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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小王爷太粗心,而风雪又大,顺伯带着个风帽又低下头,小王爷擦肩而过,完全没看出这是袁家的马车。

袁家的马车身上,并没有显眼标志。而顺伯又知道小爷躲避小王爷,虽然袁训没有对顺伯详细解释过,但这个经历过事情的老家人也能明白,最近躲着小王爷就对了。

小王爷骑在马上,从来昂首挺胸,嗓音粗亮,生怕别人离开数丈还不知道是他,和打炸雷没什么区别。

对小王爷来说,这是他的得意之处。

是男人的,还是武将之家,这嗓门儿要是不能惊人,门风可以丢尽。

他一拐到街上,顺伯就听到是他,往头往下一低,梁山小王爷满心里想寻袁训,当面糗他出出闷气,可近在咫尺,也就这么着放过去。

马车驶去,顺伯眯着眼悠悠赶车,车里的小夫妻开始絮叨。

“你准保是认识五公子的?”宝珠对自己的夫君希冀万分。她忽然想通一件事,貌似凡是宝珠问的人和事,没有表凶不知道的。

半昏暗的车中,宝珠呆呆,怎么?他到底是京中路路通呢,还是真的当“差”人?

袁训告诉宝珠的,就是有舅父等……相助,在太子府上混份儿差事。宝珠会信,是袁训只大她三岁,宝珠十五,他十八。数年前袁训就在太子府上,当时才十二、三岁,太子要他能作什么大事情?

小小少年到了太子府上,生得一表人才,又年纪过小。当时有人猜测太子动了龙阳之兴,也起源于袁训年纪太小,不是正经当差的年纪。

等到宝珠发现不对时,她的铺子也开了,她的亲也成了。接下来顺风下坡似的,大姐夫世子爷顶稀罕他,这点儿宝珠看得出来;再就孔老实对他的奉承;舅祖父等人对他的看重……。宝珠问出常五公子后,又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又不乐意,抓住袁训手掌摇几摇,撒娇道:“你到底当的什么差,竟然桩桩件件是个人全知道?”

袁训赶快道:“刚才过去的小王爷,我就不认识。”

袁训也早让小王爷憋出一肚子闷气,有空儿也得出出气。

宝珠轻轻地一笑,心思又回到常五公子身上去,夫君的差事随时可问,而常家却是眼下就想知道的事。

就仰起面庞微笑:“五公子,五公子……”

“常五我不认识,常大我见过,我认识的是常三和常四。”袁训在宝珠鼻子上轻轻一拧,再缩回手笑:“常三常四是上一科和我一同下的秋闱,放榜时我自己去看的,他们兄弟也是自己去看的,大家排得不远,这就认得。论过几次文后,春闱母亲病了,我就没有下,再说当时年纪小,甘罗十二拜相虽然好,却招来一堆大白眼的,”

宝珠嫣然。

“只怕还有红眼的,我又自觉书念的还不通,就回母亲侍疾不去,母亲也说少年少历练,少出人头地的好。”袁训在这里停上一停,回想到初到太子府上,表兄日渐器重后,那一堆汹涌而至的嫉妒人。

排山倒海般,还真不是容易对付的。

“后来,后来呢?”宝珠的追问把袁训回忆打断。

不好的回忆,袁训并不想宝珠知道。他就把宝珠往身边扯扯,再说常家:“后来不是一科,那一年就没再见过。第二年,常三常四放了外官,往太子府上来辞行,才见上一面。后来么,就这样了。”

宝珠略有失望:“那你基本上算是不认得人家?”

“宝珠越来越聪明了。”袁训嘻嘻大赞。

“那你……。可怎么带我去拜客?”宝珠把他的袖子拧来拧去的不依。她娇滴滴地又缠上来,袁训就笑:“这还不简单?”

