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觉到的是手腕的疼痛。
意识回复之后,那痛的存在感就极强,痛的让人无法考虑其他,痛的冷汗直冒,痛的心口发空。黎尧已经睁开了眼,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手腕痛的连带着身体别的地方的感知都弱了,头也很晕,像个被雪崩埋藏了太久的旅人,甚至分不清自己头朝天还是朝地。
疼痛让他的意思都处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他断断续续地想,央鸣...央鸣他怎么样了呢。
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残破,腹部以下都被打散了。明明差一点就可以一起走掉,就这样被抓了,那不是...很吃亏吗...央鸣的苦不就...白受了吗...
他恍惚着感到抱歉和难过。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眼睛确实是睁着的,他都能感到偶尔的一疼——就像睁久了,眼中断开一根血丝似的。
央鸣...央鸣......
噢,对哦,他是主角,应该不会死吧...
他恍惚着又安下心来。
手腕真的好疼啊。
好疼啊。
但这并没有什么,世界上的疼痛无非两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疼痛,和有别人知道的疼痛。反正都只有自己知道,那么其实这样的...程度和被蚊子叮了一口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太疼了,连思考都很费力,没有方法缓解,只能等待它减弱然后过去。
突然,他听见了一点声音,感觉距离不远,然而被一堵墙壁阻隔...不,应该耳朵被塞住了吧,那声音很小,实在分辨不清。
眼睛睁着却看不见,人清醒着却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用的耳朵还失灵,这真是糟糕。
就像听见了他的心声一样,那声音突然变得近了,是两个人边靠近他边对话:
“为什么不把这家伙直接杀死?”
“上头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呗,管他干嘛。”
“妈的,我能不气吗,就因为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把实验体偷走,我们找了他多少天!一直没歇过!”
“哪个弟兄不累啊...说是因为他第一个接触实验体,要带他回去分析。”
“真想现在就弄死他!”
“你要是气,直接动手,上头说只要能活、能说话就行。”
另一个人一听这话,招呼都不打就立马踹了一脚,踹在腰侧,黎尧下意识的身子一弓,可是一动也不能动。
“哎,别踢那边,会踢死人的。”
“烦死了!那么多规矩!”施暴者恼怒不已,转踢黎尧的小腿,连踢了十几狠的下,才气喘吁吁的停止了。
期间黎尧完全无法动弹,小腿从一开始的剧透,到痉挛,最终变成麻木无知,时间也并不长。
但是就算小腿感觉不到痛了,手腕的痛也没停过,如同被切割了双手,然后将血淋淋的截面强按在滚烫铁板上,锥心刺骨的感受顺着神经不断冲击意识。如果说对于平常人,指甲一下子被撞被挤压就已经疼的钻心,这样的程度已经超过了能比较的范围。
央鸣...怎么样了呢......
他虽然听着旁边的两人在讲话,可疼痛让他没精力再去意识谈话的内容,脑子里只有两样,央鸣,和疼。
爆裂声突兀炸响,墙块哗啦啦倒地,那两人并未叫喊,军人的素质反应让他们立刻端枪就攻击。
可是,太慢了。
子弹出膛的那刹那,脖颈的鲜血也横向飞起,缓冲了的后坐力让身体惯性一仰,鲜红的液体扇面般扩开,如果能用镜头好好地推进对焦,可以看见在那圆润的边缘表面,镜子一样反射出了对面堪堪略过的锋芒,以及狭长锋芒之上,如锋芒一样冰冷狭长的兽瞳之眸。
那眸子转开目光的瞬间,镜头极速后退如常——子弹穿过灰尘,螺旋形搅动周围空气,但什么也没击中,打进墙里。银光割破了表皮毛细血管后,动脉也没能幸免,激射而出的鲜血喷涌着,带着人体的温度,粘稠的扑在墙上。一个身形不大的少年施施然站定,将爪子收了回去,就算是最末梢的爪尖也没沾上血迹,但是他还是象征性一甩,同时因为发力而后偃的那双巨大的耳廓狐耳,重新灵巧地立了起来。
“我来救你了。”
这个少年说着,将已经昏迷的黎尧轻松抱起,几个弹跳,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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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德带着人回到领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夸张的是斯奇,他手里泛着油光的烤兽腿直接掉到了地上,但一向视食物如命的他看都没看一眼,懵逼的站起来看着泽德怀里的黎尧。
火堆旁的其他人也都一脸惊诧,直到木材噼啪响了一声,娑娜才回过神来,开口道:
“泽德你...直接把他带回来了?”
