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宸微微垂眸：“故人？”
柳如音的脸上露出一个并不太好看的笑容，浑身上下那种萧瑟的气息更加浓厚，“是我看错了。”虽然在那只小黄鸡跑进来的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给她的感觉，跟凤洛非常相似，可是，她见到过凤洛的原形，并不是小黄鸡那种样子。
她的凤洛……
柳如音微微合上眼睛，好一会再次睁开，这一次，她看起来也比之前的感觉稍微好了点，精神更加的集中了些，但这些依旧无法遮挡她身上透露出来那种仿佛垂垂老矣的暮色，明明，她在洗漱干净整理之后，看起来依旧像是曾经那个美丽的柳如音，“请问您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左宸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轻轻的敲了敲椅背，道：“你的师父还有师伯师叔们，包括一些尚未回去的许多人，都在我这里。”
一听左宸的这一句话，柳如音的手反射性的握紧，她跑到了这么久，找了这么多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不仅仅是天剑门的师父和长老们，听起来还有其他失踪的那些人。原本她仅仅只是询问眼前这位一看就不知深浅的秘境主人，是否知道这些人的消息而已。
没有想到，能够得到这样的答案，柳如音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左宸的指尖还在轻轻的敲着，面上带着懒散的笑意，“他们现在应当是并没有什么，不过，你若是想要把这些人给带回去，是需要答应我一些条件的。”
柳如音稍作冷静，垂头问道：“还请前辈明示，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并且并不违背道义的事情，晚辈一定做到。”
左宸看了她一眼，“对你们来说，只是一些举手之劳而已。”
……
相对于修士们悠长的生命，仅仅是被左宸关了几年冷静冷静的修士们来说，这几年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毕竟他们经常一个入定可能就是几年或者十几年的时间。但是这几年被关在秘境之中的日子对于这些修士们来说，真正的感觉度日如年，自从开始修炼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像蝼蚁似的，可以被随意玩弄的感觉。
其实左宸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在他们出来之后关着而已，早已经离去的散修们感觉倒不大，可那些名门正派被捧的高高的修士们，心里自是愤愤不平。
不过能够被放出来，对他们来说也是松了口气。
那群修士们在被左宸送出去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出去了，因为左宸关他们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林，可他们就是无法从那里走出去。而他们在被送出去的地方，也还是一个山林。
他们就那么安静的在外面坐了好些天，看到了上山砍柴的普通樵夫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已经出来了。
不过也正是在他们觉得自己终于重见天日开心的时候，柳如音找到了他们，并且跟她的师父，禀明了所有事情，包括她答应左宸的条件，而在柳如音刚把话给说出口，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的掌门人，直接一巴掌就打到了柳如音的脸上。
天剑门的掌门还是非常爱惜自己这位徒弟的，但有一些事情，在天剑门是完全不可以忤逆的，比如对于天剑门来说，“灭妖”是天理。而现在掌门弟子柳如音却跑到了自己师傅跟前说，她为了把师父还有其他的人全都给救出来，答应了左宸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除非作恶多端的妖精，不然不再斩杀妖精，并且在将来，若是看见了妖精落难，或者需要帮助，都要给妖精提供帮助。
这么一个条件，柳如音非常干脆的答应了，而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掌门，可直接就把掌门给气的七窍生烟，完全不管不顾站在跟前是他喜爱的徒弟，气的肝都在颤。掌门指着柳如音，好半天才开口，“你……你……”你好了半晌，掌门的气才顺了些，“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弟子！难道你忘记了我天剑门祖师爷传下来的训示了吗？回到天剑门，罚你思过崖面壁三十年！”
天剑门掌门大发雷霆，其他那些非天剑门的人全都安静的看戏，包括那些天剑门的长老们，不过也有长老见柳如音完全不用真元护体承受了掌门的怒火，整张脸都被打青了，嘴角耳朵鼻孔全部在往外冒血，看起来非常严重的样子。
可即使如此，以前那个嘴甜爱说话的柳如音，现在的眼中神色却沉静如水，还是一滩死水，被打的倒在了地上，就那么安静的爬了起来，再次跪在了天剑门掌门的跟前。在掌门被周围的长老们安抚的感觉怒火稍微降下去了之后，再次缓缓开口，“若是不遵守约定，诸位还会再次被那位左前辈，抓进秘境之中，并且这一次不会再放出来。”
这下子原本不想插手天剑门内部问题的众人全都傻眼了。