“有多简单?”宝珠的手从他衣袖拧到他手臂上,自己悄悄地笑。袁训握住她不老实的手,笑道:“你要见,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嗯,等我想想招儿,明天托人找个他们家的亲戚先认识,然后昵,再带我去见常大人,然后呢,你就去拜常夫人,你就这么说,哎,我家有个姐姐还没亲事,你家有儿子吗,拉出来遛遛……”

马车里“扑通”一下,顺伯继续赶车,似没有听到。

车里,宝珠把袁训揪倒了,扑到他身上不起来,嗔怪道:“儿子有遛的吗?”你当是遛马吗?噘嘴道:“再想来,这法子不行。”

袁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就说,遛你们家媳妇吧,全亮出来你看一看,就知道三姐气质是不是相合,若是不相合……。”

宝珠恼得举起小拳头,左晃右晃:“信不信你再胡说,宝珠打你!”袁训大笑:“救命啊……”才喊出一个字,让宝珠捂住嘴。宝珠整个身子全爬到他身上,火得不行,却又不能发作,小小声道:“求你了,这是大街上呀。”

“知道在大街上,你还打夫君?”袁训也变成小小声,小小声地道:“救命啊,我媳妇要打我……”宝珠竭力忍住不对着这个坏蛋笑,可忍着忍着一个喷嚏打出来。她脸正对着袁训,急忙偏过头去打在车厢壁上:“啊嚏,嘻嘻!”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笑起来。

袁训放她坐到一旁,他也坐起来,这就严肃下来,慢条斯理:“啊,我猜到了,你弄皱了衣裳,想到自己等下见人不好看,先自己笑笑解解嘲是不是?”

“啊!”宝珠惨叫一声,这么挤来撞去的,还真让他说着了,衣裳,只怕早就不能见人。

这次换袁训小小声求她:“夫人,这是大街上呀,求你了。”

宝珠一面扯平衣裳,一面那一点儿的小脾气全都消失无踪,她笑靥如花:“你呀你呀,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贫嘴的表凶呢?”

表凶不凶的时候,就贫到不能再贫。

袁训用肩头轻撞她:“知道捡到便宜了吧?”

宝珠要笑,又忍住,骨嘟起嘴:“让我如愿,才是便宜。”

“说过不难,这有何难。等下我们到家,舅祖父若是在,这就简单,请他出面都不用你劳神。”宝珠还是噘着嘴:“舅祖父若是不在呢?”

“请来不就完了。”袁训说过,坏笑低头:“简单吧?”

“说来说去,你是不想出力。”宝珠倒不介意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本想这事儿是宝珠一个人的脸面,是宝珠一个人办成的,是宝珠……”

“晚饭给宝珠一个人吃,”袁训一本正经,抬头在宝珠头发上抚几下:“好了别闹了,再闹过年没有新衣裳穿。”

宝珠才住了笑,这又要笑。正要回上几句,外面顺伯出声,他慢慢腾腾:“小爷奶奶,我们可就要到了。”

顺伯再不提醒一下,不知道车里还打算怎么样的玩闹下去。宝珠和袁训相对着:“嘘,”宝珠急忙忙的把衣裳抚着,又去给袁训扯一扯衣裳。

等从头到脚都扯完了,马车停下来,要下车时,袁训又肃然回眸:“看看,以后就不能带你坐车,坐一回揉一回衣服,你这当家的媳妇,要节俭知道吗?”

听上去像不管怎么闹,也是宝珠挑起来的。

恨得宝珠在他后背上掐了一下,冬天穿着锦袄,只掐到一点丝棉花,至于解不解恨,唯有宝珠自己知道。

……

“四姑奶奶回来了……”

丫头们争先恐后的一句回话,让正房、东厢、西厢全动起来。

安老太太面带喜色,原本歪在榻上的她坐起来:“快着点儿,我们出去看看,”等到她出房门,见到东厢里,邵氏带着掌珠和韩世拓走出来。

掌珠亲事也成了,老太太当着大孙婿的面,是不会怎么的难堪掌珠。但是她见到掌珠满面春风就来火,嫁了这么样的一个人,听说明年春闱也不打算下,他爹又还占着爵位不丢,要想出息,就只能付银子疏通得官才是。

老太太想,你还春风得起来?就是现在想明白,满面忧愁只怕都来不及。还笑?

她就故意地来上一句:“梅英,我的好孙婿来了没有?”梅英就知道老太太又寻气自己怄上了,忙接话:“来了来了,那不是四姑爷到了。”接下来一句,就把话引开:“哟,二奶奶三奶奶,你们都出来迎四姑奶奶?”

