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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观在头一个感觉里,又想和袁训动拳头。但面对袁训的镇定,而且小王爷不是头一回和袁训打交道,他鼓着眼睛,急着早就不耐烦的心愣是没有发火。

“要一个月这么久?”他喃喃地说着,其实内心中也清楚攻城战不是好打的,打上半年也有,但对一个月这数字到底不满意,萧观又转为有气无力:“一个月?”

袁训耐心地道:“一个月已经不算长,我们要看地形,”

“地形不是早就看过,别说是你和我,就是新来的他们,这一年里哪一个没有从这城外面转过几回?”萧观忍不住反驳。

袁训依然耐心不变:“您说的那地形,和我们说的地形不一样。”萧观听到他话里有话,问道:“我们是指你和谁?”

袁训愣一愣,心想这还用问吗?我们自然是指我和新来的兄弟们。萧观由他的表情也就看出答案,对于袁训现在归自己使唤,还和别人是“我们”生出不满,翻眼道:“那你们!”把这两个字着重的咬住,憋住气问道:“你们还要看什么地形?”

“咱们到沙盘旁边去说。”袁训当先对着帐篷里的一侧走去,在那里放好一个沙盘,上面堆出这附近的地形,不管是石头城还是后面的高山,全清晰入目,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

所以萧观走过来,还是道:“这不是很清楚吗?”他忍了几忍才没有往下面说,他在心里暗道,你们!这些人难道眼神儿有那么差吗?这附近地形并不复杂,还要看什么地形?

沙盘旁边,袁训负手默默站上一瞬,就手指住高山下面道:“有几件事!”

他的语气活似发号司令,还没有说出来,萧观就彻底的急了:“你当家还是我在当家?”袁训一笑:“你当家,不过我提个建议总行吧。”

“行!”萧观继续憋闷,拿眼睛眨巴眨巴,小心思全在脸上。他是一脸你们刚才背着我商议出什么妙计的神色,很是憋屈。

袁训装没看到,手还是指住沙盘,证据铿锵有力地道:“第一,这一个月内,我们不管做什么,请小王爷不要过多询问。”

萧观咬住牙:“第二!”

“第二,从明天开始,我要出去几天,请小王爷不要过问!”

萧观丝丝的吸冷气,从牙缝里迸出来字:“第三!”

“第三,请小王爷这就写信给王爷,请王爷以最快速度命就近的各家郡王,为我们打援兵!”袁训胸有成竹。

齐整端正的沙盘旁,他的面容齐整端正。他高挺的鼻子上面,两道睿智的眸子犀利如电,宝石般的黑亮中炯炯有神,给他的人也好,话也好,总是添上让人不能怀疑的信任。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的英俊里不但有清新如草原初晨的气息,还有坚定如山的稳重,让萧观由不得的相信他

但小王爷到底是小王爷,虽然他和袁训相比,他的性子浮躁一些,但他却是从小锦衣玉食,先生幕僚们和老妈子丫头一样不少,陪着长大的金镶玉贵主儿。

在心里已经认可袁训的主意以后——虽然萧观还压根儿不知道袁训有什么法子——但他想了想,建立在心里那种让排斥在外的不舒服上,萧观冷哼着还是问出来:“你是要立军令状吗?”

袁训狡猾的反问:“小王爷要我立吗?”

他面上那种诡异的笑容,又给萧观一种袁训是势在必得的感觉。对于自己还是没问出来什么,萧观气得又哼几声,甩甩大手:“不用了!”

他不痛快地道:“你立下军令状,这功劳就白纸黑字成你的了,我调度的功劳也就半点儿没有,最后只落得把你带出来,成了为你作嫁衣裳!”

袁训鼓励他这种想法,嘿嘿笑着:“也是。”

看上去,袁训像是没有了话,萧观却还想再打听几句,讪讪地问道:“第四呢?”

