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霄月以为奉完福袋,烧完福录祭祀就完成了。但是在所有的仪式结束后,弦安却吩咐,霄月必须在神坛多呆一晚。
弦安说这话时,一脸的虔诚加讳莫如深的样子盯着霄月看了看,然后又看了楚晨熠一眼。
楚晨熠面色平静,霄月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他的,因为多呆一晚并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就这一眼看过去,楚晨熠却是将目光移到了阴沉的天空。
这雪下的可真大。
“就如此吧。”
淡淡的一句话,为这事敲下了最终的答案。
弦安立即恢复了平常那和善为怀,心系天下的慈悲模样。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便交给老纳吧,主祭今天就到此为止。傍晚时太子妃切忌荤腥,再行大浴,细项平僧会向嬷嬷交等,太子妃配合即好。至于皇爷脚上有伤不便行净祭。大浴后于太清殿为民抄奉大善经。护北燕来年风调雨顺,渡世人远离灾祸杀戮。阿弥陀佛。”
弦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霄月这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严肃。她本是心善,不该多想,这世间是否有神明之事,她也确实没有答案,便是隐约的她带着前世的记忆之事无假,即有鬼灵,便有神明。
也是这一刻霄月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神坛,一片清净之地,自己却是在这行此大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冲煞神明,她有些欠意的看向弦安,弦安平静而温善的眸子也正好看着霄月。这一注视,霄月整个人没来由的就安心了很多,她似乎能在弦安的眸中读出他的心意。那种看透世间一切的透彻。
在霄月的注视下,弦安走向主坛最高祭台上。这时霄月才发现,他衣服虽是冬天的袈裟,但比起正常人的棉袄实在是轻薄的有些过份。就连鞋子都是很普通的布鞋。映着这天地的暮色,霄月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钦佩之感。
岳子菁在太子府住下了,神坛那边传来消息称太子妃得明日回来后,她有些失望,天一寒,甘连翘的身子就不大好,所以也没时间理会岳子菁。
且府中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显琦怀孕了。
太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子伺,甘连翘听到这个消息是真心替楚逸寒高兴的。立即派着人多加照顾起来。
而楚逸寒从城郊回城时,天色已近傍晚,神坛的亲卫来报,神坛那边还没有祭祀完毕,楚逸寒沉重的点了下手。纯白的雪地上,他途经之处却是鲜红一片。
在杀戮之后,楚逸寒让亲卫派来了几辆马车,此时的他疲惫不堪,脑中还是楚逸凡倒前那疯狂的笑。楚逸寒从始至终都以为,自从有了霄月可以抵抗楚晨熠后,他就可以控制这一切。
但是楚逸凡却将这一切疯狂的撕开了,头脑简单的楚逸凡知道自己将死,他恨,恨这一切,城门的倒塌,以及皇帝没有及时的救护。在他以为城门之事本就是楚晨熠的计谋,而此时他的生命已经接尽尾声。他却还是不介意让楚逸寒更难受一些,于是直接将城门坍塌的罪过抛到了楚晨熠的身上。虽然此事楚逸寒与楚晨熠对峙过,当时楚晨熠没有承认,但此时在楚逸寒看来,他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去信服楚晨熠的话,或许他信与不信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是他就是他吧。是他,便多了一条清除他的理由,这并不是什么可以令他不高兴的事。
但是楚逸寒却还是轻松不起来,这份亲情,他不是早早就已经认清,要不得吗?是的,在这样的家族中,要生存,双手沾满同族之血是避免不了的。
苍茫的天地间,他执着的驭着马,往着西城而去。天已经开始慢慢的黑了,好在雪还在下,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一队人马的后边三辆马车显得有些笨重,途经之处,纯黑色之血夹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将雪慢慢染红。
霄月安弦安所说,准备好了一切,然后在弦安的带领下往着主祭祀台而去。
不同于白天的衣服,霄月此时着的是一件弦安给她的衣服,那衣服虽不单薄,却是白的比地上的雪还要干净。霄月没有佩戴任何的装饰,就连头发都只用一根白色的发绳绑着。身后的禁卫以及小月隔的很远,很远。
“太子妃是否心有疑问?”
