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眉眼间隐隐流露出一丝骄傲,唇角也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这都是老黄历了,去年那会,我们东林省就已经有人试栽培出了碧粳米,今年又扩大了种植面积。”
“真的?”提起专业上的事情,清俊无双的傅教授,态度间,显然多了几分兴致,上半身也挺得笔直前倾,“按照道理来讲,东林省的秋冬季节气候严寒,光照时长不足,很难适应东林省的气候环境……崔总,你此言不虚?”
“骗你做什么?”崔云温婉浅笑,眸光凝视着对方,“今儿吃的饭,就是我们东林省自己出产的碧粳米……还真是巧了,有人答应我,今年秋收那会,会给我一部分碧粳米的种子,我是个搞餐饮行业的,对这个东西自然感兴趣,想试着种植一下,若是能成,以后餐厅这边也省了进货的钱。”
傅教授微微颔首,“那崔总请我过来的意思……”
“我只是凑巧能拿到一批改良后的碧粳米稻种,可不会种这个,”崔云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将张深蓝色的卡放到桌面上,“我就是个商人,商人逐利,却不是搞钻研的料,所以想请傅教授帮帮忙,不知道您能否帮着研究一下碧粳米的种植技术?”
崔云说得倒是漂亮,却避重就轻,明显含糊了某些地方。
显然,傅教授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微微皱眉后,轻笑着推脱道,“既然有人已经种植出来了,而且今年又大面积种植,对方又给了你种子,崔总为什么不跟对方索要种植技术?那不是更快一点吗?要知道,搞研究这种事情,最是个没把握的事情,时间长短都不好说,您与其让我帮您研究,还真不如跟对方索要种植技术,也省得浪费时间。”
崔云微微一怔,笑容里闪过一抹不自在,“傅教授,您可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生物科技这方面,您可是国内的顶尖!又对农业学颇有研究,连农科院都极力邀请……如果连您都没有把握的事情,放眼夏国,我还真不知道去请谁了!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和学识,肯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不是吗?”
避实就虚的这么说了一通,崔云将桌面上的深蓝色卡面推到对方面前,笑吟吟的道,“傅教授,听说您自己在国内有一家私人实验室,我崔云没什么本事,也就有两个铜臭钱罢了!这里面是一千万,算作我赞助给您那间私人实验室的研究经费……如果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傅教授眼梢微微瞟过桌面上的深蓝色卡片,轻皱的眉心,越发紧锁了起来。
他虽然醉心于研究,可出身不凡,又怎么可能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一千万的研究经费,不少了,而且崔云言明,这个数字还可以再增加,她宁愿拿出数千万的资金求得种植技术,却不愿意拿这笔钱跟对方买下这个技术专利的使用权……想必,她手上的改良型碧粳米种子,来路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越想着这事,傅教授越觉得麻烦重重,尤其是涉及到新品种和技术的问题,这事关两个学者,甚至是两家实验室。
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样品种子,却被人用卑劣的手段拿走了,对方甚至还邀请了其他科学家反向逆推种植技术,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自己,哪怕再好的脾气,再优良的个人修养,也足以暴怒吧?
这一千万的赞助费,已经不只是涉及到碧粳米种植技术了,更加涉及到一个学者的尊严和品德。
他傅惊寒还没这么廉价。
想到此,傅教授重新将卡片推了回去,默然摇头,“抱歉,崔总,这笔赞助费,我不能收。”
“傅教授如果嫌少的话,这个价钱还可以再加的……”崔云急切的道。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一个学者的尊严和德行。”傅教授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笃定和强大,风光霁月的道,“我傅惊寒确实对碧粳米的种植技术很感兴趣,但我绝对不会做破解、逆推别人技术手段的事情……哪怕对方没有申请专利,我也不会去做。”
崔云眉眼深沉,紧盯着对方,似乎有些不悦。
旁边的中间人高煦,重重的咳了一声,打圆场的笑道,“小云啊,傅教授就这个脾气,你可千万别见怪……”
“哪能啊?”崔云皮笑肉不笑。
高煦无奈,又将视线投向了傅教授,带着几分讨好口吻的笑道,“傅教授,我想您应该是误会了,这种子可是别人卖给崔总的,里面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方不过是故意为难崔总,崔总走投无路,才求我牵线搭桥,找上您的,不过就是个种植技术,又不是涉及到对方的技术机密,她连核心的改良型种子都弄到手了,只差这临门一脚,研究出了这种植技术,这事就跟您没关系了,也不会对您的声誉有分毫的影响。”
“就是啊,”崔云微微颔首,美眸中略带几分哀求之意,“这种子是对方卖给我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来路光明正大,我也没做出什么逼迫人的事……”
“噢?是吗?”
