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乔桦连着好几日,都未曾拜访过苏婕妤。
双蝶每每问起,乔桦只说自己没了脸面再去见苏婕妤,终究是自己的错。
斐翠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偶尔劝着乔桦,不要太多心,等事情解决完了,和苏婕妤的误会自然就能解开了。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乔桦为此烦恼不已,嘴角也有点上火,记得双蝶连忙托赵太医找了药粉来擦拭,才渐渐将嘴边的烂疔消了下去。
五月初二,日色晴好,初夏的暖薰一阵又一阵地吹到太液池边来。
蓬莱阁外的树叶儿都被晒得有些卷了,像是薄薄一层晒干的宣纸。金色的日光从枝丫中泻下,斑斑驳驳的光点投在鹅卵石上,湖面上跃动的涟漪亦是映着太阳的光辉,晃得人不敢直视。
太液池畔,皇帝和苏婕妤正慢步幽径中。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步履缓慢,看着苏婕妤道:“朕瞧着你这几日身子又有些不适,从前不是时常和乔婕妤作伴么,怎地这两日感觉你和乔婕妤连话也不说了?”
苏婕妤苦笑须臾,淡淡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只是这次陛下错了,嫔妾并非和乔婕妤有什么隔阂,只是天热了,嫔妾精神不好罢了。”
说罢,苏婕妤便随手摘下身旁的一片海棠叶拿在手上,神色陷入了无尽的黯然之中。
一大早的热风连带着也有一些清晨的凉气过来,让人忽暖忽热的。太液池边也偶尔遇到其他嫔妃,见了皇帝和苏婕妤,皆道一声“万岁”,便匆匆离开。人人手中皆拿着团扇,找了绿荫躲着阳光,偷得片刻的凉意。
皇帝和苏婕妤刚要离开太液池,便遇到了德妃。
苏婕妤行了礼:“参见德妃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德妃亦是给皇帝行了礼,随后看着苏婕妤腰间的香囊,问道:“婕妤腰上的香囊好生眼熟,仿佛姜大人也有一个。”
苏婕妤神色如凝冰霜,垂首不言,镇定自若。
皇帝疑道:“哪个姜大人?姜成么?”
“陛下英明,”德妃身上轻飘的宫装随着她的行走慢慢浮起来,“陛下,不知道您是否也记得,姜大人也有一个这样的香囊。”
说罢,德妃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递给皇帝。德妃淡淡道:“这个香囊,是上次姜大人落在嫔妾宫里的,嫔妾此刻正要去还给姜大人呢,谁知在这里遇到婕妤。”
“姜成什么时候去过你宫里了?”皇帝问道。
德妃神色一怔,似是若有所思,说道:“这,这总之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嫔妾也记不太清楚。”
皇帝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朝德妃道:“朕自然不记得,这都是你们女子喜欢的事物罢了。香囊相似归相似,倒是五月以来宫中闷热,想必德卿也是是受不住这热气才来太液池的吧?”
暖风夹着冷风吹得德妃额前的青丝轻微挑起,德妃和颜道:“陛下这是嫌嫔妾多嘴了么。苏婕妤,不如你给本宫解释解释吧,本宫就当听个乐子。”
苏婕妤笑道:“姜大人的香囊是他的母亲给他绣的,嫔妾的是自己绣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说完,苏婕妤便将自己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递给德妃。
皇帝和德妃的眼神皆在两个香囊之间游走,果然,上头的针脚明显不一样。苏婕妤的绣工是宫里一绝,德妃手中的香囊,显然不是出自苏婕妤之手。
苏婕妤松了一口气,道:“德妃娘娘若是喜欢香囊,过几日嫔妾亲自绣一个赠予娘娘就是了。”
皇帝似是有点疲累,坐在了假山上头,背靠着湖中泛起的盈盈光波。
德妃笑得有几分不自在,更多的是勉强,眼里却透着不安。德妃将那香囊匆匆塞入袖口里,换了话茬道:“陛下方才说入了五月以来,宫里十分闷热,嫔妾也这么认为。所以,这几日也时常请了鄂太医来为嫔妾调理着身子,祛湿除热。”
皇帝浅笑:“朕知道你素来畏寒又畏热,准许你冬季提早领红罗炭,夏季提前领冰窖里的冰。怎么,如今没有让人去领么?”
德妃勉强笑道:“嫔妾多谢陛下体恤,这些年来嫔妾身子的确适应了不少。”说毕,德妃又拿出丝绢,朝苏婕妤说道:“嫔妾今日打扰了陛下和婕妤妹妹,妹妹勿要见怪呵。”
周遭仅余一两声蝉的嘶鸣,皇帝开口道:“你若是觉得冰块还不够,朕便让人送一些荔枝给你吧。”
德妃颔首,“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陛下真真是有心了,不过嫔妾却不想如此耗费,这一路走来,得跑死不少马儿呢。”
说罢,德妃又朝苏婕妤笑了笑。
苏婕妤行了一礼,柔柔道:“嫔妾身子不适,不能陪陛下和德妃娘娘了,先行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苏婕妤便匆匆离开。
一路上的暖意惹得苏婕妤背上出了一层香汗,回到含凉殿的时候,连头发丝上亦是薄薄的汗水。
晶儿端来了凉水,替苏婕妤擦脸,“小主怎地这样热?”
苏婕妤坐下喘了几口气,饮了一杯凉水,又自己用手沾了些盆里的冷水浇在自己脸上,方才镇定许多。
“刚才和陛下一起闲逛的时候碰到了德妃,”苏婕妤说道:“德妃用春秋时期周幽王为博妃子一笑的典故,提醒我她才是最受陛下宠爱的人。”
晶儿有些瘆瘆地点头,问:“那……小主为何匆匆赶了回来,分明是您先遇见陛下的呀。”
“本宫继续待在那儿又有什么意思?”苏婕妤摇头答了话。
晶儿懂得,颔首道:“德妃娘娘跋扈惯了,小主忍让些也好,否则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惹出一身麻烦。陛下也没有帮着小主说话么?”
苏婕妤声音细细的:“帮了,但终究不能一直帮着我。所以我也只好识趣,不让陛下继续为难。”
象牙纹饰水盆里的水透凉无比,苏婕妤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又开口道:“不过德妃正如乔桦说的一样,不擅长临场应变,,只会傻傻谋局。今日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香囊,说是姜大人的,又说和我腰间的香囊很相似。难道德妃不知道她来搜了宫吗,我的香囊我自然是早早更换过的了,她还以为是姜大人送我的那个呢。”
晶儿笑了笑,将水盆端走,道:“小主别往心里去,那奴婢便先去倒水了,小主歇会儿,吃些水果吧。”
“去吧,也别累这自己了。”
言毕,苏婕妤叹了口气,望着桌上的一碟饱满通盈的葡萄,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