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玲作为好媳妇的呼声,在李家庄呼声是比较高的。
晚饭后,郭霞拿着相机和纸笔走进了这个普通的小院。
铁大门敞开着,门头上“家和万事兴”的牌匾格外醒目。
走进院子,一眼看到美玲家一家三口坐在桌子上吃饭。
“呦,稀客,来,来,吃了没,坐着一起吃吧。”美玲和丈夫志杰忙站起了身,客气的让着。
“吃过了,刚吃过。你们吃,我来聊聊天,说会话。”郭霞接过递过来的小椅子,坐在旁边。
美玲今年也就四十多岁,是个地道的广西姑娘,皮肤白静,面目清秀,五官雅致,说话温柔可人,虽说已过四十,但风韵犹存。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儒雅和恬静,让人心生爱怜。
这样的人在农村并不多见,和大嗓门不拘小节的当地媳妇相比,犹如温室里娇嫩的花朵,流落到了李家庄这块略显贫瘠的土壤。
让人心疼的不止是美人兮,而是坐在旁边吃饭的丈夫志杰。
志杰长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个子一米八多,但天可怜见,却是天生的小儿麻痹,一条腿一瘸一拐,让人见了无不惋惜。
但志杰身残志坚,上学时学习成绩优异,天资聪慧,还经常发表一些诗歌于报端。家里地里,啥活都干,还挺会钻研,自学成才,大到房屋设计,小到修锁配钥匙,无一不会。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志向高远,菩萨心肠,街坊邻里无不夸赞。
大专毕业后,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辞去在省城大公司上班的机会,回到家乡,办起了一个私人培训学校,从无到有,一步步发展的颇有些规模,招收了附近一些小学生,还有课外辅导班,学生学习成绩有些成果,一时之间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身有残疾再加上创业有成,自然吸引人们的眼球。
随之而然,志杰的事迹被广为宣传,杰出青年,优秀教师......荣誉接踵而至。
幸运之神接踵而至。
他的事迹也叩开了远在广西的一个少女的萌动之心。
美玲说,除了感人的事迹,当时青年报上的那张照片彻底的吸引了他。
志杰坐在麦地里,俊俏的脸庞,乌黑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仿佛看到了生命里的真命天子,一时之间,竟迷恋的忘乎所以。
还有他的诗,他的乐观的心态,以及淡淡的忧伤。
渐渐地,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笔友。
再后来,谁也无法抵挡一个怀春少女的脚步。
美玲姐踏过千山万水来找她的梦中情人来了。
然后,二人相见恨晚。
再然后,美玲姐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拥有无上光环的英雄。
这一桩婚史成为了当时的一条爆炸性新闻。
连结婚都成问题的困难户,一下子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羡煞了多少年轻人。
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你可真是贤内助呀?”郭霞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美玲。
“哪里,咱们大家不都是一样嘛,相夫教子,整天忙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美玲也猜到了郭霞的来意,有点谦虚的说。
“美玲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这些年,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帮扶着我把事业一步步做好,还为二老养老送终,抚养两个孩子,还要照顾我,说真的,真是我们老李家祖坟上冒烟了,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美玲,可真不容易,你们要好好宣传宣传呀。”不愧是企业家兼教育家,又是接受过采访见过世面的人,世杰一点也不谦虚,不过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妻子这么多年的付出。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美玲自然也感激夫家这么多年的理解。
但眉宇间似乎还是有些许忧伤,的确,很少见她有爽朗的开怀大笑。
志杰见两个女人小声的说着体己话,便知趣的走开,进屋看电视去了。
“我看志杰待你很好呀,孩子也都聪明好学,乖巧懂事,你这可是人生圆满呀。”郭霞有点羡慕的说。
很少有人和她近距离的说些掏心窝的话。
美玲觉得郭霞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她懂礼貌,有教养,有眼界,虽然二人相处不多,但美玲觉得她像一个小妹妹一样亲切。
二人面对面的坐着,促膝长谈。
美玲讲述了她的爱情,对于年轻时的冲动,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
“那你曾后悔吗?”郭霞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说呢,志杰和他父母待我很好,街坊邻里也都朴实,好相处,我们就是一般的家庭,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年轻时的那些幻想呀、美梦呀,早就被柴米油盐冲淡了。过日子嘛,在哪过都是过。就是离家太远,远离亲人,父母一天天年迈,无法尽孝,心里实在有愧。”虽然已经入乡随俗这么多年,但美玲言语中依然留有南方人的口音。
“一年能回去一次吗?”
“两三年吧。回去一趟坐火车、汽车,折腾下来,得一两天才能到家。鲲鹏(美玲的大儿子)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好像是七八岁吧,坐了一二十小时的火车,孩子累得不行,又要坐汽车,下了汽车还得走十来里的山路,走在山路上的时候,天都黑了,当时上山乘的是那种摩的,骑摩托车的是个中年男子,相貌粗犷,有点不像好人,再加上山上夜晚冷飕飕的,时不时的还有野猫猴子之类的乱叫,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大包小包的提着,人生地不熟,别说孩子吓得哇哇哭,就连我都害怕遇到的是人贩子,把俺娘俩卖了。从那时起,孩子发誓再也不回姥姥家了。”美玲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不过现在好了,有高铁,八九个小时就到了,从汽车站到家里也修了路,比以前回去方便多了。”
“家里老人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我爸妈在家带带重孙子、孙女,干点农活,都80多岁了,耳朵有点不好使,每次打电话,都得大声吼着才能听见。”
“那让二老有空也来咱这平原地带住一段时间,看看你的小家。”
“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时候他俩身体还挺硬朗,来咱们这住了有一个多月,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大不一样,又担心着家里的大事小情,也不愿常住。如今年龄又大了,身子骨哪受得了一路颠簸,故土难离,恐怕以后是不会来咱们这了。我和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真真是不孝啊。”
“也不要太悲观了,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可以随时视频、打电话嘛。”郭霞安慰道。
“不在一起生活,分离得太久,就算是至亲,也没有多少话可说的了。每次打通电话,我都不知道说啥,身体好吗,家里冷不冷,热不热,一切都还好吗?都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说真的,我连父母什么时候弯了腰、驼了背都不清楚,连他们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个当女儿的,真是白养了。当初,他们极力反对我远嫁,也不是没有道理。”
美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看,隔壁赵大娘,闺女就嫁到隔壁村,做好了饭还能立马给他娘端过来,趁热吃呢。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养大了几个儿子,还有孙子孙女,现在老了,身边却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逢年过节给他们寄些钱,表表心意。”
说着,美玲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子欲养而亲远离,这恐怕也是一种人生的痛楚吧。
但人生又有多少圆满呢。
“以后我可是不能让闺女远嫁,省得操心。”都是做母亲的,郭霞和美玲很有同感。
可是谁又能掌控子女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