傅教授挑眉,眸光扫过崔云柔美的面庞,温文尔雅的笑了笑,“刚才说起崔总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耳熟,这会却是刚想起来……这几天,似乎还听见崔总的大名。”
崔云怔住了。
傅教授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抱着胳膊,一派清雅温和的笑道,“我在省城郊外,有一大片土地,地段不错,周围也清静,悉心培育了好多年……这些日子,却被人盯上了,说有一家集团想要收购这里,三番五次的找上来,今天下午还有地痞流氓找上门来,说是雇他们的人就是云展集团的崔总?”
崔云脸色大变,几乎傻了。
而中间人的高煦,也懵住了,磕磕绊绊的笑道,“这、这不会是个误会吧?”
“我倒挺好奇的,怎么就能误会成这样?莫不是,有人仗着崔云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傅教授依旧面带笑容。
崔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将秘书小孙骂个半死,脸上赔着笑,却偏偏还要做出一派端庄坦然的模样,“我好像是让下面的人找块没有被农药、化肥污染过的土地,明年就准备试种碧粳米,谁想到,这群没长眼睛的混账,居然找到了傅教授的头上……真是抱歉,是我管教不严,没看好下面的员工们,才让他们仗着我的名字,外出为非作歹!请傅教授放心,一会回去,我必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给您一个合理的交待。”
“交待就免了吧,”傅教授整理了一下着装,徐徐起身,“还请崔总放过我那边土地,毕竟,那片土地是我细心培育多年的,在上面浪费的精力和金钱,远不是崔总出的那点价钱,所能弥补得了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回实验室,就不多留了,至于碧粳米种子技术的逆推和破解,请恕我傅某人才学不够,不能帮忙了……告辞。”
说罢,傅教授抬腿走人了,徒留下一道笔挺而儒雅的背影。
崔云被暗讽得脸色晦暗不明。
高煦尴尬万分,又注意到崔云的脸色,赶紧苦笑着劝解道,“小云,得了吧,你也别看了,改天我再给你介绍个农业教授,肯定能帮你把种植技术破解出来……你就别看了,这位傅教授,哪怕当众甩脸子,远不是你我能得罪起的。”
崔云垂眸,眸色阴沉如水,唇角却依旧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噢?难不成,这位傅教授,还是哪家公子哥吗?”
“还真被你说着了!”高煦点头,“哪怕如你崔家这种盛京新贵,也惹不起人家……傅家长孙,哪怕不走仕途,就凭自己的本事和能力,人家有傲气的资本!早知道这样,当初我还不如介绍给你一个普通的农业教授了。”
听着高煦言辞间似有埋怨之意,崔云心里颇有些不好受,暗暗瞟了一眼高煦,却没做声。
高煦是她的备胎,也是众多追求者之一,虽然家世一般,但架不住人家油滑、能说会道啊,做了多年的掮客和中间人,认识的人脉广,哪怕崔云决心要把陈宾抢回来,却也不得不尽力钓着高煦,为的不就是他手上的人脉吗?
而那位年轻英俊的傅教授,从餐厅款步而出,走到一辆黑色越野车门前,车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黑衣保镖微微探出脑袋,“先生?”
“先上车再说吧。”傅教授回首,瞟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餐厅,眉头微皱,“让人去给我查查,崔云手上的碧粳米是哪来的?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当地的情况……”
“是,先生。”黑衣壮汉应声。
远在桃溪村的夏翎,并不清楚这些,恰恰相反,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已经被警方得出的结论给气炸了……
哪怕心里早有了准备,可从警方嘴里听到,赵家婆媳果然是罪魁祸首时,夏翎依旧恨不得弄死这一大家子!
遗留在稻杆上的拿到血迹,果然是大伯娘的,为此县警局甚至动用了dna比对,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具在,连她们婆媳俩想撒谎否认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夏小姐,您看,您是追不追究?”常警官也颇觉得尴尬,“如果您不追究的话,我们就把案子撤销了,如果追究的话,就正式走法律程序,虽然损毁农田不是什么大事,但造成了巨大损失,根据刑法通则的规定,可以处以三年以内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追究啊!我为什么不追究?”夏翎冷笑不已,“我损失了上百万,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事,赔偿别人上千万的违约金……我不追究他们,谁还能放过我?!”
得知了确实是赵家婆媳干的,原本蹦跶得厉害的夏妈,反而蔫吧了下来,心里既恨这对婆媳的无耻,又忍不住心疼赵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夏姥姥听说了这事,也从黑龙坪赶了过来,坐在夏家大院里,看着几位警官,迟疑了一下,走到夏翎的身边,暗暗拽了一下小孙女的胳膊,指了指一脸晴天霹雳表情的赵爸。
真要是把赵家婆媳俩抓进去,赵爸怎么办?
赵爸毕竟是赵家的养子,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赵老太对他并不好,可如今……他的女儿把他的养母抓进监狱去,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赵爸淹死,他这个赵家养子要如何在村里立足?身为养子,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养母被抓进监狱吗?