邵氏对老太太的话,从来是难听的当听不到,好听的要心里先掂量。听到难听话反而简单,不用在心里再打个转的去掂量,还省了一道子事情。就和梅英有说有笑:“可不是我们得迎她,这是铺子的大东家到了,以后买东西得去她铺子里,准保比别处儿便宜。”

宝珠开铺子的时候,安家的人全去看过。邵氏这么说话,是她最近又去宝珠铺子里看了一看,见里面东西整齐,早就回来赞不绝口。

张氏也一样,也是去过的。怕话让邵氏说完了,忙接上:“我呢,是得问问她,那西域的衣料蒙古的碗儿,是从哪里弄来的,又哪得这许多的本钱?”

安老太太不耐烦理邵氏,就和张氏取笑:“她现在家里也当家,你要好好交待于她,不要把官盐私盐弄混。”

宝珠和掌珠出嫁,家里就余下玉珠一个姑娘,不容张氏不和老太太好起来,而老太太又和张氏好起来。

宝珠的亲事,太子殿下亲自操办。

掌珠的亲事,嫁给侯世子。

玉珠要是嫁得不好,岂不是让要外人说三道四。从老太太的角度来想,别人会说她就这一个不经心。

而从张氏的心思来想,玉珠再千万不能弱了姐妹们许多,不然每逢年节,女婿们坐在一起,张氏脸上岂不难过?

这一对婆媳无形中好上许多。

闻听老太太和自己玩笑,张氏就大乐:“老太太这是爱惜宝珠,劝她好好当家的话。但我听着,却要驳回老太太的这话。宝珠若是不能的,亲家太太怎么会把家给她当?宝珠是行的,决计不会把家里铺子上弄错掉的。”

玉珠嘟囔:“又俗上来,开口说一车的话,也还是离不开当家和银子。”

掌珠呢,从老太太说好孙婿开始,就不想听下去。但想见宝珠,而又不可能避开祖母的话,就往韩世拓面上扫扫。

他虽然有不好的地方,可却是自己的丈夫。掌珠觉得自己说得骂得,别人就是祖母说他不好,掌珠也不爱听。

见韩世拓浑然无事人一个,掌珠脸上才有些下得来。又有些骄傲,都说我丈夫不好,他度量却是高的。

换成文章侯夫人对着掌珠夸别的房头媳妇,掌珠是一定要生气的。

掌珠又把自己丈夫高看了。

韩世拓对别人说他不好,早成习惯。他的确是不好,本来也就不好。他在家里,二太太四太太都当面说他不好,别人说韩世拓更不在乎。

再说袁训来了,韩世拓更在乎他,才不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

袁训陪着宝珠进到二门内,韩世拓就迎上来:“哈,妹夫你来晚了来晚了,让我们好等。”张氏和玉珠暗道:“看,都说他不好,这迎门立户的,却也体面不是?”玉珠也道:“是啊,以后我们对大姐夫重新打量,看上去他大方的很呐。”

再看看袁训,玉珠要笑:“但和四妹夫比起来,竟像差了什么,到底是差了什么呢?”张氏一语点醒女儿:“四姑爷是当差的人,脸上自有正气。大姑爷是玩乐的人,一派嬉皮。这玩乐和正派,自然是正派占在上风上。”

玉珠对着这话把姐夫和妹夫打量过,点头道:“有理。”

她们说话中,袁训带着宝珠站定,同韩世拓拱了拱手。袁训夫妻才从车上笑闹过下来,嘴角边都带着笑吟吟,看似见到韩世拓竟然有多么的喜欢。

韩世拓即刻地欢喜不尽,那话就成串的出来:“妹夫,你书看得怎么样?殿下府中见不到你我就想去你家坐坐,但是听说你在看书,四妹又忙生意,我想,这一去不是成了不速之客,还是不去的好……”

袁训吓了一跳。

宝珠也吓了一跳。

袁训心想你千万别来,你来还真的是不速之客,比起梁山小王爷和最近的小二来说,相差不远。

虽然已经做亲,袁训还是没完全接受韩世拓。亲事是他逼的,可他的脑海中,从没有想过上门的客人会有韩世拓这一个。

韩世拓说得自己笑容满面时,袁训则无力的在心中呻吟。看来今年来拜年的客人,还得接待他才行?

