民,所以我是在匈奴长大。”男子倒丝毫不掩藏自己的身份,许是家常便饭了,说来倒也顺嘴,挠了挠头,“哦,你可以叫我乌可。”
“乌可?”楚凌裳只觉得心中一暖,原来他也是楚国人。
“也是鹏鸟的意思,这个名字是我后来的爹爹给取的。”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我——”
“他的本名啊,哈哈,我们都叫他小石头。”又一名匈奴兵走了上前,一屁股坐在了男子的身边,伸手在他结实的肩头上用力拍了拍,看着楚凌裳笑了笑,“他刚来到匈奴的时候,我们听他娘这么叫过。”
他竟然说了一口标准的汉语。
许是见到乌可与楚凌裳相谈甚欢,很多匈奴兵们也都跃跃欲试,不过似乎又在顾忌言语不通不敢上前,只是围在他们三人旁边静静地看着楚凌裳说话的样子,时不时还看着他们三人说话的样子跟着笑一笑。
很显然,这里很多匈奴兵是不会说汉语的。
她倒是忘记了这点,这么久以来赫连御舜都是用汉语同她讲话,她就误以为他的手下都是懂得汉语。
这群匈奴兵主动示好的样子令她有些惊讶,多多少少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开始见他们围上来还以为又要对她做什么事情,结果发现他们只是站在一边没有动作,心中的警觉才慢慢放下。
他们竟然很好相处,与当天将她折磨个半死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样,乌可则对着后来坐下来的匈奴兵做了个鬼脸,故意一挑眉道:“盾蒙,你真的很无聊是不是?哪有在姑娘面前揭短的?小石头小石头地叫着真难听。哦——”说到这儿,他又转头仔仔细细打量了楚凌裳一番,“你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呢?竟然女扮男装,前天看见你跑出来呕吐的样子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怎么就变成了姑娘。”
原来他就是那个曾经指着楚凌裳大呼小叫的男孩子。
楚凌裳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盾蒙一下子拍了一下乌可的头,故意喝了一嗓子,“臭小子你懂什么?这叫乔装、乔装不懂吗?”
“哈哈——”乌可爽朗大笑,其他匈奴兵们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跟着哈哈大笑。
她发现,这群人也许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坏,可人人都说匈奴人是蛮夷,经常争夺抢掠,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鲜血还是鲜血,没想到他们也有和善的一面。
“等等——”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乌可,“你刚刚说什么?前天?”
她怎么记得是昨天昏倒的呢?
“是啊,前天,我们已经在这个地方扎营了三天了。”乌可拨开了盾蒙的大手,说了句。
“啊?为什么会这样——”她陷入了不解之中。
“我想可能是因为姑娘罹患了风寒吧,所以王上才下令延迟启程的时间。”盾蒙想了想大胆假设了地说了一句。
他的话将楚凌裳吓了一跳,“你说你们王上是为了我?怎么可能?他巴不得我立刻死掉不是吗?”说完这句话,她又抬眸看了周围匈奴兵一眼,其实,他们应该也痛恨她才是吧?
还没等盾蒙回话,从人群中便挤出来一个匈奴兵朝着她呜哩呜噜地说了一通,脸色看上去还挺焦急的。
楚凌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转头看着乌可和盾蒙求解。
盾蒙等他说完后呜哩呜噜地回了一句话,那匈奴兵点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刚刚在说什么?”
盾蒙看着楚凌裳,笑了笑解释道:“他叫扎鲁,略懂一点汉语,不过不会说,刚刚他是想告诉你,王上的确是因为你耽误了行程,知道你得了风寒,又不能吃荤食,王上亲自骑着快马不顾危险下了山,特意为你不知在哪里找来了稻米和药材,只是没想到你昏迷了这么久,到了现在才醒。”
这番话让她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盾蒙,只看到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的,却已经听不清后来说了什么,脑子里反复萦绕着“王上亲自骑着快马不顾危险下了山,特意为你不知在哪里找来了稻米和药材”这句话!
上画面下化化尚化。稻米和紫苏都是他亲自找来的?
这——怎么可能?
是她听错了吧?
她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拜他所赐,他应该看着解恨才是,怎么会想着为她这么做?
“喂,你没事吧?”乌可见她傻愣愣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也像是冰封了一样,连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楚凌裳像是失了魂似的,又转头看着乌可。
这时又走上前七八位的匈奴兵,看着楚凌裳也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不同于刚刚的扎鲁,他们看上去似乎都有些惭愧之意。
她又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