霄月本是一言不发的跟着弦安,但也确如他所言,心中疑虑甚多。对弦安,霄月并没有特殊的排斥感,也没有特别的亲近感,毕竟她身上带着彼岸花,此花和佛教在这凡间地域相碰,自然是违反天命的。自然不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是。”
霄月穿的衣服和鞋都是弦安带来的,却莫名的合身,而且虽看着单薄,穿着却十分御寒。
弦安没有停下来,继续走着。
“人虽不在此离世,但在祝福之时纵火自是冲煞,且太子妃无壁之身祭祀不诚,天生异相为世人警示,未伤生人,却损龙体,均为大不敬,太子妃可知事情的重要性?”
安弦就这样轻轻淡淡的三言两语,惊的霄月五神清明。但是她可不是脑子不好的人,自然知道弦安虽是高人,却没有高到这样的程度,毕竟,在青鸾身边呆过的人,这份灵性她还是有的。而且,弦安道出那人并不是在神坛死的,她没有伤到宣妃,却是因果关系的最后把皇帝损了。
按他知道的这些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参与者。
霄月的身子顿了一下,弦安感觉到她的异常,轻轻淡淡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太子妃不必太紧张,弦安与青主世交多年,此事自然知晓,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太子妃,这一夜的净祭切记虔诚,不可马乎,否则害的不过是平常的百姓。”
霄月没料到他会这样自然的就承认了他和青鸾的关系。心中的疑虑没有因为他的话变少,反而更多了。
“那四皇爷?”
霄月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弦安不一定会回答,但是她最想知道的还是楚晨熠,她想知道青鸾是不是知道楚晨熠的身份。
弦安回过身子,继续向前走,霄月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心中十分忐忑。
“太子妃想说的是四皇帝是否是那个纺织的主子?此事十分复杂,太子妃紧记与青主的协议便好,多余的事,随缘即好。”
弦安没有回答霄月,但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已承认,青鸾是知道楚晨熠的身份的。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的更多了,也许从一开始做的所有资料以及准备,青鸾防的人不过是楚晨熠罢了。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跟了青鸾这么些年,他对喋血人的重视,霄月又怎么不知。这世上能让他花费心思的人,也只有一个喋血不是吗?霄月只怪自己太蠢,醒悟的太晚。
她也终于将楚晨熠的靠近完全定义到了青鸾的身上,不怪她,怪只怪喋血对青氏的好奇实在是太过于执着,而且手段也太过缜密警觉。
心莫名的有些疼,霄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回神时,人已经到了祭台下。那里早早就放了一个蒲团。
弦安先点上香,雪还在下,点完香后,弦安示意霄月也做同样的动作。
然后弦安又做了些霄月看不懂的套路,心头记着他的告诫,净祭切记虔诚。于是乖乖的放下了一切的杂念,微闭着眼,诚心的对着天地,毕竟她也不认识这个神明。不认识她也不想装作认识的套近乎,毕竟这神明和自己定不是一个层次的。撒谎就不虔诚了,那就向天地忏悔吧。她确实范了忌讳。
所谓不知者无罪,但霄月却不是不知者,至少在弦安看来,她是不悟者。
做完一切后,弦安便令着所有的禁卫离开,就连小月都没有留下。此时的天地间,一片雪白,初四的夜空因下着雪还更加的黑暗。紫忏躲在很远的树林里,远远的只能看到祭台这边的星点光亮。
另一边的太清殿里,主殿中神像下香火未断便有僧人续上,楚晨熠大浴后,坐到边上的司台处。执着笔便开始抄起经文。厚厚的经文书不下几百页,楚晨熠去是沉稳祥和的细细抄写,不为外界丝毫打扰。
弦安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离去时,他偏头看了一眼晦暗不明的夜空,透过那层层的乌云,几颗星光闪烁,他微有动容,终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的淡淡离去。命就是命,谁也改不了。
楚逸寒处理完凡王的事后留下些人便往太子府而去。
凡王并没有死,楚逸寒在最后一刻终是没有下手,他不下手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想杀他,而是他想到了别的法子。既然上天有心要帮他,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楚逸凡得死,楚晨熠不死,他也得把他赶出这燕京!
岳子菁虽然知道霄月得明天才会回来,但是这太子府对于她而言终究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呆在哪都显得特别不安心。外面的雪下的很大,她在屋中来回走动,最后实在是憋不住,喊来菊芳,在菊芳的陪伴下往着大门走。
希望很渺茫,但是她多么希望霄月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