“第四?”袁训闪闪眼神,在他心里已经没有第四,但小王爷既然主动的问出来,袁训就不能放过去,他脑子一转,第四就出来。笑道:“第四给我们弄点瓜果上来行吗?现在是产瓜果的季节,就地征运又不贵,什么西瓜哈密瓜葡萄无花果,不管什么都弄些来,天热,中了暑不是玩的,谁还跟着我们打仗呢?”

萧观皱起眉头:“你还真会提条件,”我问你还有没有第四,是想进一步听听你的主张,不是让你找我要吃的。

不过他也馋了,吸溜着咽下口水,道:“行。”心思不由自主的就回到京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京里兴奋可以来见他的爹,他的娘拦不住儿子,就见天儿给儿子弄一堆好吃的,什么西瓜海菜,螃蟹黄鱼,由着他吃了一个够。

小王爷微叹一声:“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吃穿住上面,”他瞪瞪眼,大热天的帐篷里还套着盔甲,往这里站会儿身上汗水跟下雨似的往下掉落。他叹着气问袁训:“你脱一回盔甲能有多少水?”

这里是小王爷住的帐篷,一角有几大盆凉水,没有冰,就河里经常打些凉水来降温,跟觉不出来似的,但总比没有要强。

对水盆看看,这是才换没多久的,现在又有冒热气的感觉。

萧观眉头紧皱:“我晚上脱盔甲能有小半盆水,我要是对我娘说这些,我娘肯定跑来把我带回京去。”

“我嘛,没试过。”袁训在此开了个玩笑:“还是您悠闲,我们哪有功夫管身上流多少汗出来?”萧观没搭理他的取笑,茫然一下道:“好吧,我要点儿瓜果,热死也没有军功拿。”袁训听过就笑起来,又趁机地添上几句话:“请王爷为全军都要点儿吧,这是您的恩典不是吗?”

萧观听过高兴起来:“这主意算我的?”

“当然算您的,”袁训笑得诡异诡异的:“回头兵部说我们乱花钱,也算您的。”萧观哈地一声大笑出来,见袁训摆摆手:“您没话,我可就走了。”往帐篷外面走去。

已经全在胡扯吃的,看上去小王爷没有什么正话,而袁训却又还有事,小王爷可以悠闲地在这里闲扯淡,他却不行

萧观也知道,就不好强留,干瞪着眼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走出帐篷,一个人围着沙盘转悠几圈,自语道:“这个人啊!”

他回想到他的爹对袁训的评论,当时不是单挑出袁训来评论,是说所有的太子党。

像是只要说太子党,就不能抛下袁训,谁叫他是太子近臣,十分的出风头呢?

梁山王是这样说的:“这个人颇有城府,又灵活机变。他的文章我特意让人从京里发出来,我看过的,是胸中有沟渠的人,又听说是急才,时辰没到,头一个就交卷子的人,这就很了不起。”

萧观当时还不服气,他在姓袁的手里吃瘪不是一回两回,这瘪吃的全是回过头没处找的那种。就像有一回打着打着,他把腰牌一亮,这不是坑人吗?

小王爷就对他的爹不乐意:“不就能中举,我也能中,我娘不让我下场应试,说我不用去考场里住那几天,怕味儿薰到我。可先生们愿意让我去,没办法,就寻个折中的法子,等他们考完试题出来,他们单独给我做了一回,都说一甲是中不了的,二甲也看着悬,但三甲同进士却不在话下,同进士是不好听,可总比中不了的强!”

梁山王就呵呵地笑了,同进士虽然有“如夫人”的称呼,但梁山王还是有得意之色:“这事情先生们写信给我,为父很是喜悦。你娘说得也没错,我们是什么门楣,用不到你去提考篮。但大倌儿啊,你能中,和眼睛里放着有能耐的人,这是两件事情。”

帐篷里小王爷只回想到这里,他围着沙盘打转转,嘟囔道:“我眼睛里还不算有他吗?他要什么我给什么,他不对我说主意,我也揣着呢!”

