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面相上看,忧思过重,伤了心脉,又没有好生将养,所以落了病根。”菊香小声说道。
“如今可有办法调理医治?”萧玉琢低声问道。
菊香皱了皱眉,“长公主以往身体一向康健,现在调理也来得及,只是调理身体所用药材,都是名贵且难求的。”
萧玉琢点点头,喊了竹香过来,“传信儿给兰雪和梁掌柜,叫各处广源商会都留意着,凡可进补调养身体的好药,都留意着送到长安城来。”
“婢子待会儿写几味药材,叫他们多留心。”菊香说道。
萧玉琢点头答应。
“玉玉,快来。”长公主笑嘻嘻的喊她。
萧玉琢正要过去,菊香却伸手轻轻攀住她的衣袖。
她狐疑看着菊香。
菊香却低声道:“其实再好的药材,不过是辅助之效,最是有用,且见效最快的,就是叫长公主从心里轻松起来。人之精神不紧绷,心中没有忧虑烦愁,百病自然就消了。”
萧玉琢闻言看向长公主。
自打她回来,长公主在二门口激动的落了泪外。
便一直都是笑着的,这会儿抱了重午在怀中,长公主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也许是血里带着亲,重午在长公主怀中也乖巧得很,拿了点心,不往自己嘴里放,却是都塞进长公主的口中。
叫长公主高兴的比得了封赏还开心。
萧玉琢不由露出笑脸来,圣上叫她住到萧家来,虽然要看萧家那许多长辈的脸色,要忍着家中姐妹的不友善,但好歹能陪着父亲母亲。
能叫挂念她,一心爱护她的父亲母亲高兴,也是进了为人子女的一点本分了。
她占了人家郡主的身体也就罢了,还不替人家尽尽孝道,只怕上天也看不过去吧?
眼看重午竟然爬到长公主背上,要长公主背着他玩儿。
萧玉琢连忙冲上前去,“快下来,你如今都已经奔三岁了!你这么重,外祖母背着你不累啊?”
小重午撅着嘴。正要下来。
长公主却拖住他的小屁股,“外祖母不累!你这点儿斤称算什么?你阿娘五六岁了还要外祖母背着她呢!”
小重午立即挑衅的看着他阿娘,“羞羞!阿娘羞羞!”
萧玉琢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祖孙三代正笑闹玩儿着。
忽而有丫鬟在外间道:“大夫人请郡主过去,说几位长辈都在葳蕤院里等了好久了,都盼着见见郡主呢!”
“只顾着我见女儿高兴,倒忘了叫你去给长辈们请安了。”长公主起身道,“走,我陪着你过去。”
圣上叫萧玉琢回到萧家来待嫁。
萧家人不管愿不愿意,这是圣旨,都不能违抗。
叫萧玉琢过去,哪儿是见见那么简单?
那心气儿不顺的,自然是想借着请安的时候,给萧玉琢脸色看。
长公主心疼女儿。陪着去,是想给女儿撑腰呢。
萧玉琢连忙安抚她,“阿娘别去了,我去给几位长辈请安就是了,葳蕤院是祖母的院子,祖母在呢,不会叫人欺负了我。”
长公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我陪着你去吧。”
萧玉琢见长公主执意,只好扶了她一起往葳蕤院中去。
葳蕤院里聚了不少的人。
屋里屋外都很热闹。
年纪小的萧家娘子,正在院子里捡石子儿,或是揪草叶子。
有那调皮想揪花儿的,立时被一旁的教养嬷嬷给打了手,“老妇人院子里的花儿。不准许摘!咱们萧家,最是讲究孝道,讲规矩的。尊敬长者,什么时候都不能懈怠!”
这话故意在萧玉琢经过的时候,不冷不热的说出口。
像是讲给那想要摘花的小娘子听。
可教养嬷嬷的眼睛,却瞥了一眼萧玉琢。
萧玉琢看那教养嬷嬷一眼,这是大夫人房里的,多半是大夫人想叫人说给自己听的吧?
她勾着嘴角微微笑了笑,“阿娘慢些走,小心脚下。”
萧玉琢扶着长公主进了正房,正房里可坐了不少的人。
祖母,三位伯娘,还有几个年纪不小的堂妹,得脸面的姨娘都在屋里。
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的。鸦雀不闻,连祖母小口啜饮的细微声响都听得见。
两年多不见,萧家家教这么严谨了?
