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室里面没有动静。
海雨深呼吸两次,慢慢跨了进去。
纵然是曾经横行海洋的大盗,当今武林金字塔尖的小宗师,面对两位足以碾压自己的存在时,心情也不免有些忐忑。那情形,就仿佛一头饿狼悄悄靠近两只昏迷的猛虎。
他先去扶端木浪的上身,手枪却始终对准其太阳穴,口里喊:
“端木大师,醒醒,醒醒……”
海雨假意摇晃了两下,见对方毫无反应,便随手推开,任由其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再一把抓过小布囊,打开后见到灵石还在,大大松了一口气。
海大佬站起身满意地把布囊塞进裤袋,踢了田七两脚后走到满江红身旁蹲下,手枪平贴地板抵住对方耳根,用甜腻腻的嗓音问道:
“江红先生,江红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要不要喊医生……”
见满江红纹丝不动无声无息,海雨一边说话,一边探左手慢慢揭开对方燕尾服下摆,顿时大喜过望。左侧雷心木,右侧鸳鸯锦囊,赫然都在。腰间的稻草绳在近距离观察下,莹莹焕发金光,肯定也是一件不寻常宝物。
发达了,还犹豫个锤子!
任你奸似鬼,喝了老娘洗脚水。
海雨咧开嘴角,无声地轻蔑一笑,手腕微抬准备扣下扳机。
对他而言,田七是必杀的。端木浪睚眦必报,一旦清醒就饶不了自己,也必杀。唯独江红的背景深不可测,一旦消失于此,游龙号将招惹无穷无尽麻烦。所以,江红今天若没有身携重宝,海雨绝不敢动,反而要费尽心力结交。
可利令智昏,海大佬决定豪赌一铺。
趁你病,要你命。
把三具尸体捆绑铁块往海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事后国安或者龙堂调查,抵死不认帐。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放弃游龙号,跑去联邦政府管辖不着的地方。
可他不知道满江红百毒不侵,万邪辟易,否则借一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海雨杀机一起,手指头才微微动弹,就感觉两腕一紧,像要被铁钳夹碎——呃,不,至少是十吨级别能将钢条弯曲的液压钳。
于电光石火间被数万斤力道擒拿,什么“金蝉脱壳”等高妙招术全不管用。丫双腕酸麻,手指无力地松开,手枪从掌中滑落。
但枪才离手,将坠未坠,海雨便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大力提起,一只膝盖仿佛攻城檑木一般顶在了肚脐下三寸的丹田,立刻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飞出去撞到了钢铁舱壁。
砰……嗡嗡之声震耳欲聋。
高不可攀的小宗师,武道传奇的存在,贴身近战,在对方奔雷掣电一般的力量与速度面前,像是被壮汉吊打的布娃娃。
纵然枪在手,卵用也没有,连扳机都来不及扣下。
海雨口喷鲜血翻滚于地,颤抖不已。下丹田仓促凝聚的真气被一膝盖顶散,在四肢百骸乱窜。
饶是如此狼狈,这厮应变能力却不是吹的,于一瞬间判断清楚形势,坐正身子,掏出手帕擦干净嘴角的血,额头的汗,才哆嗦着肥胖面颊勉强挤出一个谄媚笑脸,叫嚷道:
“江、江红先生,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刚才差点急死我,准备叫花老弟和医生赶过来了……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完全是误会……”
声音热情饱满,带着惊喜,还含有一丝委屈,杠杠滴!
满江红面无表情抬手一招,手枪凌空蹦入掌中像风轮一般旋转,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所有的物理攻击,攻击力最终归结于能量爆发。子弹的攻击力在于动能,取决于它的质量和出膛初速度。你这柄手枪太精巧,恐怕威力不会太大。船上有没有手雷、重狙,或者火箭炮?”
海雨一愣,忙不迭摇头,心中暗骂。
妈的,真当老子是强盗呀!老子不当老大已经好多年了。华夏禁枪这么严厉,一个没有特殊背景的商人藏那些东西,岂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手枪还可以勉强说是艺术品,手雷、重狙、火箭炮活脱脱就是暴乱凶器,不需要解释。
然而下一步,满江红却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抬手将枪口抵住了自己太阳穴,仿佛要自戕似的。
海雨先是莫名其妙,继而心里闪过一丝侥幸。
宗师运劲后躯体坚硬如铁,然后激发罡气于体表布上致密防御层,普通手枪确实破不了防。可那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而瞅江红随随便便样子,是准备试一试纯粹肉体能不能抵抗子弹了,真当自己是陆地神仙不成?
