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锦年,你帮我跑一趟吧,”夏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低声道,“卧室衣帽间最下面的密码箱,密码是……里面有两瓶小药水瓶和一些药材,你都帮我取回来。”
“行。”陆锦年立刻应声,“那我这就过去,正好集团那边的车子没走,让他送我一程……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夏翎想了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觉得有些不放心,“这样吧,你还是再过两个小时,等天色亮一些的再走,山路不好走,前两天又下了雪,路上滑,万一……”
陆锦年本来想说无碍的,可正好看见她眉宇间的愁绪和不安,又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家里这一阵子已经够乱的了,可禁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等外面的天色大亮了,夏翎这才放陆锦年离开。
回了乡下,先了解了一番情况,又让人这段时间仔细盯着厂区这边,省得有人趁乱而入,这才脚步匆匆的赶回家,拿了密码箱,又一路小心翼翼的赶了回去。
倒不是他胆小,而是昨个白天天气倏尔转暖,路上的雪化了,昨个半夜北风再起,将融化的雪水冻结成冰,路上的一边还俱都是悬崖,车子稍微开一点,轮胎都会打滑,一个不小心就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陆锦年带着密码箱赶过来的时候,夏翎正守在夏妈的病房里,同时一位发鬓洁白的老者正坐在病床边,给夏妈诊脉。
之前夏翎已经让医院给父母取过血样了,等检验结果出来,需要至少三四天的时间,她可等不了这么久,便直接请了一位老中医过来诊脉。
陆锦年没敢惊动诊脉中的老者,只能尽量放轻步子,悄然走了进来。
良久后,老者终于收回了手,检查了一下夏妈的舌苔和眼皮后,这才长吐了口气的道,“……是山茄子,也就是曼陀罗,有强烈的致幻效果,而且应该是效果最强烈的种子,研磨成粉末,与菜类混合,根本就无从发现。”
“您老能确定是曼陀罗?”夏翎眸底现出一丝狠戾,忍不住追问。
老者点头,“这一点可以保证,的确是曼陀罗,而且食用时间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剂量相当的大,中了曼陀罗的粉末之后还在这种天气开车……不出事才奇怪。”
夏翎深吸了口气,合上双眼,“这样吧,老先生,麻烦您再进重症监护室给我爸看看,行吗?”
出诊费优厚,老者自然不会拒绝了,套了件无菌服,这才进去给赵爸诊脉一番,出来时,重重的叹了口气,“令尊的身体里,同样残留着曼陀罗的种子遗毒。”
夏翎感激的点了点头,示意让夏茂生送出去。
“曼陀罗?”陆锦年冷笑了一声,看向夏翎,“……果然好计策!山道崎岖危险,还中了曼陀罗,可不就是九死一生吗?”
夏翎的眸底满是杀意和疯狂,“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舅舅不看好我,这次我没有跟你去香江探望舅舅呢?”
“死的,就是夏家三口人了……”陆锦年瞬间明悟了过来,清冷俊美的脸上一派寒霜,“连环计居然用到我们头上了!”
夏翎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果然是个女疯子,一环套一环……居然连我爸妈都不放过,想让我们家灭门!利用雷家人,自己出逃,跑回国内,先给雷老下毒,你作为他最宠爱的外甥,势必会千里迢迢的赶过去,这又是一招调虎离山,然后利用赵家婚宴,将我们一家三口引入县城,酒席饭菜间下了曼陀罗,回去的时候,我爸开车,冰天雪地、路面光滑,再出现些许幻觉……正好坠下山崖,车毁人亡,简直是一出完美的意外车祸!”
“她恐怕做梦都没想象得到,我居然会把你带到雷家,带到舅舅面前。”陆锦年眸色幽深,“也是岳父岳母命不该绝,昨天气温骤然回升,原本路面上的冰雪全都融化了,倒没了之前那么滑溜,再加上二老车祸发生的位置离县城较近,只是一处山坡……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夏翎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冷笑了一声,看向陆锦年,“这次,你要是打算再投鼠忌器的话,我们就离婚吧……”
顾茜茜差点要了她父母的命,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哪怕如今陆锦年再忌讳顾老爷子,她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男人,而放过那个差点害死父母的疯子!
