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岩现在的情况的确很糟糕,常年来食不果腹的情况,早已提前透支了他的生命。在刚见到吴家时,被趴在脖子上咬的那一口,一直都没好利索,伤口有些发炎。身体这两天一直都在发烧,只是他忍着不说罢了。直到今晚,被这帮衙役摁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后,最终还是没有撑住,刚刚在大牢里直接昏死了过去。
古人寿命偏低,不是没有原因的。温饱,是一个几千年来一直没有彻底解决的难题,加之又处在缺医少药的战乱年代,能活过五十,就算是大幸了…
吴岩被抬到县牢附近的医馆那就医的时候,醒言刚好把信写完交给了马庚,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便在一名狱卒的陪同下,赶忙跑来照看吴岩。
看着眼前面色蜡黄,双目紧闭,浑身打着颤的吴岩,醒言心头不禁一紧,脸色有些难看的向郎中问道:“我义父他的情况怎么样?”
“唉…这大半夜的把我拖起来,给个死人看病…”郎中三十多岁的年纪此时满脸的困意,此刻任谁都看得出他的不耐烦,只是稍微诊断了一下,就听他说道:“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没救,回去等死吧!”
“你怎么说话呢!?”醒言听完他的话后,肺都要快气炸了,愤愤的说道:“什么叫给死人看病!?你到底仔细诊断了没有?还说没大病,回去等死…有你这么当郎中的吗!?”
“嘿~羊群里蹦出来个兔子,你小子是哪来的野种!?还义父…我看你还是回家照顾你亲爹去吧,你这个干老子,没救了。”郎中被醒言的话也气的不轻,说起话来更是恶毒。
“你骂谁是野种!?”醒言气得两眼通红,抡起拳头就要打过去。但好在被旁边的狱卒给及时拦下了。
“你先别动手!”狱卒一边制止着醒言,一边对郎中说道:“马郎中,我们是马庚,马师爷的人,是他让我们来的…麻烦您再给仔细给瞧瞧。”
郎中一听到马庚的名字后,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对着面前的两人说道:“你们早说呀…怎么,这个人是囚犯?”
“对,差不多。”狱卒说道。
“唉…刚刚我的态度是有点不好,但这个人的确是快没救了…”郎中挠了挠头,继续对众人解释道:“这人伤口在脖子上,已经感染发炎了…不信的话,你趴在他脖子上闻一下就能闻到一股恶臭。”说吧,便扯开了吴岩脖子上的绷带,只见已经流出了黄浓。
“这么严重!”看着吴岩脖子上的伤口,醒言一惊,赶忙对郎中说:“那赶紧治啊!”
“你说的轻巧!我这儿哪有药!?你知不知道现在前线正在打仗?城里止血化脓的药早就被调到前线上去了!”郎中两眼一瞪,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醒言被郎中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病患身体虚的不行,所以才会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得用补药…”说罢,看了一眼醒言,眼中的意思十分明白;‘你小子有钱吗?’
“钱我有的是!只是我暂时身上没带,你先给我义父治病,过后诊金我一文不少的给你。”醒言读懂了他眼中的含义,赶忙保证道。
“就你!?”郎中轻蔑的看了一眼,此时浑身上下穿的破破烂烂的醒言,满脸的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醒言急了,赶忙再次像郎中保证道:“我是妊国人,我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我可以让他把钱送来…”
“行了,行了…别把梦话当成真的,要么现在把钱交出来,要么你给我把药拿来,要是两样都没有,那你赶紧带着这具死…你带着这个人赶紧离开这,别到时候死在我这儿了。”郎中打断了醒言的保证,让他赶紧抬着吴岩离开自己的医馆。
“亏你还是行医之人,怎么能如此见死不救?你的医德到哪去了!?”醒言急了,不顾一旁狱卒的拉扯,愤怒的对他说道。
“医德!?哈哈哈…小家伙,你现在给我走到大街上瞧瞧,有多少人食不果腹?有多少人连吃饭都成问题!?现在已经时至秋末,马上寒冬就会来临,到时候病死冻死的人将会不计其数,面对着一个个连吃饭都没钱的普通老百姓,他们要是生了病怎么办?请问,换成是你,你怎么救?”郎中此时也来了脾气,神情无比严肃的盯着醒言,言语中充满了愤怒。
“这…当然都要救了,一个一个的救!”醒言被郎中的话,搞得满头雾水,自认为般的理所应当说道。只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发现,不仅郎中眼神变得无比冷酷,就连旁边一直在帮他说话的狱卒,此时眼神也变得有些冷峻。
“我开始有些相信你是一名富家少爷了…”
沉默了片刻,郎中神情满是复杂的缓缓说道:“救活不救死…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醒言听闻他的话后,浑身猛地一震。因为他曾经在自己的义父口中听过这么一句类似的话;‘顾活的,不顾死的。’
“可…可我义父他还没死呢,他是活人啊!”醒言似乎有些明白郎中话中的含义了,但还是执着的强调道:“他还是大活人,你们不能这么不管不顾…”
“你知道为什么我刚刚说他是个死人吗?”郎中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后,慢慢的说道:“小伙子,在这个残酷的世上,你的义父,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唉…等你见得多了,你就会明白这句话里边的含义是什么了…”
醒言绝望着看着郎中,见他没不作声,便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狱卒,而他也一句话不说的低头站在那,不再看他。
醒言此时才算切身体会到了世间的寒冷,小的时候他有静慈帮他遮风挡雨,出了事的时候有父亲吴承嗣拼命为自己辩驳,离家之后他又幸运地碰上了吴岩继续站在他身前帮他斩去道路上的荆棘,而此时…
就在醒言陷入深深的绝望时,一只大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醒言猛地一惊,转头看去时发现是吴岩。
“儿子,别难过,我没事…”在刚刚两人的争吵过程中,吴岩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看到醒言拼命的为自己争取治疗的机会,内心深受感动之余难免感到有些不忍,便强行举起自己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你发烧了!”醒言赶忙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额头,发现还是很烫,别赶忙对郎中哀求般的说道:“算我求您了,你再想想办法吧!”
“唉…”
这样的场面,郎中见的太多了,多到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穷苦人家看不起病,对自己又是磕头又是哀嚎。自己若是对每一位病人都无私无偿的去帮助,那自己也会活活饿死,毕竟自己药铺里的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带他回去吧,好好帮他调养一下,或许有用…”
面对着郎中的无情冷漠,醒言彻底绝望了,默默的架起吴岩一边的胳膊扛在自己肩上,转头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