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沈若棠自然也轻松不少，不必多解释也足以交付信任，大概这就是血缘关系的牵绊吧。
再次启程的时候，所有人都打足了精神，毕竟是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大家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所以对未来有一种盲目的乐观。
即便是知道两年后就是末世的沈若棠也忍不住这么觉得，她以为时间不会这么着急的。
毕竟……不是还有两年吗？
可为什么一路上，越往北走，流民就越多，一开始还是零零散散几个人，到后面几乎是成群结队的，漫无目的的到处讨食。
有的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发觉他们的目的是昆仑山，又发现这是流放队伍。
偏偏流放队伍还有官府的食物补给，那些难民眼里便会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嫉妒。
一开始沈若棠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到了后面，形势越发严峻了。
比如这里，这路上还是刚修的官路，偏偏看着就荒凉无比，走了几步，刚出驿站，就连已经不怎么管他们的领头也不忘叮嘱，告诉他们说：
“这一带遭了不少灾，今年大旱又是颗粒无收，你们小心点，不要露财，吃食都藏好。”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姜氏身边刚能站起来走两步的二丫和沈若连，突兀皱了皱眉。
领头这一眼不动声色，其他人几乎都没发觉。
只有一直注意他脸色的沈若棠心猛地跳了跳，她不自觉上前两步，试图牢牢护住他们。
可危险往往是未知才更可怕，沈若棠早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来了，地图在领头手里，就算跟她关系再不错，官差也不可能将能够供人逃跑的地图借她翻阅，所以沈若棠实在猜测不透领头心思。
半路休息时，她又小声问了兄长，主动提起领头的那一眼，但沈若竹知道的也不比她多多少。
只是听到沈若棠说是在旱灾叮嘱之后的一眼，沈若竹才微微变了变脸色。
他踟蹰一番，似乎怕吓到沈若棠，但他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沈若棠哪能猜不出来。
她果断追上自家兄长询问，才从他嘴里套出一点残酷消息来。
沈若竹没敢多说，只是沉痛着背了古籍上的一句：“关中大旱，三年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
话音刚落，沈若棠眼前几乎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好在沈若竹早有预料，忙扶住她。
沈若棠死死抓紧自家兄长的衣袖，背后汗毛直竖，一时间吞咽都显得困难无比，她几乎难以想象那短短几个字里是如何人间残剧。
沈若竹默不作声，半响才安抚她：“莫要杞人忧天，有官兵护送，至少这条路上无人敢动尚书府。”
可这挤出了半天才挤出的一句话，显然没有那么多说服力。
沈若棠便只摇了摇头，决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年纪稍小的两个孩子身上。
其中，二丫显然最没有行动能力。
就如刚刚所言，她才刚学会走路，还走不了太久，沈若棠也舍不得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团子走石子路，所以一般都是抱着的。
可一岁多的孩子还是重的，而且沈若连走久了也需要人抱，所以这一路上并不轻松。
但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就行，沈若棠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当初在起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身体问题。
没有往后拖延，要不然现在三个大人两个小孩，但凡有一个受不住病了，这对这段路程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毕竟这一路上，尚书府其他人病死的也不在少数，官差自然不可能费心拖着棺材回去。
所以大多都是就地掩埋，还真应了沈若棠当初咒骂沈尚书说的那句话，“就只留下了个牌位”。
但当时她也只是说说气话，每每看到真有人病死之际，沈若棠心中除了悲凉便也只剩悲凉。
她不做无用功，既然帮不了索性就不看了。
姜氏和沈若竹对她的漠视没有任何追问，只是队伍的沉重氛围还是影响到了他们，就连沈若连也一日日沉默下来。
沈若棠很担心自家弟弟的心理状况，也会尽量给他找点感兴趣的玩具，可惜收效甚微。
正巧他们途经一个村庄，因为天色暗了，大家便想歇息一夜。
领头一开始强烈反对，但最后夜里的突然降温还是让他妥协下来，他拿了官府印章前去交涉，甚至还带上了沈若竹，几人约有半刻钟才从村庄里出来，点点头说可以了。
队伍后面的人一阵欢呼，沈若棠却发觉沈若竹脸色极差，她缓了步子，悄悄询问兄长情况。
沈若竹轻轻朝她摇了摇头，一面将二丫和连弟往自己身旁拢了拢。
沈若棠心中一颤，忙拉着姜氏也靠了过来。
进入村庄，沈若棠首先察觉到的就是四面八方、似乎无孔不入的“眼神”。
明明这个村子里看起来人并不算多，但他们柱子上的旗帜点了黑白两眼，围拢起来呈现一个奇怪的阵型，无端就让人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村庄里极安静，要不是前面有个村民在引路，嘴里还介绍着这家住了谁谁谁，那家又是什么人。
沈若棠差点都要怀疑这是一个死城了。
她默默屏住呼吸，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把二丫抱了起来。
二丫却仿佛很是不适，她难得挣扎了一下，扁了扁嘴，突兀大哭起来。
沈若棠吓了一跳，好在旁边姜氏及时将孩子接了手，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二丫这才停下哭声，眨巴着眼看沈若棠。
沈若棠其实也没看懂姜氏动作的含义，但二丫不哭了之后，她便突然发觉，周围好像更安静了。
一抬头，沈若棠心脏险些都跳出了嗓子眼。
周围人突然都停了下来就算了，那本来在前面领路的当地村民也停了下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姜氏……啊不，应当是姜氏怀里的，二丫？
沈若棠一瞬间几乎是头皮发麻，沈若竹早反应过来挡在前面，偏偏……
那村民竟还能透过一丝缝隙，直接和她对上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