在他们呆滞的时候那个叫泽德的少年动作一直不停,把黎尧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收起锋利的犬齿,用一点也伤害不到皮肉的方式轻轻咬住了黎尧的左手腕。
娑娜慢慢的走上来:“你是在给他治疗吗?这种事情我...”
泽德嘴里咬着东西,没发生出声,只是抬了抬手冷淡示意自己就可以。
直到这时斯奇才后知后觉的跳起来:“噢,风神在上!你居然成功...不对,十倍...不对,百倍...千倍的完成了任务!”
奥尔多咬下最后一口肉,然后把骨头一扔,起身:“我去报告将军。”
斯奇挥挥手:“去吧,我敢打赌这将是琪雅怀孕之后最令他惊讶的消息。”
一直没开口的罗萨说话了:“这是违反命令。”
罗萨是半熊血统,高大沉默,说起话来也充满压迫感,斯奇是泽德的竹马,一个满脸雀斑的碎嘴半禽,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哪儿有违反?我们要他去勘察,他勘察了,顺带把我们救人的事儿也一并完成了,这难道不是功劳吗?”
娑娜托着下巴,火光映着她高挑玲珑的身材:“确实,考虑到泽德是第一次独自任务我们只让他回来汇报,这样我们可以根据情报安排人手组织后续工作...”
斯奇:“但是没正确预估泽德的能力也是我们的失误!”
娑娜:“别激动斯奇,我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实战本就有很多变数,救援行动自然越快越好,但是这次的目标不是很重要,我们也就想着当成给新人的试炼。”
罗萨拍拍膝盖上的灰,站了起来,身后的影子看上去如同巨人:“我们的目标是救回或者杀死那家伙,直接泽德完成了我们一个组的任务,这很好。”
斯奇这才放下心来:“啊,我还以为你要罚他呢。”
罗萨耸耸肩:“我们又不是人类,没那么死板。”
娑娜走道泽德身边蹲了下来,摸摸他巨大的耳朵,笑着说:“可是我真没想到泽德居然这么厉害,以前完全...啊。”
泽德抬手挥开了她的手,将黎尧的左手放下,再换成右手咬住,半垂着眼睛,并不想与别人交谈。
斯奇:“喂,泽德...”
娑娜倒是不在意,保持着微笑站起身来:“泽德真是长大了啊,变得又强又可靠,之前我还担心他会不习惯,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
罗萨从篝火上烤着的野兽身上又扯下一块肉回到自己位置,用手捻了一小撮身边油皮纸上的粉末撒在肉上,然后大口的吃了起来,嘴里含糊着:“说不定是趁没看守的时候把人弄出来的...这小子速度快的很。”
“那也很厉害了啊...”斯奇看他吃了起来,心里深深惋惜起自己掉到地上的肉,也回到了位置上打算继续进食,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不过等泽德治愈完毕再说吧。
那个人类的手腕现在应该非常难受,晕过去正常,他们人类身上都植入了芯片,如果不经过手术强行撤出,残留的、无处可去的大量缓存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这么迷恋这些虚幻的玩意儿。
他们兽族是风神之子,几年前受风神感召,大陆漂移接壤人类,为的就是来此消灭“会带来末日”的邪恶技术,他们本想和人类好好谈谈,可语言不通,两方僵持过大半年,这种情况直到人类发明了兽族语翻译器后才改变。
在那大半年里也有人类来岛上玩过,兽族热情,也不排斥他们,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来做客,人类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恶意满满——
他们的大陆此前四周环海,存在于一个人类称之为探索禁区的神秘海域,因为一切检测仪器、包括船只上的感应设备到那片海域里都会失灵,征服欲极强的人类早就对那块海域垂涎不已,构想了很多得到之后的好处。
和人类接壤之后,那些来岛上的人更是惊奇,因为岛上天然就存在奇特磁场,那磁场之强,同样让一切电子设备失灵。来人不断的从岛上偷运东西出去研究,除了惊叹未知形式之外,科学家也没搞出别的进展。但是兽族的信仰——风神,让他们十分感兴趣,他们相信风神可能是一块能源极大的陨石,或者是外界一种新的生命形式,他们坚信,找到风神,就能找到更好的能源利用法,就能使社会极大进步。
人类根本不听明兽族的来意,假意真诚的眼睛之后,满满的全是算计,既非己族,又相信着自己先进器械一定无敌,所以从一开始,对兽族就带着轻视眼光。在明白有利可图之后,人类先发制人,想要一举拿下这个岛,占领这些“野人”的领地——
就像他们对无数动物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