总不能他大年下上了门,用扫帚把宝珠的“姐夫”撵出去?

这是宝珠的“姐夫”,表凶心里可全无概念。

宝珠的铺子,与表凶有关,表凶要过问;宝珠的祖母,是表凶的祖母,表凶以后会养老;宝珠的婶娘,是表凶的婶娘,宝珠孝敬些钱表凶认为对……独宝珠的“姐夫”,喏喏喏……这是宝珠一个人的,与表凶无关。

若是宝珠也不想认这个“姐夫”,袁训在心中想,那对面这个殷勤迎上来的人,就重起个名字,叫宝珠姐姐的“丈夫”也罢。

他因韩世拓的一句话而心中翻江倒海时,宝珠也不太乐意姐夫的话。

什么叫宝珠忙生意?

听上去像宝珠把婆婆丈夫都不要了,一个劲儿的忙生意去了。宝珠不由得委屈,以她在家中的自如,有点儿真委屈假委屈就要在脸上表现出来,此时当着娘家的人还要压回肚子里,是有些为难她。

可宝珠还是把委屈压了下来,见袁训还在默不作声,宝珠笑盈盈回了韩世拓的话:“铺子上有夫君帮忙,我却不怎么管?”

虽然宝珠知道是自己今天请客招来的,大姐夫是夸自己铺子的意思,并没有它意。可是在一个士农工商,商为下品的环境中,说宝珠你天天忙生意,这不是抹杀宝珠持家的辛劳?

宝珠虽不近距离侍候婆婆,但婆婆的一衣一食无不过问。

再说表凶,他在家看个书,若是宝珠在家,能把宝珠使唤到团团转,无时无刻不围着他一个人转他才舒坦。

而且表凶还想尽点子阻挠宝珠出门,虽没有明着说,但一会儿一件事,宝珠哪是想去铺子上就去铺子上的人呢?

宝珠就辨明过来,而且说的有实话,也借此算是再一次对表凶的感谢,这铺子好,还不是有你在才好?

韩世拓才笑笑,正想着说过年去拜年的话,袁训这会子也琢磨明白了,一见他扬眉就知道下文。

这一进门让他打了一个出其不意,袁训暗骂自己把这一桩子事给忘记,想再不能容他出来第二回。

袁训就接过宝珠的话佯装不悦:“谁有闲功夫管你的铺子,我当差看书都忙得团团转,还有心思问你!就是你,没事儿少去。那是给你玩的,谁答应过你正经做生意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可是对你说过的,再对你提一遍,过年我闭门看书谁也不见,你也少出去。”

这一番话出来,老太太已经心中雪亮。

她的好孙婿在拒客,拒的是就是那不顺眼的孙婿,生怕他过年去拜年。

都是亲戚,拒不见得拒得掉,但拒一拒貌似好孙婿心里舒坦。

而邵氏张氏一概的夸赞:“这孩子就是有出息,一定是高中的。”玉珠这个书痴,听到妹夫的话就引以为知己,就有想说上几句的心思,忙道:“我虽然不能去考,闲时也为你翻了翻前几科的考卷,有好的,特意为你备下来。青花儿,”

青花从房里跑出来,满面堆笑送上几个纸卷儿。

玉珠是一片好意,袁训就接到手中看了看。宝珠伸头跟着看,这一看,夫妻险些失笑。这东西不是别的地方出来的,只有宝珠铺子里才有。

玉珠还在得意:“我为了妹夫能中,可是带着青花儿走遍京中的书铺子,哦,也不算走遍,还有那小巷子没有钻。”

张氏忙道:“打住!你有心就行了,不要乱钻了!”

袁训忙道:“多谢三姐,但过年拐子多,心情我领下,不要乱跑。”袁训窃笑,这是前五科的考卷,三年一科,这是十五年前的东西。若不是太子吩咐要,谁还能把这个扒拉出来?

