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江愁认出了这名黑衣扈从正是当日领着他坐升降梯去见项修文的那位。
名叫楚义。
听完楚义的话,江愁双眸微微眯起,没有立即答应。
楚义见此,也不纠缠,拱手坐船离去。
江愁站在码头,静静看着楚义的小船消失在湖光与天色之间。
金色铺满世界。
他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去找七七。
……
项修杰二人已经回到了鹤来客栈。
路过重楼的房间,项修杰微微停下脚步,想了想,没有敲门打扰。
径自来到德贵妃门前,敲响门框。
“母亲,您睡下了吗?我和二弟来看您。”
屋内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声,随后德贵妃优雅却有些疲倦的声音响起:“是杰儿和文儿吗?那就进来吧。”
门从里面被丫鬟打开,项修杰和项修文二人走了进去。
二人没在房间里停留多长时间就出来了。
关上门,项修杰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项修文虚白的脸上眉头也轻轻蹙在了一起。
二人沉默着一同回到项修杰房中。
“二弟,母亲的情况非常不好。”
项修杰扯了扯领口,似乎这样才能喘口气,坐在桌前,左手搁在桌上,握得很紧。
项修文靠着轮椅,双手十指搅动在一起,指节微白,声音很低:“我已经派人去寻牧神医了,听说他老人家就在古扬州。”
“和牧神医同门的贺仙姑已经帮母亲看过,生机枯竭魔气渐盛,她也无法救治,牧神医就能有办法?”项修杰的脸色并没有放轻松,“不过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请牧神医来看一看。”
“我明白。”项修文点头说道。
项修杰深深呼吸,闭眼按了按眉心的青筋,稍微缓和了些担忧的情绪,又说道:“江兄身边那个小姑娘,就是这几天城中传的极为神奇的小仙姑吧?”
项修文明白项修杰的意思,点头说道:“我已经让楚义留下,向江兄说明此事了。”
项修杰微微一顿,睁眼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轻松,由衷叹道:“二弟,还是你考虑周全,这么多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项修文低头,眼睑低垂遮住眼神。
低声说道:“兄长这是什么话?德娘从小待我如亲生,我自然也把德娘当做亲娘。”
项修杰没在意项修文的表情,依旧按着眉心,说道:“江兄,会答应么?”
“江兄看似淡漠,其实古道热肠,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项修杰点点头,不知又想起什么,眉宇间闪过一丝浓郁的杀气与恨意,“魔族……这一切都是因为魔族的存在,若非昔年魔族掳走母亲伤了她的根基,母亲如今怎会遭此痛苦?”
世上少有人知晓,在煌景帝和德贵妃相遇之后,召她入宫的途中,德贵妃曾被当时潜伏在煌国内部的魔族掳走过,并在德贵妃体内种下了阴狠毒辣的魔种。
最后德贵妃虽然被毫发无伤地救出,魔族也被煌景帝处死,但德贵妃体内的魔种却已生根发芽,即便经过大修行者之手取出,也落下了终生病根,寿数无法长久。
所以项修杰从小便将魔族视作毕生必要铲除的异族,再加上他是毫无争议的下任煌帝,久而久之也将对魔族的仇视转移到了其他族类上,包括妖、鬼等。
或许有所偏颇,但谁也不能怪他。
“潜藏在苏陵郡的妖魔,这几日一共发现了七十三例,都是些没什么大修为的小妖小魔,有些已经在苏陵郡生活了数十年……”项修文低声汇报着这几日搜集到的信息。
项修杰离开京城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到一个地方,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会暗中清除那一带所有的妖魔。
此次来到苏陵郡,自然也不会例外。
“杀无赦。”项修杰举起水杯一饮而尽,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项修文声音微顿,眼眸低得更深,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这些事由二弟你处理,我很放心。”反倒是项修杰自己眯起眼,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本身或许对我人族没有恶意,但若有朝一日人族与妖魔开战,这些妖魔就是潜藏的变数,我不会允许他们有任何机会做出对煌国不利的事来。”
项修文抬起头,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修长的右中指,指节突突的,平静说道:“兄长今天话多了。”
他们之间类似的谈话这么多年早已有过多次,彼此对彼此的心意早已心知肚明,项修杰完全不需要说这么多。
但或许是今日德贵妃的状态让他情绪有些不对,竟不由多了些话。
而对于他们二人的身份而言,多说话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代表他们可能会有破绽。
项修杰神情微凛,感激地看了项修文一眼,沉声道:“是我错了。”
“我去做事了。”
项修文微微低头,推着轮椅离开了项修杰的房间。
项修杰主动走过来,按住项修文的轮椅推手。
项修文明白兄长的意思,便不再自己推。
项修杰把项修文送回他房中,然后朝重楼的房间走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项修文坐在桌前处理着一些文书与批案,负责安排一切行程踪迹的白政推门低头快步走了过来,行礼过后拿起项修文已经批完的一沓文书。
只瞧了一眼,原本挺平和的,猛地色变。
“二……皇子殿下,这,这全杀了?”
白政看着眼前的文书,虽然知道这是项修杰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些过于残忍冷酷:“这些记录在册的小妖小魔有的非常安分守己,完完全全就是我们煌国人呐,这……这也杀?”
“我怕事情传到妖魔二族那边,对我煌国不利啊!”
“啪嗒”
项修文搁下笔,抬头,静静看向他。
那双眼睛里并没有质问与斥责,平静得就像一潭深湖水,甚至还带着一丝询问。然而偏偏就是这样平静的目光,却让白政如坐针毡,汗毛一根一根竖起。
捏着文书的手指僵硬无比。
“王兄想做的事,你要管是吗?”项修文淡淡问道。
“不,不敢!属下这就去办!”
白政深深鞠躬,微颤着退了出去。
等到白政离开房间,项修文又静静盯着桌案的油灯,直到窗外一阵晚风吹来,油灯晃动,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眯眼,身子蜷缩在轮椅中,身子看上去更加单薄。
左手轻轻握住右手手腕,将衣袖缓缓撸起。
他微眯的双眸似乎变得更亮。
油灯照在他露在外面的右小臂上,有些刺目的反光。
仔细看去的话,能看到几排紧密扣合的,仿佛鳞片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