可揣着不是好过的,以小王爷性子忍到现在已经是十分。现在帐篷里没有别人,白不是早在他们说话就知趣退出,正在外面站着,听到里面咆哮的一声:“憋死爷爷我了!”

这一声好似空中打个炸雷,白不是一个踉呛,吓得差点坐地上。

他说到做到,果然不过问袁训行事。第二天龙怀武就跑来找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话:“大热的天,方圆就这里有片树林子能遮日头,您出去看看吧,那帮子人正在锯树林子呢?这是打算先热死我们?”

萧观好奇的要命,但还装出满面严肃:“嗯,不错!”龙怀武怏怏而去。

没半天,他又过来,这次不是告状,是汇报军情。“城里都看到动静,出来一队人马往这里过来。”

“迎战!”萧观还是两个字,但这一回不是无动于衷,他心里正闷着呢,他要去打一架才能痛快,他提上双锤,不顾别人苦劝“小王爷千金之体”,萧观心想你就差骂我是姑娘了,还千金!

他自己去了,得胜而回。如是几番,龙怀武也失去告状的心情,出来进去见到袁训他们把树林子砍掉近一半还不收手,也是闷得无话可说。

……

太原府里,大雨在午后再次下来,事先没有征兆,这本就是火热的天气。雨下来时,陈留郡王妃先动容:“今年这算是风调雨顺,可今年这又有大雨了,和往年相比,却是反常的天气。”

袁夫人在她房里坐着,旁边是加寿的小木床,她轻轻推着,嘴角总噙着满意的笑容,像是宝珠只生一个女儿出来,先就把当婆婆的心填得满满的

她回着女儿的话:“这是我们加寿带来的,”郡王妃扑哧一笑,侧过面庞同母亲俏皮的道:“您这还只是孙女儿,如果是孙子,只怕打胜仗都是他带来的。”

“你倒不信?”袁夫人也知道自己说的偏心话,但不妨碍她笑吟吟的,和女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因为我们加寿是有大福气的人,可不能热到,所以这就再下大雨,让加寿凉快凉快不是。”

可能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加寿睁开眼睛,勾勾小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的祖母这就欢欢喜喜,推一把她的姑母:“快来看看我们,她听得懂呢。”郡王妃挑挑眉头,都有点儿嫉妒上来:“我看到了不是,”

木床上裹着水红小衣裳的加寿听到语声,还不是能起来的年纪,也就不能转动脑袋看过去,但是小眼皮子明显的往郡王妃的方向动了一动,就是方向太拗过不来,只动上一动,就又收回去,清澈黑亮的眸子颇有精神。

郡王妃也就喜欢了,笑着摸摸加寿小手,让她握一握自己手指,夸道:“有力气呢,这个随父亲!”

当祖母的又含笑上来:“你说得是。”

院子里在这个时候,雨声已经是“吧哒吧哒”的。黄豆大的雨滴把院中泥土打出小小的洼来,雨水在中间有个旋儿,但没有等到人看清楚,就浸入泥中。

花草树木都舒展着身子,虽然在雨中叶片让打落好些,但留下的树叶滋润的好似无数笑脸,让人看到就心中舒畅。

清凉的风,随着大雨而来,室里虽然原来就不太热,但这就更加的凉爽起来。红花拿着一个东西,从厢房里出来,由走廊到正房里,面对袁夫人和郡王妃蹲身行了个礼:“没想到这就凉快,只怕小姑娘要盖,我送了这个来。”

她手中花花绿绿的,是给加寿晚上睡觉盖的小巾帛。

“这是你有心,”袁夫人接过来,但放到一旁没有用。让红花自己过来看:“这里放的就有。”木床上,加寿肚子上早盖着一个淡紫色绣花鸟的薄巾帛,加寿眯着眼睛,正又要睡。

见到面前又出现一张熟面庞,加寿小姑娘再弯弯小嘴角,像是给忠心侍候的红花一个奖赏,再就进入梦乡。

红花这就很开心,悄声道:“小姑娘又是对我笑呢。”郡王妃微微一笑,心想家里不管是谁,都为侄女儿牵肠挂肚的。想到牵肠挂肚,郡王妃就想到一件事,问道:“告示又贴出去三十张,万……”