就是想,想到的人也就很少。

古代的科考,与现在考语文数学不一样。

下场后,除了死记硬背的东西外,还有一些是结合时事经济的命题。在这一点儿上,就有主考官有些关系。

主考官或是方正的,那回答的严谨占便宜。

主考官或是思绪广阔的那种,那回答天马行空但不失主题的也许更好。

袁训手中,有前十科的考卷,他不过是看看别人思路,本质上还是一心的攻书。玉珠当成宝贝送上的这个,并不是殿试的头名,殿试头名的除了本人有底稿以外,再就封存。这是前五科春闱前五十名的,袁训随便一看,就扔到一旁。宝珠掂量过这个可以拿,就取走刻印出来。

因为这一本不常见到,考生们就说:“新鲜难得,”玉珠也就买了。

这东西绕了一圈,又回到原主人手中,原主人不能笑,还要装得感谢不尽。袁训一面谢玉珠,一面把纸卷儿交给宝珠:“帮我收着。”

借这么着交出去,装着用力大,在宝珠手上敲了一下。

宝珠总是心虚的,纸卷儿敲的一痛就过,她就没理论。接在手中后,又装作自己没见过。表凶有一堆的这东西,宝珠又不去考,怎么能个个都翻看过?

她笑容可掬对玉珠道谢:“三姐这么用心,这一科夫君怎能不中?”

于是大家都乐了,说宝珠这句话说得好,又说玉珠肯上心。热闹中,南安侯走来,问他们笑什么,大家见过礼,走到房中去说话。

先往正房去,掌珠跟在后面,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的丈夫接下来要说什么,虽没有把言语的前后顺序对掌珠说过,但掌珠却清楚是过年想和四妹家走动。

这本没有错,姐妹皆出了门子,互相拜年不失礼节。

可四妹夫的话,掌珠也听得明白。掌珠闷闷,难道你们家过年,把大门紧闭上,一家子客人也不许进?

掌珠就翻翻眼儿跟进房中,打算一会单独和宝珠说,看宝珠对着自己可怎么回答?

……

“宝珠,还有我的啊?”邵氏接过钱,感动得泪水双流。她捧着五十两银票,不住的抚着,又给掌珠看:“你瞧,看你妹妹多能干!”

掌珠就看了看,对宝珠嘟了嘟嘴,还说你不用心管铺子。你不用心,这钱是哪里来的?宝珠没功夫接收姐姐的暗语,她正忙着到张氏面前,也送上五十两,响亮的道:“三婶儿,这是您的。”

张氏从邵氏有,就知道自己有。可知道有,和这银票送到面前并不一样,张氏和邵氏一样,结结实实地让感动一下,再就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宝珠啊,还有我的啊?”张氏也和邵氏一样,说出同样的一句话,还一个字不差。

老太太瞅瞅儿媳们,心想没见过钱。但对着自己手中握的一百两,也翻来覆去的看不够。自己瞧着,又送给南安侯看:“兄长你看,宝珠得有多能干,才能铺子没开几个月,就挣下这么多。”

南安侯坐在老太太身边,若有若无的扫了袁训一眼,再才对妹妹抚须而笑:“这能干的人好似梧桐树,自引凤凰来。”

“是啊,”老太太浑不在意时,听兄长对好孙婿道:“小袁呐,孔掌柜的近来可好?”孔老实插手宫廷供奉并不是一年两年,可以说早在前惠王府上时,孔老实就和宫中太监们打得火热。南安侯当时虽不清楚,但今年回京是见到过孔老实进宫。他当时站在外宫中铜鹤下面,避着风雪和一个大太监说得眉来眼去,若不是生意上的事,他无事会往宫里跑?

南安侯只瞅一眼,就心如明镜一般。

袁训呢,听舅祖父这般一问,也就清楚他有数了,就笑了:“他好,”又促狭地问:“您找他有事儿?”

