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渐渐开始感觉到了寒冷,一直只挂在我胸口的铜哨子依旧温热,可却像是从我体内夺走的,胸口渐渐发寒,我连忙想拿开哨子。
可爷爷却开口道:“别动,先别动,快用我教你的呼吸法门!”接着他便扶我坐下,让我闭上眼睛。
我心头的恨意应为此刻身体上的痛苦而有所减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奶奶刚刚被肉身太岁一手贯穿胸口的场景,一次一次的闪过,锥心之痛让我呼吸紊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而身上的痛苦能让我好受一些,我甚至有意识地不去按照爷爷的话做。
爷爷忽然在我耳边断喝一声:“小山,想死不成,再不快些就来不及了!”说着他手搭在我的小腹,他手上传来了一股热流,让我浑身忽然都暖洋洋的,舒服地让我忘记了所有苦痛,不知不觉便开始了爷爷教我的呼吸法门。
没多久,我身上的寒冷不再加剧,我便睁开眼睛,就看到爷爷此刻正用红绳把奶奶绑住。奶奶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爷爷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手上的动作似乎非常沉重。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觉得心里很疼,急忙喊道:“爷爷,你干什么?”
这时候,山上的雾气已经散开,一丝丝风吹过来,我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可看到此刻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的奶奶,我鼻子又开始一阵阵的发酸。
爷爷没有回头,手上也没有停,声音沙哑道:“你别过来,去把你大大喊醒!”
我看着奶奶现在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我深吸了口气,连忙跑向一旁不远处的村长,他整个人就躺在了泥泞的山腰上,好在地上的枯草很厚,看起来呼吸还算均匀。
我蹲下来,伸手推了推村长,喊道:“大大,大大,快醒醒,大大!”
可村长他不见反应,我将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可刚一碰他,他就猛地惊醒,眼睛瞪得老大,连忙坐起来用手搓着脸,口中急道:“好冷好冷,什么东西?”
他刚开了口,忽然就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奶奶,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没有开口。我在他身旁,就看到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双手都已经扣进了泥地里。
“小姑——”村长猛地发出一声哀嚎,整人人都扑了过去,一下子就跪在了奶奶身旁,头埋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看着村长哭得就像个孩子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伤心。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小时候也没了父母,多亏了我爷爷奶奶将他带大。所以他对奶奶比对谁都亲,哭声凄惨,可我这一刻却已经哭不出来,我心里很冷,冷得我已经麻木了。
我抬头看向正坐在井边上的王婶儿,她满身的泥巴,头发披散却被泥巴占黏在一起,一撮一撮的,像是枯树的枝杈。她怀里抱着那块蜡黄色的肉块,肉块像是有生命一样,还在有节奏的跳动鼓胀。王婶儿爱怜地看着它,不停地呢喃:“蓝月弯,咕噜眼,有妈的孩子不孤单;人情淡,井水寒,你是妈妈的小心肝;跑满山,找肉圆,妈妈带你来过新年……”
我一听,她说的正是那晚上在她家门口时听到的那个儿歌,第一反应,这个就是那个女鬼说的,可我心里却有个声音立刻否定。面前的正是王婶儿,并不是那个女鬼,这儿歌怕是当时王婶儿在房门口听了去的。
此刻再听到这儿歌,我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前面说的是她和孩子被投井的事情,可后面的“满山跑,找肉圆”,说的不正是大家一起挖找太岁肉的事情么?原来她早就已经知道了,早就说出来谜底。
想到这里,我忽然对她怀里的肉块痛恨不已,这肉身太岁竟然害死了我奶奶,我心里的愤怒让我整个人身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不可控制地向王婶儿走去。
我一站到王婶儿身前,我几乎是从我口中挤出来的声音,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是何等的咬牙切齿:“把肉块给我!”
王婶儿茫然地抬头看着我,无尽的慈爱含在其中眼里,她似乎才明白我的话,连忙死死的抱住,伸着脖子挡住我的视线道:“我不给,我的孩子,我谁都不给!宝宝别怕,乖,不怕!”