话到这里,就见到院门上出现一个人,他打着油纸伞,隔着雨水也能看清他面容,是郡王妃得用的管家。

他冒着大雨过来,只能是有事情。郡王妃颦一颦眉头,她才从家事中出来,坐上这么一会儿,这就又有事情。

这就不和红花闲话,等着管家过来。管家走一半,又看出他脸有喜色。红花正出来在走廊上,无意中扫上一眼,心想难道是捷报过来,就停下脚步想听上一听。

“红花姑娘也在,”管家不但没有避她,反而主动的招呼一句,因为还要出去,就不收纸伞,在台阶下面哈着腰:“回王妃,舅奶奶要找的人到了。”

郡王妃听过还没说什么,红花先大喜:“您看清楚确定是他?”

管家眨眨眼:“这怎么说呢?得舅奶奶自己去见见,才知道是不是他。”红花喜欢的道:“好好,我请奶奶去。”才要动步,袁夫人唤住她:“不必出去。”再对管家道:“雨这么大,都在房里呢,这就不用刻意的回避,把他带出来吧,倒也省事。”

红花答应着,早回到厢房里,见宝珠穿着碧色绣荷花的衫子,眉如远山有黛,微微颦着显然是用功模样,眸子清灵专注,对着手上的书。

“奶奶,万大同到了!”

宝珠一愣,也面有喜色,但她没有像红花喜欢得忘形,只嘴角笑容加深,不慌不忙地问道:“他现在哪里?”

对房门外大雨看着,宝珠含笑:“这么样的大雨,难为他跑了来。”

“他不跑来,就要吃官司了。”红花笑嘻嘻打趣过,再回宝珠的问话:“夫人说下雨奶奶不必出去,让带进来给奶奶见。”

宝珠心头融融,母亲想的总是周到体贴。看看身上衣裳,是今天才上身的新衣裳,也就不做更换之想。

再加上她听到万大同过来,别的心思全都没有,只急着赶快见到他。就放下书,带着红花往正房里来。

正房到二门有段距离,又下雨路不好走,盏茶时分过去以后,才见到院门外管家和一个人走进来。

这个人原本是沉稳的气度,现在是气急败坏。原本是从容谨慎,现在是火冒三丈。因为生气,把脚底下走得啪啪作响,不管有水没水一概踩之,弄得衣裳上溅上泥点子,满身全是狼狈。

郡王妃对万大同也好奇,这就好笑:“就是他?”看着不像宝珠要寻找的神奇人物,也不像养父的人。

“是他。”袁夫人和宝珠异口同声,早认出这不是别人,正是万大同本人。

她们在看万大同,万大同也在看她们。登到台阶上就火大,没带好气的行了个礼,先对袁夫人说话:“姑奶奶也在!您在,怎么还由着表少奶奶寻我事情!”

他身上就带着一张告示,这就从袖子里扯出来,怒火满腔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坑蒙拐骗?奸骗民女,我还是清白身啊!”

宝珠和袁夫人掩面而笑,红花强忍住笑,郡王妃微微含笑,不当一回事儿的道:“先生们润色一回,字眼儿就多出来。”

“也不能多这样的字出来吧?多写写我信誉过人,童叟无欺多好。”

女眷们再对他微笑,女眷们的笑容都能安抚人,万大同怒气下去一些,但还是恼火,又把告示抖一抖,往下面念,越念越来火:“这骗财的事情,会是我吗!”

把胸脯挺直,万大同冷笑:“我想要钱财,还用得着骗?我相中的钱,不怕他不乖乖双手送上来!”

这话袁夫人都忍不住嫣然,而宝珠就更认为自己找对人,见万大同怒气一直下不去,她是莞尔的。

红花天天让人夸“红花大管事的”,早就积攒下小小的骄傲。小嘴儿早撇得有半天高,鄙夷的道:“法螺吹得呜呜叫!”