而柳如音还在说：“我答应的不仅仅只是我天剑门，还有修真界其他门派的诸位，还请诸位回去之后，立刻将此事告知各派掌门，若是不愿遵守约定，诸位会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并且这一次，”她终于抬起了头，肿起来的做半张脸，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因为她的表情那么沉静，说的话那么让人心惊，而没有人在意她的那张脸，“会被抓过去的，不仅仅只是在场的诸位而已。”
“啪！”的一声，在一片静寂之中，天剑门掌门有一次打了柳如音一巴掌，怒火比方才更胜，“说，你是不是跟那个人是一伙的？！在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身为天剑门的掌门，在整个修真界中都受人尊敬的存在，以他在修真界之中的修为，不要说是在面对凡人的时候，完全就是被当做仙长，恨不得被一天三顿的贡起来的。就算是在修真界之中，他也是站在顶层的人之一。
谁见到他不都要礼让三分，还有那些小辈们，看到他哪个不是诚惶诚恐？
这一次被抓起来的事情，对于天剑门掌门来说，是一个一生的耻辱，就算是在那个地方突破了一层境界，也无法让他更加的高兴分毫。不过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回来之后，他有天剑门的家底在那里，加上他如今的修为更比从前更高了一层……
结果他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弟子答应那些东西，并且看起来柳如音的样子，还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发了誓言的。
柳如音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再次爬了回来，她跪眼前这个人，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养了她许多年的师父，从她还小的时候就把她带回了天剑门。
她敬爱师父，就像是敬爱自己的父亲一样，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就是师父。虽然她也知道，她的师父有很多时候，脾气并不太好，可因为是她的师父，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会站在师父的身边，只是如今，她需要一个答案……
她再次仰起头，完全不管周围那些人的细碎言语，因为师父打的两巴掌，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她是完全没有用真元护身，而一个洞虚期的修士，就算不动用真元，那掌力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受得了的。往日里，她绝对不会这般惹怒师父，可是，不一样，现在不一样。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得到您的亲口回答，您……”也许是柳如音的模样太过于凄惨，或者是她的眼神执拗沉寂的可怕，原本细碎言语，商讨关于左宸所说的那些条件的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柳如音，“师父，您是否是利用了我对您的信任，害了凤洛？”
天剑门掌门的脸色以一种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若说刚才柳如音做的事情让他恼怒，现在简直就要到了冰冷的程度，而天剑门掌门脸色活跃的愤怒神色，也全都变成了更危险的东西。
他沉着声音说：“你应该知道，他是妖，并且是他先算计了天剑门。”
柳如音的眼中有些麻木的神色，嘴巴却并没有闭上，继续“顶撞”师父：“可他的那些算计，却未曾取走过天剑门任何一位弟子的性命，他知道，那些是我的师兄弟们，他怕我伤心，他只是从我门中人的手上，救走了其他的妖精而已。”以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凤洛有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的痛苦，她总是天真的扑进凤洛的怀中，跟凤洛撒着娇，偶尔会有些苦恼和不高兴，为什么凤洛不愿意把心里话告诉她呢？
有的时候，她也曾想，凤洛看起来可真是冷酷无情，竟然忍心让她难过。
想到她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那些想法，柳如音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啊，为什么这么疼呢？
天剑门掌门在沉默了许久，冷声说：“柳如音，你难道想要叛门吗？”
天剑门掌门的这句话一出，整个场面都完完全全的死寂了下来。柳如音的心里，原本的那一些不愿意相信，渺小的坚持，就这么在师父的面前，一点点的被无情的抹平。心里空落落了，她觉得自己的视野和精神好像又开始恍惚了。
她突然想起，在确认了师父等人全都在仙人秘境之中后，她询问了那位左前辈的问题——因为那位前辈从始至终并没有真的伤害过大家，所以柳如音对左前辈并无多少恶感。
柳如音：“既然大家都在此地，那么……凤洛也在这里吗？”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那只原本并没有看向她的小黄鸡和小恐龙也看向了她，好像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而那位左前辈说，“凤洛死了。”
“他面对了太多的痛苦，那么多的痛苦，在所爱的人也背叛了他后，已经让他再也无法承受，所以，他的心死了，他也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