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全与丑锋他们二人之前的设想是借助逃难出城的百姓,来阻挡恽太的郡兵进城。想法固然是不错,可是这两位从未打过仗的人,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城北的地势。
吴醒言所在的城西城外全是山地,百姓从城中跑出,大量会集中在官道上。而城池的北面因为有崇河的关系,所以地势一片开阔,周围不是平坦的道路,就是一望到头的良田,所以百姓在涌出北门之后,很难集中在城外形成大股的人群,反而在恽太等人的官兵协调下,很快就散去了。
“这城内着火…我们身处在城外,为何不见有火光?”
恽太再从百姓身上打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很是狐疑的问道。
“这…”
周围的一众将领对此也感到很糊涂,全都答不上来。
“太守大人,现在城中燃起大火,那这城里的粮食…”
一名偏将想的比较周全,此时赶紧低声对恽太提醒道。
“不好!”
经这人一提醒,恽太等人也全都是大吃一惊。恽太更是不解的问道:“刚刚跑出来的百姓里面,有没有县衙的人?快去找!”
“是!”
“还有你们!”
恽太急得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他赶紧对手下众将吩咐道:“马上派一股人到城中去查看一下,快!”
“是!”
看着官员们着急上火的样子,此时站在一旁的周斌公却是眉头紧锁。他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磷粉,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
‘此刻城里一定没着火!今晚城中的这一切假象,肯定都是道士们做的…可这是谁出的主意?’
好在周斌公并不笨,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他那掉进钱眼里的脑子,立刻就在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
‘是她!?’
周斌公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女人,随即便牙关紧咬,脸上露出一副愤恨的神色。他的这种气愤,是那种对事情毫不知情,别人把他故意排除在计划之外的那种恼怒与羞辱。
‘好哇…这个女人…她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竟然在事前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斌公脸上飞速闪过一丝戾气,随即他便决定将错就错,揣着明白装糊涂,准备借机把整个计划全都搅乱。反正事后就算计划失败也归咎不到他头上,他完全可以借口说自己之前丝毫不知情,以此来推掉一切责任。
“恽大人,您先别着急…”
周斌公狞笑着来到恽太跟前,笑呵呵的对他说道:“依在下看来,这城中并没有起火…”
…………
“吴醒言,你快把我放下来!”
那名之前被吴醒言掳走的小道士,此刻倒是不哭了,因为他现在正被吴醒言扛在肩上,正不停的在街巷中来回穿梭。
“你这个恶贼!你竟敢绑人,你给我等着!我…我要到你师傅那去告你的状!”
吴醒言此刻与那些传闻中的人贩子简直毫无区别,他就像是在扛包似的扛着小道士,脚步不停的正往前走着,时不时的还与对方拌两句嘴,说道:“怎么,你现在认得我了?还想着在事后到我师傅那告状,你这不是对我挺了解的吗!?”说着,便故意抖了一下身子,把肩上的小道士给吓了一跳。
“啊!吴醒言你慢点!”
小道士被他的粗鲁动作吓得不轻,险些失去平衡。
“你…你现在知道喊我的名字了?”
吴醒言此刻也跑的有些累,索性便在一处无人的地方把他给放了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面色‘狰狞’的看着他,两手捏着他的腮帮子又拉又拽,很是‘嚣张’的对他说道:“你要再跟我装糊涂,小心我就把你卖了!”
小道士今年只有十来岁,脸上那点婴儿肥还没有彻底消褪下去。这会儿被他拉扯着,脸都有些变形了,听对方这么说,当场就带上了哭腔,挥舞着小拳头,一边打着醒言的脑袋,一边哭喊道:“你也要卖我!你们谁都卖我!啊啊啊…我从出生到现在,都被人卖了五回了,啊啊…你们这帮人贩子都不得好死!”
“……”
吴醒言无意中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心中顿生愧疚之情。他满怀歉意的看着对方,任凭对方雨点般的小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半晌才说道:“对不起…你别哭了,我现在就带你回道观…”说着,再度把他抱起来,双手环抱着就往回走。
“呜呜呜…”
一路上,小道士的哭声不见停止。吴醒言也没再劝,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抱着她往回走。直到对方哭声小些了,醒言才试探性的向对方问道:“今晚城中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呜呜…”
“大哥,我真的很急,比尿急还急!求求你告诉我吧!”
吴醒言故意装出一副很委屈,又很急的样子,嘴里故意说一些粗俗之语,随后看着对方,满怀真诚的说道。
“噗嗤…哈哈哈…”
小道士成功被对方的话,和那副委屈的表情给逗笑了。眼角虽然还挂着泪水,但嘴角却‘咯咯’的笑个不停,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吴醒言身上。
“嘿嘿…”
吴醒言看对方发笑,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一时间,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在深夜的窄巷中哈哈大笑,直到过了许久才逐渐停歇下来…
“你真是个怪人。”
小道士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笑着向对方说道:“师傅他说你嗜杀成性,满身都是暴戾之气,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魔道,在我看来,你更像是个疯子才对…”
“……”
吴醒言这回笑不出来了,毕竟小孩子童言无忌,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同样,小孩子无意中说出来的,也往往都是对方最不愿意直视的东西。
这几日吴醒言杀的人不计其数,他总想着自己怎么样才能安全,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被杀的对方。毕竟那同样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自己手中永远的消逝了。
一想到这里,吴醒言浑身都是一震。之前那种对杀人的恐惧感,和对生命的漠视,此刻随着孩童的无心之语,就像是迟来的春雨一样,毫不留情的撒在了他内心当中这片干涸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