我此刻心里发寒,根本没有体恤到王婶儿的心情,我只知道我自己心里的痛已经无以复加,就想立即弄烂这个肉块。于是我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伸手到她怀里去抢,可她拼命地挣扎,甚至大喊大叫起来。
爷爷一直在奶奶身上打着各种绳结,似乎没有时间来管我,村长还是在不住地哭。
我怎么争抢王婶儿都死死不放,我甚至都没有碰到那个肉块,而这时,忽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助手!快助手!”我抬头一看,就见到徐老根和徐军两人正往山上跑过来,而我远远看去,原来在山腰不远处,正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人,他们应该都是在山上挖太岁肉的那帮人。
没多久,徐军就已经当先赶过来,他一上来就对我吼道:“你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教养,不知道尊重人吗?”
我被他说的一愣,抬头看着他,他身上也都是泥土,脸上也都是泥点子,眼镜似乎是刚刚擦过了,但也不干净。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的怨气就被引爆了,猛地站起来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奶奶的!”说着我就一下子朝他撞过去,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退了几步就一把抓住我的手。
可他刚一抓我手就猛地松开,直接推开我,不停地搓起手来,痛苦道:“你这手怎么这么冰凉,你——”
徐军话还没说完,我才一站稳了,就感觉我身旁擦过一个身影,再一看,竟然是村长,只见他就像是一头猛兽扑向了徐军,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拳。
村长还要再打,却被赶过来的徐老根拦下来,此刻他头上帽子不知道那里去了,露出了他那个秃了顶上一圈的脑袋,他一把抓住村长就道:“乔槐田,你干什么,你怎么打人?”
村长哪里管他,双手扯着徐老根道:“打人!你们为了几个臭钱,炸山惹了大乱子,害死了我小姑,我不杀人就便宜你们了,今天我把你们打残了我就跟你们姓!”
徐老根老脸涨得通红,他眼睛瞥见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奶奶,他连忙争辩道:“乔槐田,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村长就含血喷人,我们刚刚都晕过去了,你小姑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之前我们炸山的时候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大伙儿都可以作证的,你别什么都赖上我们!”
村长根本不听他废话,我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喊道:“大大,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村长像是听了我的鼓舞,高高地扬起拳头,就往下砸,可刚到一半,就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已经到了村长身边,他一把握住村长的手腕,村长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急道:“道姑爹,你别拦我,我要打死他,打死这俩个混蛋!”
爷爷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悲喜,只是道:“住手吧,槐田,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事情还没有解决!”
村长还有怨气没发出来,急道:“小姑爹,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今天非要打死他们不可!”说着他就挣扎起来,可爷爷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抓住,他怎么也这脱不开。
爷爷大喝一声:“够了!”
他这一声来的十分响,不仅是村长和我呆住了,就是已经握着拳头从地上爬起来的徐军也愣住了。爷爷回头瞪着徐军,通红的双眼似乎也有着忍耐。
徐军被爷爷一瞪,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擦了一把鼻血,回头看向王婶儿,有些气冲冲地说道:“小姑,你把怀里的东西给我吧,那东西值钱,可别摔坏了!”
说着,他人已经走向王婶儿身边,就要伸手去拿。渴王婶儿虽然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太岁肉视若珍宝,连忙就躲开徐军的手。
而徐军一把拉住了王婶儿的衣服,大声道:“小姑,你把它给我,我卖了之后的钱足够养你一辈子的,小姑,你给我!”
可王婶儿拼命挣扎,口中哭喊着:“我不给,谁也别想抢我儿子,走开,快走开!”徐军依旧抓着她不放,口中仍旧各种说辞。
我和爷爷他们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我想到了奶奶的死,竟然就是因为这样一个钻进钱眼儿里的混蛋,我恨不得上去一口要死他。
徐军越要越急似乎是要把刚刚村长打他的一拳受的气撒在王婶儿身上,看着王婶儿哭喊起来,徐老根都不忍心,从村长手里挣脱开去,上去就拉开徐军,急道:“小军,你干什么,怎么能对你小姑这样,她可是你亲姑姑!”
徐军被徐老根推的一个踉跄,他一站稳就火了起来,吼道:“爸,你干什么,你知道那个值多少钱么,小姑手里的可定是千年太岁,那得多少钱!”
徐老根一听就震住了,下意识问道:“多少钱?”
徐军刚想说话,却被爷爷打断道:“先别忙着问钱,看看能不能有命花再说!好好看看那边,想想是要钱还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