侯爷找掌柜的,可算是稀罕事。

南安侯对他挑挑眉,不声不响赚了钱,还敢来打趣我?南安侯就慢腾腾道:“我在宫中见过他……”

安老太太滞了一下,即刻明了宝珠这铺子不出四个月,从哪里冒出来的钱。她才有些心痒痒的,想这些孩子们有来钱的地方,竟然不知会一声,听袁训在回胞兄的话:“他无事儿乱转,宝珠却是不知道他去往哪里。”

老太太一想,得,这好孙婿总是不等你说话,先把你给堵上。她闷头收钱,余下的心思也不再想。

南安侯呵呵而笑,他要打趣袁训才行:“小袁,你这话接得快。”袁训就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当场揭破,再陪笑:“宝珠没忘记您,还给您备下的有东西。”

就唤:“宝珠,带了东西来不分吗?”

宝珠正让张氏邵氏和姐姐们拉着说怎么赚钱说得不亦乐乎,见夫君叫,才想起来:“是了,我还带着好些东西呢。”

南安侯心想这些孩子们鬼精的快不是人,我在这里,这东西就有我的。我若是不来呢,你就昧下给自己留着是不是?

他故意道:“有我一份儿也应当,我可是大媒人。”但是玩笑道:“别说你送的黄瓜分给我,虽然倒是不错。”

这个天儿里有新鲜黄瓜,南安侯想你是怎么从太子厨房里摸出来的?也许是一段古记儿笑话也未可知。

袁训在跟着点头,想宝珠这门好亲事,还真的要感谢舅祖父一份儿才行。

老太太一旁听到,猜测重新翻出来。对兄长道:“对呀,我一直想知道知道,这门亲事是怎么说成的?”

老太太进京后并没有闲着,也托人打听了一下。辅国公自己还有儿子没有成亲,竟然把儿子们撇下,先说外甥的亲事?

论理说,要认定和兄长结亲,先说他的儿子们才对不是吗?

虽然老太太想过,若是这亲事和辅国公府定,家里两个儿媳又要乱成一团。可她还是纳闷,这说亲事的人是怎么回事?

自己儿子不是儿子?

若说当自己家里的姑娘不好,那是没有的事情。

老太太充满疑惑的盯住兄长,见南安侯还是和前几回一样:“哈哈,”仰面几个哈哈就想过去。袁训在旁忍俊不禁的轻笑,您就直说又有何妨,不过是您关切胞妹的一片心思,这有什么难说的。

但南安侯不说,袁训也就不说。候着宝珠取出东西过来,夫妻双双而起,对着南安侯拜下去。宝珠双手呈上,娇声道:“望舅祖父喜欢。”

却是一件上好的玉笔山,雕刻着寿星老人,松下扶杖而行。

那额头的高凸,精神头儿的饱满,无不栩栩如生。

对于上年纪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彩头儿。

老太太笑了,南安侯也就笑了。他伸手取过,在手心中摩挲几下,对妹妹道:“还真的是给我备下的,”

宝珠不明就里,不知道他们刚才说话的关窍,解释道:“这是夫君拿的主意,他说舅祖父一生爱文,送实有的东西才显心意。”

袁训就一脸谦虚的微笑。

南安侯好笑:“好吧,那我就放过你这一回,下一回有消息,可早早儿的告诉我。”袁训心想有消息告诉你?孔老实都未必告诉我。心想等我知道告诉你时,基本黄花菜已经凉透,你若愿意见凉菜,我倒不介意。

但先答应下来。

房中一片欢腾,看上去人人喜欢。就是掌珠也挑高眉头,宝珠有手段,同她学学又有何妨?玉珠则磨着母亲:“才收下银子,分我多少买书看?”

宝珠在这个时候,恭恭敬敬地对老太太和舅祖父辞了一辞:“大姐夫夫君和舅祖父祖母在这里说话,我和姐姐们去坐会儿,再就去弄菜。”

门外,红花等不得的晃下身子,手中包袱里还有东西。

老太太眼尖:“咦,你还有什么没拿出来?”宝珠就笑:“这是给姐姐们的,”玉珠听到就起身子,也来辞了:“长辈们坐,我们和宝珠说话去。”张氏又气又笑:“不分我的钱了?看把你急的。”

掌珠玉珠宝珠三姐妹嘻笑着出去,在门外玉珠的话又进来:“给我东西,还是分钱?”房中人都对着袁训笑:“宝珠的钱分完了没有?”