只有郡王妃让万大同提醒,她也火了!

这位不提他的“丰功伟绩”还好,提起来把郡王妃十数年的旧恨全勾出来。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扶手椅上的郡王妃,把手边梅花朱漆小几一拍,用力显然不小,放在上面的粉彩茶碗响了响。

万大同难免也吓一跳,觑着眼睛看过来,见郡王妃粉脸儿往下一沉:“你还抱怨!我又同谁抱怨去!十几年里你没少哄我的钱!远的先不说,就去年我父亲府上筹粮草那件事上,你哄抬粮价,害得我损失数千的银子!”

袁夫人和宝珠红花都笑起来,万大同则苦着脸,看着郡王妃怒容满面:“还我的钱!”

哄抢粮价,对于有屯粮的人家来说,卖一点儿可以赚点儿。可郡王妃却不能一直跟着万大同走,她不掌控太原府的粮价,这里的百姓可以走一大批,自然是哪里吃得起饭去哪里。

郡王妃一面跟上万大同的粮价,一面还得试着把粮价往下抛。她不能把府中屯粮的根本抛售光,难免会有一些高价买粮,低价出售的事情。

谁叫她是这一方的郡王妃,这事情她非管不可。

郡王妃这就心算她亏的钱,算一笔就对万大同阴沉沉瞄一眼,袁夫人宝珠红花就忍俊不禁一下,万大同就心虚多出一分。

这家伙能把生意做得顺溜,该低头的时候比地缝里青苔还要低。前一刻还怒气冲天,要把房顶子揭下来,在郡王妃发火以后,万大同即刻打个哈哈,变脸之快前无古人。

“哈哈,这不是为了真实点儿,哈哈,再说您府上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是不是?哈哈……。”

有福气睡得香的加寿姑娘终于让他弄醒,因为袁夫人舍不得把孙女儿送离眼前,只让奶妈把小姑娘木床移到里间去,还在这里呼呼大睡的加寿姑娘打个哈欠,哇地大哭出来。

袁夫人慌忙往里面房间里去,四个奶妈和她同时进去。衣裙纷飞中,万大同本就机灵,这就更让提醒。怀里取出一个小小匣子,呈到宝珠面前,陪笑道:“闻听奶奶喜得贵女,这是我的贺礼。”

宝珠打开一看,满意的点点头,乌木的小匣子里,是套做工精致的黄金缨络,是姑娘们项圈上可以用的东西。

万大同又转向郡王妃,又是三个小小匣子奉上,陪笑道:“这是给府上两位小爷和念姑娘的。”郡王妃接过来看时,是三块小小的羊脂白玉,伸手不打送钱人,她也就怒气全消,重新有了笑容。

三块白玉都只有一寸见方,可以给志哥儿和忠哥儿镶在帽子上,也可以给念姐儿镶块花钿。郡王妃随手放到梅花朱漆几上,道:“这个算你头一批的赔礼?”

“头一批?”万大同舌头打个结。

“第二批赔礼,就是以后我和我弟妹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郡王妃把柳眉稍挑了挑,万大同顿觉眉睫前全是沉重感,但没有办法,苦着脸把下巴点上几点。

见他答应,真是的,不答应也不行不是?郡王妃对宝珠含笑:“你只管吩咐他吧。”宝珠还没有回话,万大同把脑袋一拍:“原来!”他板起脸转向宝珠:“是奶奶找我办事情!这法子……”他支吾几句,不得不表示出小小的佩服:“损了点儿,不过真见效就是。”

把他吓得从见到的那天起,一步不敢耽误,流星赶月似的赶过来,在心里一直的埋怨宝珠不守信用,地也帮你经济了,怎么又来这一手?

