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从勒博泰第一次上奏之后就被封在未央宫。
任谁也无法进去,里面的人尽管哭死也不会放出来。
陛下的心,简直是比北河上的冰还要生冷。
所有的偏爱全成了狗屁,听说陛下下旨,半月之后送亲的队伍就会从宫里出发。
看如今的形式怕是要把张贵妃关到出嫁之日。
张大夫在宫门外跪求陛下,可刚跪下没一会,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架着回了张府。
许是怕引起百姓过多的争论,张府也一并封了,张家的人和未央宫一样,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自从得知张家被暗下软禁之后,张贵妃在未央宫也不哭不闹了。
似乎是害怕连累到整个张家,她拿出一副随波逐流,任自己如何被摆弄的姿态。
听说已经不吃不喝几日了,今日被嬷嬷掰着嘴,猛灌了一些米汤。
生她的和她生的人只看她如今如何去做,倘若不依旨,那这些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楚云京想以张贵妃的脾气,即便是为了外面这些至亲之人也终会妥协的。
皇后巴不得张贵妃能落得这个下场,皇后的夫君和儿子的心都被张贵妃霸占着。
皇后这些年动不得张贵妃,眼下有了这个天上掉下的机会。
这几日皇后派人好吃好喝的找看着张贵妃,除了凤仪宫和昭元殿的人一律不能靠近未央宫半步。
六皇子一醒来就又去昭元殿跪着,还没等陛下关禁闭,就被皇后的人拖走了。
也是在宜华殿关着,有人时刻监看着。
从前与张家交好的官门如今也是避嫌,其中不乏有一些张氏提拔过得小门。
亦是害怕求情受了连累,朝堂之上人人心照不宣的明白张家的情况,可全都是闭口不谈。
这日下午尚服局来人汇报,前段时间被那几个小宫女弄坏的朝冕修缮好了。
她想了一会,大概是当初喜鹊和悦儿那件事的朝冕。
她们弄坏了陛下朝冕上的朝珠,当时因为那事自己还差点被暗杀了。
于是晚膳后腾出空来,亲自去尚服局查验。
徐尚服得知楚云京亲自来了,于是请罪的姿态去见楚云京。
“老身参见祁王妃娘娘,我尚服局犯的错还劳娘娘亲自跑一趟,老身惭愧。”
她还没进尚服局的宫门,徐尚服带着一众女官宫女齐刷刷的迎出来请罪,徐尚服站着鞠躬,其余的全都跪在地上。
她本也不是来吃赔罪的,看着齐刷刷的一众人,心生烦闷。
于是大袖一挥,不耐道:“好了,本宫从未怪罪过你们,都起来吧!”她又向徐尚服说道:“带本宫去看看陛下的朝冕。”
尚服局的人站起身后都低眉顺眼的让路,经过了上次之后尽管是个新分来的宫女也不敢造次。
司饰司的小掌事自觉领路,楚云京在前徐尚服在后,几人走向摆在尚服局大堂最显眼位置的朝冕。
黑冠玉珠金丝龙纹,庄重无比的被檀木托盘托着。
自补好玉珠被摆上之后,就无人敢碰,除非是伺候陛下更衣的御侍,楚云京自然也不敢造次。
她简单看了几眼,确定无误示意那掌事随她送去昭元殿。
即是补好了就不会在出差错,今非昔比,如果在出差错那就不是当初悦儿那几杖那么简单了,就算是楚云京不发落,内侍省的人也会将尚服局负责朝冕之人杖杀。
路上寂静,钱观观在楚云京前方前掌灯,那司饰司的小掌事稳步的托着托盘在后。
她们打的是送朝冕的由头,等太监向御侍通传之后,出来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御侍领她们进了偏殿。
偏殿是专门放陛下衣物之处,按理楚云京跟着进来无非是为了亲自让御侍查验朝冕完整。
御前伺候的到底是和其他宫里的不一样,尽管是个末等伺候更衣的小侍女,气质模样都是上等。
那御侍一路无言,昭元殿的人一向如此,嘴严得很,不会同其他宫里的多说半句废话。
很难让人套出什么或是抓住把柄,她一路跟着走,看样子陛下还未回来。
许是在皇后那儿,今日初一,宫里向来有规矩,初一陛下要陪着皇后娘娘。
这样也好,昭元殿本就压抑,遇见陛下更加压抑,若是陛下也在她还得去请安,如此也省了不必要的见面。
钱观观在昭元殿的门口就被拦下了,所以只有楚云京和司饰掌事进来了,小御侍将她们安置在偏殿,便去叫了掌衣大人。
昭元殿的掌衣便是掌管陛下御衣的女官,凡事要穿戴在陛下身上的都要经她的手查验。
御侍走后,楚云京看司饰掌事端着托盘怪累,她就下令让掌事放在桌案上。
掌事道谢后,就退到一侧侯着,楚云京打量着这间屋子。
她们是从后门进来的,前门直通昭元殿的主殿,是陛下汇见朝臣批阅奏折的书房。
后门通向殿里各处的通道,还有一扇小门,便是直通陛下小憩之处的。
上次宁若水之事她便是在那间屋子睡着了,不同于召见嫔妃侍寝的神龙殿,昭元殿只是陛下的书房,是陛下累了小憩的地方。
话说神龙殿她倒是没去过,仅看书房已经十分气派了,若非陛下的妃子又怎会入得了神龙殿。
小御侍刚出去没一会,她便听见了门外的声音,是紧凑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之后,她听出了是通往主殿的那个门传过来的声音。
她猜想大概是御前掌衣来了,于是正了衣冠静候着。
结果迎来的却是殿外秦昀的恳求声:“父皇,儿臣觉得张贵妃不能去和亲!”