陆锦年无奈苦笑,揉了揉眉心,“你想哪去了?因着雷家的事,顾老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最好是这样的!”夏翎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锦年,拎起密码箱,转身走了。
她知道这是自己赤果果的迁怒,这件事情本就不是他的责任,可是只要想到顾茜茜是他招来的,父母现在因此而躺在病房里,夏翎就忍不住自己胸腔里的滔滔怒火……
打开密码箱,取出一份仙桃酿,夏翎正想往赵爸嘴里灌,蓦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稍微等一下。”
夏翎回首,皱眉看向陆锦年,眸间闪烁着怒火。
“冷静一下,跟我出来再说。”
一边说着,陆锦年一边将夏翎强拉了出来,又塞了一个保温瓶过来,“你先喝点水,然后我们再说。”
夏翎心里正烦躁焦急着,有心跟他翻脸,可迎上他那双冷静的眼睛,鬼使神差般的接过保温瓶,拧开盖子,里面装着的是冰糖雪梨水,热气腾腾的,冬天用来降火正好。
连喝了大半瓶,夏翎抹了抹嘴,这才重新气鼓鼓的抬起头,紧盯着陆锦年。
“你若是冷静下来了,就听我说一句。”陆锦年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先是我舅舅,然后是岳父,要是接连都好了,你确定不会引人注意吗?”
夏翎猛地抬头,紧紧地凝视着陆锦年,冷笑着问道,“那就不管我爸了?你舅舅死不起,我爸贱命一条,就特么的活该去死?!”
“我知道你为了岳父岳母的事又急又生气,但你现在能不能冷静一点?!”陆锦年皱眉,耐着性子道,“我又没说不让你救岳父,而是慢一点,谨慎一点,先把命留下来,回到乡下慢慢调养个几年的,别让人以为我们手上还有这东西,你懂不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就算是再全力护着你,也不可能真的把麻烦全给你挡在外面……你现在意气用事倒是痛快了,那以后呢?你确定不回因为这个,而牵连到岳父岳母吗?岳父岳母有几条命,够外面这群人惦记的?”
夏翎沉默了下来,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担心岳父,也知道你心里急,可越是这样,你就越是不能自乱阵脚,这种时候露出破绽,那足以万劫不复,你懂吗?”陆锦年缓和了口气,“先是舅舅,然后是岳父,实在太过打眼了,你倒不如先保住岳父的命,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等身体好一些了,把人接回家,再慢慢调养几年……”麻痹外面那一双双眼睛。
夏翎悄然垂下眼睑,手死死地攥住保温瓶,她现在倒是彻底明白了陆锦年话语里暗藏的深意。
先是雷老爷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却突然由危转安,当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怕陆锦年直言自己已经没有这种药了,如今又逢岳父危难,岳父要是突然也好起来了……再说自己手上无药,谁会相信?
就算再有钱的人,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可现在有一种东西,能让你远离疾病和死亡,你会不会利用手上的权势和财富去褫夺?
陆锦年能帮她挡得住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帮她挡得住一群人吗?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性的拿陆锦年当遮风挡雨的靠山,却失掉了自己当初刚来时的那份谨慎了吗?
果然心大了啊。
沉默了良久,夏翎长舒了口气,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说罢,夏翎看了看另外一只手心里的药瓶,咬了咬牙,重新走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夏翎只挤入一滴,便收了手。
这一滴,便足以保住赵爸的性命了,余下的,每周给自家老爹用酒调和一杯,养个两三年的,也就彻底能好起来了……正好也让自家老爹消停几年,让他尝尝赵家那群祸害们带给他的苦头!让他还当赵家那群人当亲戚长辈!
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夏翎久久的站在外面的玻璃窗前,莫名的扬起一抹冷笑,侧脸看向陆锦年,“……那个顾茜茜,你打算怎么办?”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她还不值得你手染鲜血。”陆锦年低沉的冷笑了一声,“她已经被关进南奥国附属的一座岛屿精神疗养院了,三个月之内,就会了结……如果你怕她过得太好,那家疗养院有实时监控录像,等闲下来了,随时可以看。”
夏翎垂下眼睑,不甘心的问道,“不能亲自下手吗?”
“不行。”陆锦年静默摇头,随即郑重的看向夏翎,低声道,“夏翎,你给我记住,这是夏国圈子的游戏规则,也是铁律,你可以借刀杀人,可以把人送出国,由旁人作践死对方……但你绝对不能亲自动手!杀人偿命,哪怕逃得了一时,但绝对逃不了一世,荣光时或许没有人敢追究你,可一旦落魄了,这就是铁一般的罪名!”
夏翎蓦然怔住了,凝望着陆锦年,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哪怕是上辈子,她出身富商之家,父母也只教育她到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撒手人寰,家产叔伯们夺了去,她被祖父接到身边抚养,祖父对她好是好……却从来都不曾教过她这些。
她有如今这般的心计和手段,还是偷摸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学的。
“想要一个人的命,不需要亲自动手,要么借刀杀人,要么把人送到国外去,让专业的来下手,反正国外有不少类似于疗养院、精神病院之类的地方,随便出示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之后,送到那边去,两三个月内,就可以让人正常死亡,哪怕是事发了,也不用畏惧,一来是证据采集困难,二来也是还涉及到了外交,里面的事情极为繁琐……”
夏翎不甘的垂下眼睑,虽然心里觉得不痛快,可规则就是规则,陆锦年说的话也完全是为了她考虑,她犯不着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而破坏律法。
“当然了,如果你气不顺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陆锦年蓦然开口,淡淡的冷笑道,“应该可以让你出一口恶气。”
夏翎挑眉。
“顾茜茜是借刀杀人,那把刀……够不够你出气的?”陆锦年含笑问道。
夏翎蓦然眼前一亮,“那我们……”
“报警吧,这已经属于蓄意谋杀了。”陆锦年顺手将手机递了过去,“正好陈宾那边还对我们亏欠着,不用白不用!”