此时他明白过来,明白以前是难堪的,明白以后脸皮子抖落几下,也就再不难为情,静静站着等宝珠发话。

“万掌柜的,你不要恼,我给你赔个不是。”宝珠笑容满面。

万大同道:“不敢。”

“我要买山头,没有你不行。除去你,这山西可就再找不出能耐人。”

万大同脸上挤出来似的笑容,明显是在端架子,所以这笑跟擀面杖撵出来似的,干巴巴的。

宝珠不以为意,找到他先就是件喜事。再说贴告示这事情,换成是谁都会生气。宝珠只把事情告诉他:“……。不得不请你前来,等明天晴,麻烦你跑一趟,帮我掌掌眼,这山头可能买不能买?”

宝珠说完话,郡王妃又把脸往下一沉,摆出来你不答应咱们就再重头算算帐。她却没有想到,万大同再次哈哈大笑,昂着头那气势,活似战场上沐血杀完敌,还在敌人尸首上站着的大将军。

“好,地点在哪里,我现在就去!”随着笑声出来的,是他爽快的话语。

郡王妃忍不住一笑,才想这个人倒也知趣。听宝珠关切地道:“雨大,又已经是下午,明天再去不迟!”

“生意上的事,一刻就是千金,不能等,等不得!”万大同反而比宝珠还要着急:“地址给我,我自己就去了。”

郡王妃轻吐一口长气,在刚才以前对万大同的看法全都推翻。见他听到有生意就乐得眉眼儿全花开似模样,这是个天生的生意痴。

跟书痴见到书就走不动路,癖花的花痴是一个道理。

隐隐的,郡王妃对辅国公生出敬佩,父亲从哪里找出来这样的人,这个人有一半儿是后天培养,还有一半儿是天生的敏锐头脑。

暗暗的,郡王妃又为辅国公感伤上来。父亲也知道他的不容易,才弄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唉,那府上也的确是乱得不成模样。

她一个人又起忧愁,万大同早催促几遍即刻就去。宝珠心中欢喜,就说打发人和他同去。去过那地方的只有宝珠红花和孔青。

头一个宝珠是不陪他去的,第二个天就要晚了,陪着去的人今夜就赶不回来,红花也是不能去的。

唯有孔青最合适,又可以套上车把万大同送回去,晚上在城外住一夜也不让宝珠担心。宝珠就吩咐红花把孔青叫来。

对这个名字,万大同眸子闪动几下没有说话。见没多久,红花带着一个人走上台阶。房内的万大同忽地又动了,一拧身子一错腰,一步就到门槛外面,抬掌如爪,对着孔青肩头拍去,同时喝道:“我就知道是你!再给你个教训,让你去年欺负我!”

劲风袭面而来时,孔青本能的一抬脸,拳头随意握起。见又是万大同,孔青冷笑:“还你去年的偷袭!”肩头往前微耸,硬是扛住这一掌,同时一拳砸在万大同肚腹上。两个人闷哼一声,同时晃几晃,孔青往后一退,伞也不要了,在大雨中冷笑:“姓万的,今儿我给你好好的带路,城外面地方大,看完山头有能耐的你别跑!”

万大同追上去,那嘴巴比花岗岩还要硬:“跑的是你才对!”在雨中也不闲着,抓起一把雨水,对着孔青就激射过去,骂道:“尝尝我的暗器!”

孔青鄙夷地道:“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卖弄!”但不回身,当先奔出院子。万大同随后,没几步就都人影子不见,院子里只有哗哗大雨声。

郡王妃和宝珠愕然不能自持,郡王妃瞠目结舌:“他们是仇人?”宝珠扶着下巴,像是不扶就要掉下来:“像是有点儿不对吧。”

两边厢房里,各走出宝珠和郡王妃的丫头妈妈。兰香头一个扶着廊柱笑道:“哎哟喂,刚才是什么人啊,这个就算是大侠客吧?”

卫氏在她对面的厢房门外稀罕的道:“这是寻护院的?看着倒还不错。”卫氏半年多没见到万大同,已经不太记得他。

“听他们的话是出城打架?”

“这么大的雨也不怕,啧啧,”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正房门外红花腿一蹬,站起来了!