听见说话声她瞬间瞪大眸子,屋外是陛下和秦昀!
“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殿内两屋之间只隔了一扇墙与一扇朱门,清晰的听见主殿父子的对话,圣上语气低沉幽郁,秦昀激进恳求字词铿锵。
秦昀对张贵妃有情意,此番和亲他必然是第一个阻拦的,以楚云京的了解,秦昀必然是想得到皇位然后把张贵妃娶做自己的新妇。
如今宁若水还活着,无非是替张妙禾占着位子,等秦昀大计得逞,就会杀了宁若水为张妙禾腾位子。
可秦昀的计划还未实施,半路就杀出个程咬金,横插一个勒博泰要让张妙禾和亲,还被陛下同意了....
楚云京觉得没准秦昀能把这事拦下来,他是王爷,是陛下唯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儿子。
正想着,又传来秦昀的声音,楚云京搅着手指,因为听的入迷右手两个指头狠狠掐着左手食指的玉戒,她面向通往主殿那扇门,目光阴鸷。
“父皇求求您,千万不能让张贵妃去和亲,她可是大封的贵妃呀!若叫她去和亲打的是父皇您的脸面,是我大封的脸面啊!”听到这,楚云京闭上了眼,暗骂秦昀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屁话,换来了必然也是皇上的反驳。
“一个和亲可以换来我北境三城百年安稳,何乐不为?”
轻描淡写一句话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牺牲小我成全大家,在圣上眼里也许只是一个和亲,可在至亲至爱的眼里却是终身离别,再也不会相见。
她想到了自己,她自己和外公还有姨母,不也是如此吗。
一道旨意,叫人生离,入了狼穴,此生都不能相见。
北境......
难道除了牺牲战士或者牺牲女子和亲就全无他法了吗?
秦昀语气愤慨:“北境三城尚有镇北军镇守,八年来北樾不曾踏进过半步,何至于要用贵妃娘娘去换取这份太平?”
“镇北军?”只见陛下一声怒斥,打断了秦昀的话,显然陛下是生气了:“哼!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大封牺牲了多少将士?多少枯骨立在北河之上?一个金尊玉贵养在京都的王爷,你可有半刻体会得到战火的残酷?身为皇嗣,不去想百姓和将士的苦楚,却把这些当做理所当然?朕看你这太平日子过够了,就应该把你这竖子送到北境去替你五弟体会体会那边疆战火!”
秦昀只觉得镇北军镇守已成常态,只要有镇北军在,北樾不敢冒犯,不该去拿张妙禾的命去冒险,可他却忘了,镇北军是无数家庭的顶梁柱,是多少女子的丈夫,多少老妪的儿子.....
也许陛下是为了这些个小家,才选择去牺牲张妙禾....
若是秦昀继承大统,以他的头脑怕是无法料理这些战事,也许会让这些飘零殆尽的家庭更多,他这人对事能强硬的解决绝不含蓄的处理。
陛下或许就是不喜他这一点。
“五弟.....又是五弟....”秦昀冷笑:“父皇可有一日不去偏袒五弟的?”
“放肆!你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又是一声怒吼,整个昭元殿都要震上三震,陛下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瓷杯摔地声,惊的楚云京强压着心里的恐惧。
她身后的司饰掌事早就吓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若是现在有人推门进来,她俩可就犯了偷听的罪,楚云京还好,毕竟是皇室的人,可这小掌事是要被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