夏翎二话不说,立刻应了下来,先是打电话报警,一听谋杀案,倒是来了两个人,只是人家说案件发生在百林县境内,当事人又是百林县人,只能将案子转到百林县当地警方这边。
夏翎倒也没在意他们的踢皮球,直接给当初打过交道的那个常警官打了个电话,对方一听是谋杀案,二话不说,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常警官带人赶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夏妈正好也醒了,立案、侦查、采集证据……一整套流程下来,当天晚上几个人又赶了回去,临走时,夏翎特意让夏茂生给几个人专门订了一桌酒席打包带走。
送走了几位警官,夏翎这才揉着太阳穴,慢腾腾的回了病房,夏妈正在病房里吃饭,见着自家女儿熬得一双眼睛都通红了,心有不忍的道,“小翎,不然你跟锦年找个旅馆休息一下吧,这都熬得两眼冒血丝了,怕是昨个就没睡吧?”
夏翎勉强的笑了笑,“妈,你和我爸出了事,我跟锦年当然得连夜赶回来了,没多大事,我还年轻,熬得起……你身体要是哪难受,跟我说啊,我再找医生给你看看。”
“你妈我这就算是命大了!”夏妈有心想坐起来,可刚动了动,就觉得浑身哪都疼,疼得直哼哼,末了才想起来,赶紧又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我爸啊,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住着呢,那边有锦年守着,没事。”夏翎故作轻快的笑道。
“重症监护室?”夏妈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担心。
“我爸没多大事,就是保险起见,才让他在那里待着的,现在的医院,你还不知道吗?吃药就好的病,硬是让你挂吊瓶,挂吊瓶的病,非得让你住院……没多大事,就是观察一段时间,怕有后遗症。”
夏翎是半点都不敢把赵爸的情况告诉自家老妈,也是怕把老妈吓出个好歹来,万一闹腾着要看赵爸,以夏妈现在的身体,连坐都坐不起来,那不是要人命吗?
家里这个冬天已经过得够糟心了。
三天之后,赵爸终于彻底醒过来了,转危为安,只是还要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上半个多月。
就在赵爸醒过来的当天,两辆警车疾驰驶入赵家庄,将赵老太、大伯娘钱春枝以及刚刚嫁人的二堂姐赵盼男带上了警车。
夏云生接到消息时,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将买来的午饭带到病房里,把赵家人被抓起来的事情说了说,末了,玩笑的道,“这赵家的新女婿也真是够倒霉的,婚礼上丈母娘家做手脚不说,如今老婆刚到手,就进了监狱……”
夏妈正躺着无聊,一听夏云生在替赵家新女婿惋惜,顿时脸都青了,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赵家那新女婿就是个什么好玩意,小翎啊,你还记得当初你跟今年没结婚那会,整天缠着你的那个农科所技术员方辩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这俩人搅合在了一起……要不是这次婚礼我去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事!”
夏翎正在给老妈倒白开水吃药,一听赵盼男嫁的居然是方辩,手上的杯子啪嚓一声坠落在地,摔个粉碎!
“妈!你说赵盼男嫁的人是谁?!”夏翎脸白了白,急声问道。
“方辩啊!”夏妈诧异,“就是以前老缠你的那个,明知道你跟锦年的事都定下来了,还不要脸缠着你……”
夏翎想了想,一把将水壶塞进夏云生的怀里,“我想起来点事,先去找锦年说一声……你记得提醒我妈吃药!”
一溜烟的跑到重症监护室那边,陆锦年正守在一旁看书着,瞧着夏翎站在玻璃后面朝自己招手,这才起身走了出去,“怎么了?怎么这么急?”
“之前那场婚礼,结婚的另外一方是方辩。”夏翎急匆匆的道。
“嗯?”陆锦年皱眉,似乎有点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当初农科所技术员的那个,我们结婚之前莫名跑来缠着我,被你挤兑了好几次……”夏翎拧眉提示。
陆锦年蓦然从记忆里想起了这么个人物来,当初他觉得这人出现得奇怪,让人去查他来历,又派人盯着他来着,后来这两年见他安分,又没查到太多有用的线索,也就不再多加理会了,可是这一次……真的是个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