“花完了才好,”袁训摊开双手诉苦,表凶等了又等,总算找到一个诉苦的地方:“人人都有,独我没有。”

安老太太太过开心,就和孙婿开个玩笑:“这能干的人归你了。”

……

晚饭后,宝珠依然是风头上人物,邵氏张氏和姐姐们把她弄走,到一边儿泡香茶说话。正房里,老太太南安侯韩世拓袁训对坐饮茶。

南安侯舒展的吁上一口气,老太太取笑他:“怎么,还想着那嫩黄瓜?”南安侯忍不住一笑,道:“我分了你一半走,还想它作什么。”

他定定神,把眸子放到韩世拓身上。韩世拓受宠若惊,提壶为大家一一倒上茶。到袁训时,袁训也肯依礼站起,南安侯暗中点头,兄慈弟仁,这样看着也舒服不是。

“世拓,”南安侯这样唤了一声。

“姑祖父,我在呢。”韩世拓和掌珠成亲,南安侯原是他的姑祖父,又成了他的内亲舅祖父。但古人以男方为尊,掌珠虽可以不改称呼,韩世拓则是不会和舅祖父来称呼他。

他这么回上一声后,见南安侯凝视自己,却没有说话。

房中茶香袅袅,随着南安侯的静,也就都静下来。

“我说你啊,有什么打算呢?”南安侯缓缓问出。老太太心下感动,兄长不但要操心他自己的一家子人,把第二个孙子钟二今年弄出去当外官,又要忙活钟三钟四的亲事,一个娶一个定,又有两个姑娘明年出门子。

不是一个房头的,年纪都赶到了一年里。

他又要上心掌珠女婿的事了。

老太太用帕子抹抹眼角,她性子刚,就抹也没有泪水,就这么抹了一下。

韩世拓愣住。

今天上门,他本就想借机会和袁训谈谈这件事,四妹夫虽年纪小,他当差的地方却是消息最足。又想过南安侯也许会在,韩世拓也想对他说说。

吃饭时不好开口,晚饭后正是说话时候,掌珠又知趣,把姐妹婶娘全弄走,韩世拓很多时候,是真心的会爱掌珠。正寻思怎么说话,不想姑祖父先出声,他倒呆在那里,心中千头万绪,想可怎么说才能周全,才能得体,才能把自己心思表达明白呢?

他就地卡壳。

就在他着急着恼,恼南安侯等急的时候。南安侯已转向袁训:“小袁,你看呢?”话险些就出来的韩世拓及时收住,想这个呆发得好发得妙。

四妹夫的意见本来也是必要问的,可他进门就碰他一个钉子,暗示过年不必上门,韩世拓和掌珠一样在心里笑话他,我不同你走动,别人知道会笑你知道吗?有这件事在前,怎么让袁训开口,本来是韩世拓最为难的事,现在这难题不用再想,南安侯直接解决。

老太太的眸光也转了过去。

袁训稳稳地道:“朝中正需要用人,”

只这一句话,韩世拓大喜,南安侯莞尔,老太太又抹了一下眼角。自己的这好孙婿,听他话音也是为掌珠女婿盘算过的。

袁训对宝珠说我不管他,就如同他说过年别来一样,过年不能真的不去,也不能真的不管这个心中还不认的“大姐夫”。

南安侯就问:“你既然筹划过,说来我听听。”

“第一,还在打仗,军中需要用人!”

“第二,还有打仗,沿途需要用人!”

“第三,”袁训抬眸,凝重地道:“朝中评考绩,有优就有差,那几个还在都察院中待查的官员,总有一半是落马的。”

都察院的事,南安侯最有数。他默然点头:“是啊,新安县的那个官儿,总是要拿下来的。”可,他和袁训一起转向韩世拓:“你得下春闱才行。”好歹你得把殿试混过去,哪怕最后一名呢?

走父萌当官的也有,可你爹那侯爷既无功绩,又还占住位置。文章侯正当壮年,无大病无大痛,也没有为儿子让位的道理。

这坐的都不是外人,南安侯早知道韩世拓,袁训也对他太过了解。韩世拓虽想在老太太面前很有体面,可此时装体面无用。他苦着脸说实话:“年青的时候念书倒不算最蠢笨的,只是这些年丢下来,再看又拢不回心。春闱都不到两个月,那么些子书我可怎么看呢?”

