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袍道士的解救下,李直丙等人身上的火总算是扑灭了。之前那名因为忙着救火,而不幸被“炎珠”波及到的衙役还好些,着火的地方只是起了些水泡,还不算特别严重。
而李直丙则是直接被“炎珠”烧成了烤猪,因为最开始着火的地方在后背,所以在众人把火扑灭后才发现李直丙的后背直接被烧的漆黑一片,火熄灭后持续不断的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肉烧糊的味道,在这种重度烧伤之下,已经年近半百的李直丙,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就在众人灭火的时候,因政务而稍微有些耽搁的太守还禄刚好赶到书院,一进门正好看到趴在地上连喘气都困难的的李直丙,不由得怒道:“是谁干的?在本官的辖下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把人烧成这样!”
“这位大人想必就是本地的郡守:还禄,还大人吧?”静慈此时缓缓走到还禄面前,语气揶揄地说道:“还大人,数日前李直丙在还没有查实的情况下,对吴家私自动刑,当场打得他是皮开肉绽,在吴家重伤将死的时候,还大人你不追究他李直丙的责任,如今大人您刚进门,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怎么就先想着替他李直丙‘主持公道’了?”
“…你是哪里来的道人?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官?”还禄被静慈的话噎的够呛,只得转移话题道。
“还禄,你作为本地郡守,手握一方生杀大权,却在办案时只听信李直丙一家之言,在不经查证之下就将吴家放逐,难道就你做得,别人却说不得?”静慈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怒气此时顷刻间迸发了出来;“你算是个什么父母官?看事情只看表面,自以为是的按照所谓的“常识”下结论,当时现场真实情况到底如何?事发时除了吴家是否还有别人?当时是因为什么才撞破了浴室门墙?这些你都查了吗?”静慈越说越怒,最后直接指着还禄的鼻子说道:“就拿眼前的事来说,你一进门就问谁干的,但李直丙为什么会被烧成这样,你问过吗?你查过吗?不问青红皂白,光顾着袒护李直丙,你平常就是这样办案的?”
永远不要去轻易招惹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有“孩子”的女人。静慈在知道吴家的惨状时,情绪一度差点崩溃。但好在她是一位坚强的女人,从不在人前流泪的她,非常努力的克制住了自己。虽然表面上能做到面无表情,但内心却一直是处在发狂的边缘。尤其是在见到吴家一案的主审官后,内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此时早已经是一种完全不可控的状态。
众目睽睽之下,静慈每问一句,还禄的脸就难看一分,说到最后还禄的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还禄之所以这么晚赶来书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案子是还禄审的,在知道吴家一案很可能要推翻重审之后,
他今天一大早就就跑到了县衙,抽时间把吴家一案现场勘察的案件卷宗又仔仔细细的翻阅了一遍。结果不看还好,再仔细翻阅之下直接把咱们的郡守大人看的那是头皮发麻…
原来吴家这件案子经现场勘查之后,发现疑点颇多。首先,浴室损坏的那面墙虽说是木制的,但仅凭吴家这一名少年很难撞破。其次造成木墙损坏的主要原因是木墙外围有一个大坑,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大坑从而损坏了墙体整个的结构,但可疑的是,坑内发现了除了吴家外不止一人的脚印。
并且在这份卷宗结尾处另有重点标注道,在衙役们经过对书院里的仆人们调查取证后发现,浴室墙外的这块空地,是书院学生们闲暇时经常聚集的地方,所以此次所谓的“窥伺浴室”大概率是意外,是这帮学生们平时胡闹所引发的悲剧。
还禄在看完卷宗后,脸色一度苍白的可怕。回想起当日众人发现白雪儿自杀的那天,还禄在暴怒之下提出要亲自审理吴家一案时,县令记同就不止一次的拿着这份卷宗跑到自己面前,苦劝自己一定要看完这份案卷后再做审理。还禄还当是记同背着自己收了吴承嗣的黑钱所做的伪证,所以再把他骂了一顿后并未理睬。
还禄之所以对吴家这么厌恶,还是因为对吴家的第一印象太差了。之前因为吴家的案子,还禄接见李直丙的时候,看到一把年纪的李直丙在自己面前哭眼抹泪的痛骂吴家,所以就先入为主的以为吴家小小年纪就淫秽成性,进而逼死师母。
面对这样的“败类”,还禄自然是心中义愤填膺,在审理吴家时自然也就从快从急,跳过一般程序直接拍板定案。但这一切随着国师等人的到来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还禄在第一次听到“翻案”两个字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做错了。而是痛骂吴承嗣等人下作,像吴家这种淫辱师娘的“败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自己明明已经法外开恩饶了他吴家一条小命,吴承嗣竟然还不满足,不知羞耻的竟然想翻案,简直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痛骂完吴府一家的十八代祖宗之后。还禄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这件案子上面已经查下来了,自己虽然没错,但还是要好好的应对检查。就在完全冷静下来,并仔细回想了一下案发经过之后,还禄突然脸色一变,因为他回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坏了,以李直丙的人品,他跟自己说的是实话吗!?’