没错,红花姑娘从万大同出门和孔青过招时,就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始作俑者走得见不到人,红花也气得跺脚骂上一句:“你吓到我了,该死的,明天你回来,看我要你好看!”

郡王妃和宝珠对看了看,又低头轻笑起来。

……。

头一个接到打援消息的人,还不是梁山王,而是陈留郡王。有好事儿,小袁将军自然偏心姐丈。

他在和小王爷灯下写书信那天,回自己帐篷就给陈留郡王去信,让周何花彭中的一人送走,让陈留郡王火速收整人马,为他攻打石头城打援。

陈留郡王收到这封信时是黄昏,正站在校场上吹凉风看夕阳。见红日如轮,苍穹若顶,正寻思着是不是能出来几句诗,袁训的信在此时到来。

看过信,陈留郡王原地沉吟片刻。

他有名将之称,所谓的名将,是最知道“诡计”这类字眼。普通好打的仗,一般好攻的城,是成就不出名将声名。

名将的由来,大多是在别人眼里叫不可能,打不赢的仗,他打下来,这才称得上好将军。

陈留郡王就没有认为袁训是吹法螺的心,反而他对袁训太过了解,知道小弟在自己和辅国公面前还会撒个娇儿,但行事谨慎,已超出他的年纪。

陈留郡王这就整兵马,按袁训说的,把他散在外面的兵马全收拢,命他们在各自地面上即刻拔营,与陈留郡王在同一天到达指定的地点,因为知道他来得早,袁训也给他挑上一个好地方,离梁山小王爷五十里外,有山有水,是援兵过来的必经之地,足够姐丈吃到饱。

命人扎营,陈留郡王和辅国公带着龙家兄弟,满揣好奇心,先来见小王爷,顺便看看袁训有什么好主张。

他们到的时候,亦是黄昏,圆月淡似无迹缓缓升起,夕阳正跳下最后一步,是放出夜间巡逻兵,收回白日巡逻兵的钟点,但萧观却回答他们:“小袁将军出营去了。”

陈留郡王和辅国公对视一眼,多年经验,更让他们觉得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外面有人回话:“回小王爷,东安郡王,定边郡王,靖和郡王,各带随从十数人到了。”

萧观大喜,小王爷想我面子还算不错,虽然有老爹撑腰,但他们来得一个比一个快,足见重视。

和陈留郡王等人出帐篷去见他们,见到东安郡王等人已经进营地。

各家郡王收到小王爷要打石头城的消息,不消说是吃惊到不敢相信。那城要是好打,他们早就打下来。

这就让人马全在后面来,郡王们轻骑简从,都不是大意的人,先来打听一下。

定边郡王正对着营地中皱眉头:“这是什么!”

陈留郡王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但是他以为见到小弟就会明白,他就没有当即表现好奇心。现在小弟不在,而且感觉上今夜也回不来,陈留郡王和辅国公龙氏兄弟一起,也和定边郡王等人同样好奇。

萧观嘿嘿的笑着,看似很保守又谦虚,其实他也不知道。就含糊地道:“瞧好儿吧,等攻城那天你们就知道。”

一大片空地上,这地占营地五分之四。场边上堆着无数木材,营地旁的树林子早就没了,只留下一片树桩子。

数百个士兵们汗流浃背,借着天边最后余光在锯木头,去树皮,这只是半边场地。另半边场地,有几十个人把木头往一处凑,凿的有眼,就对得紧凑。还有当兵的把火把绕场占上,是准备挑灯夜战的架势。

而凑出来的一个半成型的东西,又有又宽又有斜面。在这里的郡王东安、靖和、定边、陈留俱是名将,但没一个人认得他们在做什么。

东安郡王问道:“这是云梯吗?云梯又哪有这么多层?”