“哎呀,江红先生,快停手,太危险了……”
海雨一边惊呼,一边假意要上前劝阻,上身一倾又无力跌坐回去。
满江红不理他,想一想后放低枪口对准自己左手掌心,“砰砰砰砰砰砰”连开六枪。
枪口还在冒出硝烟,叮叮当当的弹壳还在地板蹦跳,年轻人缓缓摊开左拳,六枚铅丸被捏成一团,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
小宗师瞠目结舌。
年轻人一口气吹走残留掌心的铅粉,自言自语:
“朱叔叔那把枪的威力大很多,还是被老牛鼻子伸手抓住了子弹。我没有运罡气,一连开六枪,距离又近,在这一点上比老牛鼻子强了。”
言毕,他兴致缺缺丢掉手枪与“水莲花”,居高临下盯住海雨的眼睛,平静说道:
“我们一群人在海上漂流,上了海总的游龙号,承蒙照顾,欠下一个人情……”
“哎呀,瞧您说的。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
“可你这个兄弟见财起意,想杀我……”
“哎呀,误会……”
“住口……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别打岔。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为了财宝、权势,可以去杀害另一个人。宇宙中最珍贵的莫过于生命,其它种种都是浮云。我并不喜欢杀人,但仅仅半年时间,死在手里的已经有九个。”
海雨神情一凛,坚决闭紧嘴巴,心中却狂骂。
马勒戈壁的,屠夫居然宣称不喜欢杀生!老子是汪洋大盗不假,刀口舔血,杀人越货也不假。可大部分事情由手下干,亲自动手杀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超过九个。
“我只是想早一点结束晚会,就在擂台上逼死了王大庆,最近戎哥才告诉我他可能是龙堂人。鹰嘴崖上的刘星、朱亥,玉笥岛上的五个伙计,稀里糊涂死了,实在可怜,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有白起,最无辜。他本来可以扬帆出海的,最后不得不和我分出生死。”
龙堂自相残杀?刘星好像听过,记不清楚了。白起?不可能吧!
听到白起的名字,海雨眼珠子瞪得比牛卵子还大,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浑身毛骨悚然。
我靠,继凤舞九天之后,威震江湖的一代杀星突然消失,原来是被眼前少年杀了。他告诉我这些隐秘干嘛?日后就不怕少林派报复?难道已经动了杀机,不用担心死人泄密?
“爷爷批评我心肠太软,说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有时候为了救人,必须杀人。”
听了这句话,海大佬扑通乱跳的小心脏简直悬到嗓子眼,欲哭无泪。
马勒戈壁的,这算哪门子爷爷,蔫坏。有这么赤裸裸教唆小孩子杀人的吗?想起来了,江红在拍卖会上说叔叔姥姥曾经教导,非常情况下无所不用其极。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叔叔姥姥爷爷是一槽货,想必舅舅外公外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全他妈一窝坏银!多善良一个小孩子,就这样被教坏了。
“你要杀我,结果被我杀了,很公平。但你确实又帮过我们忙,所以我给出另外一个选择,生死全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满江红话未说完,海雨便拼命点头。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只要留住小命,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不想死的话,就在半年内变卖所有资产,跟随我。我会拍一道神符进你的识海,如果遭受到神识攻击,这道符将帮助你抵抗。一旦产生异心,我在千里之外都可以感应,心念一动就可以要你的命……”
江哥儿所谓的“神符”,其实是改良版“神魂烙印”。至于“千里之外、心念一动”等等,纯属春秋笔法,吓唬人。在理论上真有可能,可目前绝对达不到。
“现在,你跟我说一下,躺着的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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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浪悠悠醒转,一连打好几个喷嚏,感觉鼻孔被喷射了药物,酸不溜秋难受得紧。睁开眼睛后,就看见光头年轻人抱着胳膊站立在两米开外,海雨则恭谨地在其身侧斜退半步,像一个跟班小厮。
对端木浪来说,和江红无仇无怨,但被海雨阴了一把,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待目光聚焦后,奇怪地发现海雨这厮尽管躬身垂目,却没有了以往的油滑气息,反而多了一份宗师的沉凝与威严。
“你个王八……”
端木浪怒吼着要往前扑,四肢百骸却软得像一摊稀泥,根本动弹不了分毫。满江红眉头一皱,一只无形的巨手便将他才张开的嘴巴硬生生捏拢,半个字也吐不出。
“我不是听你们吵架的,端木浪。想死立刻成全你,想活的话就跟随我。如果不是我灭了那条阴魂,你迟早被它吸光精气神,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活不长的。你体内的煞气和真气混杂冲突,导致腑脏受损,性格狂躁,也活不久。
我可以抽出你体内的煞气,提纯你的真气,再借助灵石巩固补充,帮助你立刻突破到炼气六层。当然,体内没有了阴煞之气,阴风指是使不出来了。但旧瓶装新酒,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使用玄门正宗的一阳指,威力更加巨大。
其实这些打打杀杀,只是生存的手段。修真的目的是证天道,得长生。跟随我,你有可能登上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境界。不跟随,现在就可以去探索十八层地狱了。仔细想一想,再回答我。”
端木浪呆住了,喘息声越来越粗重,突然之间趴下,“梆梆梆”连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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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醒来之后,没有求饶也没有怒骂,只是冷漠地望了望面前三个人,便盘坐端正,理顺衣裳。至于那些散落在地板的物件,就不必去管了。老鼠掉在猫窝里,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田七,你可以走了。我救你一命,只有一个小小要求,三年之内不向端木浪和海雨寻仇。他俩是我的手下,三年之内也不会去找你麻烦。当然,我知道杀兄之仇不是能够轻易消弭的。所以三年之后,你尽管报仇,我不干涉。
你答应了,现在就可以走。你不答应,现在也可以走。不过我奉劝你在三年之内别动手,因为你打不过他们,也没有他们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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