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二人的默契也就到此为止了。夫信的确是在恨吴醒言入骨的同时,也的确对少年自身所展现出来的才华与气魄,情不自禁的露出欣赏之意。
夫信不禁下意识的拿他与自己的儿子,乃至于一众孙子们做比较,甚至在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想要招对方为自己孙女婿的想法。即便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哒…哒…哒…’
吴醒言主着拐棍慢慢走向院里的灵堂,就好像他不是俘虏,而是前来吊唁的普通唁客一般,静静的来到棺材前的灵位旁。随即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语气缓缓说道:“夫姚老将军,我的确与你无仇无怨,我甚至不是应国人…如果我说,我当日在石关上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被逼无奈,所以才杀的您,那这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吴醒言没有下跪,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灵位面前,这让随即赶来吊唁的一众渊国将军有些不满。以至于在听到吴醒言说的这些话后,纷纷走上前来,打算将这个不知死活不懂规矩的臭小子给摁跪在地上。
“我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吴醒言突然猛地一转身,看向众将时眼神瞬间流露出一股惊人的杀气。
“我渴望证明自己,我不甘心做一个流犯!只有不停的杀戮,才能让我这些天来所遭受的委屈彻底发泄出来!”
即便吴醒言此时伤痕累累,但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杀意,却还是让一众将领们不自觉的顿住了脚步,甚至不少人把手摁在了剑柄上。
“而且我要向师傅证明自己,我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我还要把当初欺负过我的人,通通赶尽杀绝!”
吴醒言神情开始变得癫狂,与往日那副谦逊寡言的外表截然不同。
他无视周遭将领们的举动,随即缓缓看向夫信,语气也再次回归到了平静,缓缓说道:“可在昨晚的一次无意交谈之中,我发现我错了…”
吴醒言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不是错在杀了夫姚,更不是错在帮助应国打你们,而是错在我自身的执念过重,我放不下…我被权力与杀戮蒙蔽了双眼,等回过头来时,发现我已经杀了太多无辜的生命…”
当着一众整日里骑马打仗的将军们说杀戮无辜,这些话显得有些过于菲然了。但吴醒言还是打算继续说下去…
“自古为将为帅者,都不可过于仁慈;行军打仗更是事关国运,在此期间更是绝不可有一丝儿女情长与悲天悯人…”
吴醒言连连苦笑,随即看向在场的众人,无奈的继续说道:“可我们杀来杀去,最后是为了些什么?是为了本国的百姓?还是为了国君?”
吴醒言目光看向所有人,眼神愈发显得迷茫,只见他自问自答的继续说道:“若是为了国,为了君,那就大可不必了…好战必亡,这四个字早已是各国所有国君的下场;若你们打仗是为了百姓…哼,想必不用我说,诸位也能明白,为了支持你们打这场仗,此时渊国的百姓们恐怕早已是饿殍遍地了。”
“……”
“……”
吴醒言见场面沉默了下来,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已经说进了他们的心里,于是便接着往下讲道:“诸位可曾考虑过各地城池建立的初衷?士兵们手中的刀枪,最初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铸造的?”
众人被他问的一愣,不禁下意识的都开始思索…
“我们离最初的目的,已经相差的太远了,我们所有人此刻正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吴醒言仰天长望,嘴中继续说道:“诸位都是饱读兵书之人,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因为整部兵书读下来,你感觉到的不是兵书在教你如何打仗,而是它在煞费苦心的规劝你如何不要打仗!”
“……”
“……”
整座客栈庭院里变得静悄悄的,除了钱参军与宏辛越二人外,所有人不禁都低头陷入了沉思。
“太像了…”
宏辛越站在庭院的一角,目光直瞪瞪的看向人群中央的吴醒言,用微颤的嘴角低声说出了一些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话语…
“简直就是静慈的翻版…这神态,姿势,说话时的语气…还有这与生俱来的首领气质与超出常人的远见…这两人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宏辛越不甘的抿了抿嘴,将自己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他无疑是喜欢静慈的,之前听别人说吴醒言是静慈的私生子,他从来都不相信,并且还不止一次的反驳过那些诋毁她的人,可今天…
‘哼,这样也好…’
宏辛越眼神变得有些阴沉,心中越发的对这名少年感到有些不喜欢。他再带吴醒言来之前,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帮他脱身的主意,只是这想法有些过于残忍和另类,所以在临近门前他还有些顾忌。但如今看来,他似乎已经不需要在乎吴醒言的感受了…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钱参军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几步走到少年跟前,向所有人大声的嚷嚷道:“各位千万不要被这小子的话给骗了,他只是想让你们对他产生好感,从而借此逃脱杀害夫姚将军的罪责!大家千万不要被他给蒙蔽了!”说罢,便对门外的卫兵喊道:“来人,快将吴醒言推出去,好给老将军斩首祭灵!”
“是!”
“是!”
两名卫兵听到钱参军的话后,立刻从门外飞奔而入。快步走到吴醒言跟前,一左一右分别抓住少年的双肩,便准备把他押出门外行刑。
“……”
“……”
“……”
所有人眼睛看着吴醒言一步一步被压出门外谁都没有说话,而没说话的原因则是因为夫信没说话。
夫信既是一军主帅,也是这次的苦主。夫姚是他的亲弟弟,众将即便对吴醒言的话产生了好感,但主帅(家属)不开口,谁也没办法求这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