南安侯皱眉。

袁训也拧眉头。

你是打小儿就学过的,虽然不到两个月,但只要有心想考,用功也未必就晚。可这个人他自己都说心散收不回,世上最难医的,就是自己“不愿意”这三个字。

世上千金难买的,就是“我坚持”三个字。

他心里先就没有,赶鸭子上架也无用。

此时责备他也没有用,而韩世拓的答案可以说早在南安侯和袁训意料之中。南安侯喃喃自语:“法子还是有的,”

袁训也同时道:“也不是全无办法。”

老太太又抹眼角,她除了抹眼角,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若是掌珠在这里,会说上一堆的主意和分析。可老太太却知道她不懂,又何必多嘴?千金还难买的,是讷言。

“你先说?”南安侯看袁训。

袁训同时道:“舅祖父的意思?”

两个人相视一笑,南安侯到底老奸巨滑些,呵呵而笑:“你说,让我听听你的主意。”袁训也就不客气:“西山大营调走一半人去边关,再换上新人。守宫门的邹明天天往太子府上跑,想把他女婿留下来,想换别的人代他女婿去。”

南安侯扑哧一笑:“这人龌龊的心思多。”

“像他这样想,那一半人里凡能办到的,都在想。”袁训面无表情,他一门心思的想去,这些人能去还钻门子不去,真是让人扼腕的恨……

韩世拓微张着嘴,让我打仗,我不是不去,我不行呐……

他还没有说出来,老太太先不干了。老太太怎么看大孙婿是不顺眼,也送他去打仗她一样不答应。

“这不行,打仗这事儿,想想我就怕。”老太太出声阻止。

韩世拓感激泣零,同时感爱掌珠到极点。他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这祖母并不是一点儿不喜欢他的。

南安侯就笑了:“谁说让他去打仗了?”

袁训也笑:“并没有这样说。”

老太太糊涂了:“那你们说的是什么?”

“西山大营抽去的人,先到边关整顿,再由各家主帅领走。这中间经过几十个县,又有几个州郡。他们也瞄着呢,有好人他们会用支军的名义留下来。而,”袁训一眸扫在韩世拓脸上,硬是不叫姐夫,只这么一眼就算交待了,再道:“马术精良,”

韩世拓咧嘴笑,他和袁训不知会过多少次面,这马术精良二字没有说错。

“又待客上来得。”

这是世子爷青楼上养成,他若想对你笑,你不笑都觉得对不住他。

南安侯闻言也好笑,心想这一条毛病也让小袁这东西看出来了,说真的,这放在别的地方,还真是个优点。

“去西山去找神武军的统领,那是邹明将军的亲家,告诉他,你愿意代他儿子去。然后沿途上有几个县,全是舅祖父呆过的,想来才回京不久,那些人还记得情意,请舅祖父去信,找一个富庶的地方先留下来当个幕僚,支一分儿钱粮后,再做打算。”

袁训侃侃而谈,老太太听懂一半,但见南安侯不语点头,也就不问。

韩世拓对京里好吃好玩的地方门门儿通,但是这些官场上内幕他也糊涂一半儿。他大睁着眼睛听完,为难地道:“我去幕僚?”

掌珠会不会嫌不好听。

南安侯对袁训使个眼色,你解释给他听。

袁训想难怪你不懂,这里好几道子弯,你是不明白。他耐心地道:“年年都打仗,找个能和支军扯上关系的地方,你呆上两年,等到报捷,不管哪一家的郡王把你往军功折子里添上,三年五年的,你就能再回京里。”

韩世拓如雷轰顶,大张着嘴,这当官的还有这个门道儿。他转而寻思他的爹,难怪你没有好官做,这些你也不知道。

这一对父子都想章台走马,心思全在章台上。

可又一个难题出来,韩世拓又为难了:“好是好了,可哪一家的郡王他肯平白无故的把我添上?”

南安侯和袁训诡异的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声:“这个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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