这可真是打老鼠碰了瓷器。
夏翎虽然对赵爸恨其不争,却也不得不顾忌着他,先不说生养之恩的因果,单就是当初车祸那会,赵爸对自己女儿的不抛弃、不放弃……就足以成为又一桩恩情。
想到赵爸,夏翎心里的火气,到底是强压了下来,冷笑了两声,冲着夏姥姥暗暗点头。
“小翎……”夏妈面露迟疑,想劝劝自家女儿。
“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夏翎咬牙切齿,“你有这份功夫担心那对婆媳俩,还不如担心一下你女儿我……她们图痛快,把地都扒光了,今年秋天我那两份合同怎么办?不能及时交付,我得赔偿人家上千万……我要是放过了她们俩,谁又能放过我?我倾家荡产都不够赔人家钱的!”
一听这话,跑来围观的村民们忍不住咂舌,原先还议论纷纷的,此时倒是一脸惋惜而可怜的看向夏翎。
人家警官说了,赵家婆媳造成的损失有上百万,这就得判三年左右,那夏翎赔给人家的上千万,万一要是拿不出来,那不得坐一辈子的监狱?小姑娘才二十来岁,刚结婚,就得蹲一辈子的监狱?
赵家婆媳都半截子如图的的岁数了,蹲三年监狱倒是不算什么,人家夏翎才多大点,就被这对婆媳害成了这样?万一真的进了监狱,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怪不得夏翎气成这样呢,换谁谁不恨?
瞧着夏翎似乎打定了主意追究这事,常警官二话不说,吩咐副手,带上人手,开着警车,奔着赵家庄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赵家婆媳俩带走了,送进了看守所。
得了这个消息,夏翎心里的怒火总算是消散了些许:哪怕真的不能让你们判刑,也总得吓吓你们这对婆媳!
很快的,赵家婆媳被抓进看守所的消息,成了十里八乡最轰动的消息,有人想说夏翎心狠歹毒的,却被旁人拿着违约金的事喷了一顿,那对无赖婆媳倒是可怜了,欠了人家上千万违约金的夏翎,可怜不可怜?
小小年纪的,招谁惹谁了,就因为自己奶奶和大伯娘眼红,故意使坏心眼,她钱还没赚到呢,就已经欠了人家上千万的违约金……真要是人家起诉,她赔不出钱来,招了牢狱之灾,她可怜不可怜?
夏翎心里舒坦了,赵爸却盯上了这个女儿,整天泪眼汪汪的看着闺女,恨不得给她跪下,哀求女儿放过老太太,可还没说出口呢,夏翎就直接拿那一千万的违约金说事,指明了,只要你能替她筹措这笔违约金,她就把老太太放出来!
赵爸只能讪讪的把话咽了回去,末了,还要埋怨夏翎,“你说你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干嘛写那么多违约金,要是少写点,现在是不是就能赔得起了……”
夏翎差点没被自家亲爹的这个论调给气死。
而赵家其他人,还想拿捏着长辈身份,找上了夏家的门,指着夏翎的鼻子,大骂她心狠不孝,故意将自己奶奶和大伯娘抓进警局去,每天又是泼粪,又是砸玻璃的,闹得整天没个消停。
几天下来,夏翎也火了,干脆雇了几个二流子,每天一百块钱,大半夜的跑到赵家门口去骂,你砸我家玻璃,我就让他们砸你们赵家的玻璃,你们敢泼粪,我也把这一遭还回去……
半个月下来,赵家算是服了软。
赵老太和赵家大儿媳进了监狱,全家族都丢不起足这个脸面,赵家庄的族老们亲自登门求情,再加上赵爸也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旁边又有夏妈和夏姥姥说情,夏翎终于松了口风,却还是故作气愤模样,不愿意就这么轻饶了对方。
接下来的又半个月里,赵家族老们再三上门求情,连赵爸也老实了下来,夏翎总算是彻底松了口,“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人,我可以请警局那边放出来……但只此一次,以后她们再犯到我的手上,你们也不用再拿我爸和赵家的养育之恩说事了,从今往后,我爸不欠赵家人分毫,这一点,没问题吧?”
赵家老太爷点头,“这个自然的,有这么一遭,峰子欠赵家的,就已经平了。”
“人呢,是能放出来,但是,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她们毁掉了我八亩的稻子,总共损失上百万,想必,诸位不会觉得就这么过去了吧?”夏翎似笑非笑。
旁边赵家人不干了,“拿这事抵了你爸欠赵家的,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
“我答应不追究刑事责任,才能把人放出来,可这并不代表着,我不追究她们的民事责任吧?!”夏翎冷笑,“且不说你们赵家卖了我爸多少次,欺凌了我夏家多少次,我爸一个上门女婿的情分本就所剩无几,一个抚育拂照之恩,你想换多少?”
赵老太爷皱眉,“那你想怎么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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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又迟了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