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费解,随后他倒是记起了昨夜里迎春悄悄问他的那句话,“宝兄弟,你帮我的事儿,若是让人得知,会不会对你不利啊”,他当时回了一句,“不用担心的,之前只是怕泄露消息,不好行事,如今事情已然了结,又有何可顾虑的?”
此时想想,至少是昨夜,迎春已有将事情吐露出来的想法了。
他却以为迎春单纯地在为他担心呢……啧,眼下对照起来,情形显然有些好笑。
迎春向来性情柔弱,毫无主见,此次居然瞒着他,做出这种举动,不知攒了多少勇气,才下了决心,贾玮完全可以想像出她皱着眉头,犹豫不决的苦恼模样……说起来,事实上他很难猜测迎春的用意,当然,以迎春的纯良,无论如何,他都相信她的用意是好的……恩,她专意问过他,会不会不利于他的嘛。
事情已然如此,他对付孙绍祖,帮助迎春摆脱这桩亲事的事儿,如今众所周知,无论乐意与否,他也只能面对。
两府中会有各种反应,潜在的深远影响也会有一些,他自然能够猜测得到,毕竟人事纠缠,难以分开,他做下此事,从此他人对他的印象中,便有了此事的影子,也是自然而然。
对此,他倒是没所谓,无论因为此事,有些人对他赞许,有些人对他钦佩,有些人对他敬畏,有些人对他提防,还是别的什么反应,他照单全收,不管怎样,人品败坏的是孙绍祖,而他出手收拾了对方,避免了堂姐的不幸,放在哪里都是可以光明正大的。
来到贾母院中。
该请安的请安,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表面上一切如常,但贾母、王夫人、凤姐、鸳鸯等人看他时,眼神中分明也多了一些东西,在旁边站了站,贾母和王夫人先后同他交待,一个让他用餐后留下,一个让他从老太太院落出来后,去她院落,贾玮自是一一答应下来。
过了一阵,姐妹们结伴前来,屋中气氛陡然热烈,衣香鬓影,莺莺燕燕。
一一打着招呼,视线碰触中,姐妹们眸光复杂,笑容含蓄,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番似的,但通过一些几乎细不可察的动作神态,贾玮自然也看得出,在此背后,她们对他,其实有了更多的亲近和欣赏。
从其他姐妹身边绕过,站到迎春面前,他目光严肃地看了看她,迎春倒是坦然冲他一笑,这小女子,此刻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在此事上,完全不是往日的表现,似乎有种内在的坚定,他原以为她会歉然和不安的,毕竟没经过他同意就自作主张吐露了内情……这时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迎春也就一直坦然同他对视着,贾玮神情无奈,只好掉过头去,同其他姐妹说笑,此刻人多,也不好追问她缘由,等回园后,姐妹散去,夜深人静,再去紫菱洲向她问个究竟好了。
人陆陆续续到齐,晚餐开始,屋中安静下来,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姐妹们纷纷起身,贾玮被贾母留下,姐妹们从他身边绕过,皆小声交待一句,“我们在怡红院内等你”,贾玮自是含笑点头。
随后他倒是按了按额角,贾母、王夫人、姐妹们皆要同他谈话,他还要去迎春那里问个究竟,不用说,今夜注定是个忙碌的夜晚。
一阵子后,人走得干干净净,屋中只留下贾母、鸳鸯、还有贾玮。
贾玮原本是坐在饭桌这边,正同鸳鸯视线划过来划过去,做无声的交流,这时贾母伸手指了指,让他坐到面前来。
“宝玉,那个孙绍祖是你在暗中对付,最后送到官衙的?”贾母开门见山地问道,从贾玮这里确认此事。
“……是这样的。”
“就是为了帮你二姐姐摆脱这桩亲事么?没有别的原因?”贾母追问道。
“恩……二姐姐摊上这门不幸亲事,孩儿恰好有能力帮她,不能眼看着她受罪……”
“好,好,宝玉啊,此事你做得对!”贾母问了这两句,得到肯定答复,脸上笑容欣慰,顿了顿拐杖,“咱们家这两代下来,尽出纨绔,一派公子哥儿习气,平日里夸夸其谈,遇到事情,无人担当,此次迎丫头之事,若非有你这个二房的堂兄弟,哪个也指望不上……就连她那个大房的哥哥琏哥儿,也是干看着,没见过他为这个妹妹向他老子讨过情,更别提想别的办法,帮着摆脱这桩亲事了……”
贾玮坐在她面前,静静听着,神色谦逊。
说起来,这个贾家的老祖宗,虽然年高,但无论大事小事,还是不糊涂的,此事上这番表态,对他大为嘉许,他不免也是有几分感动。
视线望过去,这时贾母说着,语气稍顿,俩人视线碰了碰,贾母沉吟地道,“……不过啊,宝玉,往后再有对付哪位的情形,千万三思而行,京城复杂,非你想像,那孙绍祖倒也罢了,在京城中根基浅薄,你尚可对付,换了别个,你万一对付不了,不但自已麻烦缠身,咱们家族也将受累……”
“……咱们这样的家族,高门大户,牵扯甚多,凡事皆非一人之事……你身为家族一员,荣府二房的嫡子,将来荣府二房的顶梁柱,考虑事情,要比别个更多……你年纪虽小,却是早慧,不然我不会同你说这番话……你要记住了,日后行事,一切谨慎,事后也不可张扬……就像此番,从迎丫头口中说出去,并非什么好事……”
“我也问过迎丫头,她说你说过的,此事不妨……孙绍祖之事,自是不算什么,但能不张扬的,还是不张扬的好……传到孙家,总是恨上了咱们贾家……”
贾玮听到此处,忙点头道,“老祖宗说得是,孩儿定然记下。”
此事泄露出去,虽是迎春自作主张,但归根结底,同他有关。
若从一开始,他就瞒着迎春,此事便不会泄露,当时只是为了及时抚慰对方,眼下想想,并非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