靖和郡王也心知不异,认真的端详过,还是摇头:“这东西太重,你们打算做多高?现在这么高,已经没法子运,这已经是几辆大车的长度,你们还在往上加,这东西用不了不用了。”

见东安郡王和靖和郡王都不认识,定边郡王就更谨慎。他们大张旗鼓做这东西,不会是无用之物。可遗憾不认识,又惭愧不认识。定边郡王就道:“这东西是谁的主意?”眼神儿难免对小王爷瞥去。

萧观嘿嘿,我想说是我的主意,虽然我也不会用,更不知道是个啥,可见到你们惊奇这就足够。

但满营地都知道这是谁想的,萧观老实地回答:“尚栋!他亲手动的第一斧子。”

定边郡王吃了一惊,尚栋是在他帐下,聪明过人他是知道的,但从来没听说过他还会当木匠。定边郡王这就喝住一个当兵的:“尚将军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萧观回他的话:“出营去了。”

和袁训连渊带上几十个人,一起走的。

定边郡王就更捉摸不定,想说什么又咽回去,这里只有陈留郡王还没有说话,他转向陈留郡王,舔舔嘴唇:“你看?”

“不错不错。”陈留郡王笑容可掬。他一样不认得,又何必多添上一句不懂的话。

四位名将郡王全干瞪眼,萧观更有解气之感

见天完全黑下来,月色明亮,小王爷对营外黑暗看着,心里一样是起着盘算,这东西只有姓袁的他们会用,可他们明天几时才回来,又去了哪儿呢?

离此二十里左右的地方,袁训一行正策马奔驰。奔着奔着,袁训骤然勒马。马蹄往上扬起,嘶鸣一声,把别的人惊动。

他们也纷纷住马,回首道:“小袁怎么了?”

袁训面沉如水,在夜晚看上去是黑着脸,对来路上喝道:“蒋德,你怎么又跟上我!”长长的草丛中,蒋德和一匹马直起身子,蒋德上马过来,面上带着固执:“这晚上你去哪里?”

他也沉着脸:“晚上有狼,你们就这几十个人,遇到狼群怎么办?”

连渊怒了:“你他娘的是奸细吧!你总跟着小袁想打探什么!”尚栋也沉下脸:“把他捆了丢这儿,晚上有狼出没,命大不死,明早我们回来再放他!”

蒋德不理他们,只对袁训坚持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们来的路上说好的,兄弟们既然相交,就一直跟随!”

袁训目光如电对来路上再扫一眼,见果不其然,草丛中又站出来一个人和一匹马,红脸凛凛,正是关安。

关安过来时,笑嘻嘻的冲淡这里紧张的气氛:“小袁,你官儿几级就不够兄弟,说好的,我们三个总在一起。这不,我们就来了,”再扮个鬼脸儿:“你甩不脱我们。”

大红脸庞上现出滑稽,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连渊没忍住,“噗”笑出一声,用马鞭子捅捅袁训:“你招人爱没法子。”

“你们不能去!”袁训一口回绝。

蒋德关安同声道:“为什么!”

袁训把他们打量一打量:“得水性好的人才能去。”

蒋德关安再次同声,把胸脯重重一拍:“我们都会!”

“还得会憋气久!”

关安犹豫一下,但蒋德不示弱:“我行!我在水里能憋一指香的钟点。”这个一指,是横放的一指,不是竖起来的手指头。

尚栋来了兴致:“真的?”

“当然!不信到时候你们把我抛水里淹死得了,我不怪你们!”蒋德斩钉截铁回话。

尚栋满意地道:“行行,”

对还在考虑的袁训道:“他们也跟来了,让他们回去,只怕要暴露我们去的地方。我还是对你们说的那句,我不太相信小王爷那张嘴,他一张嘴,就人人知道。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军中这么多人,只怕有猜出我们计策的,走漏风声就不好。我们带他们去吧,路上不老实,宰起来也方便。”

蒋德和关安才缩缩脑袋,尚栋又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望向他们,嘻嘻坏笑道:“我先提你们个醒儿,到了水里不老实,你是条鱼精我也能溺死你!”

马鞭子摇摇:“咱们有一晚上的活要干,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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