这世界上所有的骗子都有一个共通性,那就是非常有亲和力。一个高深的骗子,他并不怕你知道他是骗子,因为他有本事能让你在知道他是骗子的前提下,依然信任他。
李直丙就是属于这种高深骗子,几句话之间就能让你感觉如沐春风,让你对他生出好感,他的长相和说话时的笑容,亲和力非常强。对他了解不深的人很容易就着了道。
八年不见,时间的间隔让还禄对李直丙放松了警惕,明知李直丙为官时的拙劣人品,但他跪在自己面前时的一刹那所表现出的无比悲痛,还是让还禄相信了李直丙所诉说的话。
但骗子就是骗子,凡事都禁不住在事后仔细回想。还禄此时想明白了一切,但可惜的是,已经晚了…
书院后堂里的众人谁都没有说话,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静慈与还禄两人身上。
在静慈把还禄怼的哑口无言后,此时还禄已经气的连喘气都困难了,作为太守,在重临县拥有着绝对权力的他何时受过这种气,不只是在本地,就算是在妊国风筽的朝堂上也从没被骂的这么惨过。
说话留三分,做事留余地。这向来是官场上不可言说的潜规则之一。在官场上最忌讳的事就是当面拆穿一名官员做事出错,或者说不给这名官员留面子。因为这么做,就相当于是把对方给得罪死了,即便是妊国的国君:风筽,除非气急了,或者是铁了心的想要处置一名官员。否则也不会轻易触碰这条底线。
没错,即便是一国之君他的权力也不是无限大的。作为国主,你不给自己的官员留面子,轻则你与这名官员之间离心离德,将来你要用他时会感到不放心,而这名官员在还恨在心之后,很可能以后在处理国事上也不会像以往那么尽心尽力,那么君臣之间的力就使拧巴了,导致处处掣肘。重则很可能会导致国君此后,会完全的站在群臣的对立面上,长此以往一旦国家生变,将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明末崇祯时期就是很好的例子,崇祯视大臣如草芥,大臣视崇祯为仇敌。最极端的一次在朝堂上开会时,崇祯不过当面训斥了一位大臣几句,想不到这名大臣竟把自己的官帽摘下来,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随即大吼一声:“我不干了!”)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官场上才有了这种“看破不说破”的潜规则。但静慈不是官场中人,不懂得这一套。当着众人的面把还禄给弄的直接下不来台,这使的还禄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沉寂,愈发显得难看。
还好,在现场还有一名县令,记同看见自己的上司被搞得如此难堪,赶忙跑出来圆场,说道:“女道长切勿着急,郡守大人不过是看到李直丙受伤如此严重,一时着急而已,并不是说要袒护谁,请女道长放心,郡守大人与在下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站在一旁的国师此刻也走过来说道:“慈儿!还大人作为本地太守,不许你如此无礼,还不快向郡守大人道歉!”
静慈在发泄完一通后,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太过于直白,让还禄有些下不来台。考虑到吴家的安危,此时也不宜跟这帮官员闹得太僵,思虑再三后,最终还是绷着脸向郡守打了个稽首,说道:“在下一荒野道人,不知礼数,冒犯了郡守大人,还请赎罪。”
静慈这么一个毫无品级在身的小道士再冒犯到自己之后,不但不下跪陪罪,只仅仅打了个稽首了事,并且言语间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还禄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就在还禄忍耐不住要发作时,一位官员的到来打断了现场尴尬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