萧玉琢扶着长公主在一旁坐了,她连忙来到屋子正中,朝祖母跪下磕头。
“玉娘终于能够回来了,给祖母磕头,愿祖母身体安康,百病不扰。”萧玉琢磕了头。
又起身朝伯娘们福身,“给伯娘们请安,愿伯娘们心无烦忧,事事顺达。”
老夫人嗯了一声,伯娘们也都抬手叫她起来。
老夫人问道:“十一娘早已经嫁人,如今跟你差不多年龄的小娘子都已经成家为母,家里头最大的就十八娘了,如今也都要及笄了。你这……”
老夫人侧了侧脸,看看被长公主拢在怀里的小重午,不由皱了皱眉。
“你这带着孩子回来,是怎么个说法儿?”
萧玉琢抿了抿唇,她在萧家族中行十一,但萧家人很少叫她十一娘。如今从外头回来,待遇倒是不一样了。
老夫人这般问,看来圣旨未到,圣上只叫人传了口谕来呀?
老夫人这是真的不知道圣上口谕?还是故意当众要给她难堪?
萧玉琢叹了口气,还未解释。
大夫人却突然开口,“老夫人不知道,圣上叫人来说了,郡主乃是从外头接回来的,先前不是休了景将军么?自然不合适一回来,就住到吴王府里去,这住回去,名不正言不顺的,究竟算是妻还是妾呀?”
原本屋子里正襟危坐的众人,听闻这句“是妻还是妾”,都掩口窃笑起来。
长公主皱眉,重重的咳了一声。
可如今她在萧家的地位显然不如以往,萧家的妻妾们,并不害怕,也不卖她脸面。
萧玉琢微微一笑,“是啊,妻呀妾呀的,不能胡来,圣上叫我住在娘家,就是等吴王殿下平定了叛军,好风风光光的再把我娶回去,免得叫我们母子遭人议论。”
大夫人见她受嘲讽,不以为耻,反倒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一时瞪眼,没有话说。
“既是圣上安排,那你便好好地在萧家住下来,只是以往的脾性可一定要收敛起来,萧家被长安人说不会教养女儿,可是说了好些年了!”老夫人沉声道。
萧家被说了好些年,以前怎么不见她们敢当着她,当着长公主的面说这些?
还不是掂量着现在她好欺负,母亲好欺负了?
萧玉琢沉默片刻,微微一笑,“祖母不用担心,萧家的女儿不是一样嫁的很好,也没有哪个嫁不出去的?就连我这休了夫的,都还能风风光光的再嫁一回,别的姐妹就更不用说了。”
“那是有萧家的老爷们在朝堂里站着!你不觉得臊,倒还觉得值得骄傲了?”大夫人瞪眼说道。
萧玉琢看她一眼,忽而想到,如果十六娘不是被越王杀了。
现在也早该嫁了人,说不定连孩子都怀上了。
大夫人除了两个儿子,膝下也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如今看见她再从萧家出嫁,想到自己的女儿,也难免心酸。
萧玉琢念在十六娘红颜早死的份儿上。没有再出口刺激大夫人。
却见大夫人身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娘子忽而沾了沾眼角,“看到郡主再从府上出嫁,便不由想到十六姐,花一样的年纪,十六姐却只能长伴青灯……”
大夫人气哼了一声,“是十六命不好,不能跟旁人比。”
“如今萧家还要给郡主准备嫁妆,张灯结彩……或许叫十六姐回来看看,她就能想通了呢……”那小娘子语气酸溜溜的说道。
大夫人脸色愈发难看。
萧玉琢看了那小娘子一眼,十六娘已经死了。
大夫人朝外说,乃是十六娘不愿嫁人,愿长伴青灯礼于佛前,不过是叫她名声好听些罢了。
且还是不死心,不觉得她是死在外头了。
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十六娘。把她接回府中来。
那可是比自己这休了夫,又给接回娘家的人名声好听多了。
大夫人看见她,分明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心里指不定多思念十六娘呢。
那小娘子,却句句都往大夫人心坎儿里戳,这是变着法儿的叫大夫人厌恶自己呢?
“十六年一心纯孝,宁可耽误自己的幸福,不计自己前程,也要在佛前为家人祈福诵经。可不像有些人,肆意妄为,抹黑萧家的名声,只顾自己痛快,从来不惦记家人如何在人前抬头立足,仗着家中有父兄在朝廷为官,仗着家里的气势耀武扬威。在家人面前也不知感恩。当这一切都是自己唾手而得的呢!”大夫人这话可是戳在人脸上骂了。
萧玉琢念在十六娘死了的份儿上,不想跟大夫人计较。
母亲爱女儿的心,大都是一样的,大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萧玉琢没吭声。
长公主却咽不下这口气,“当年就是萧家怕受拖累,我玉玉没从萧家出嫁,后来萧家人见景将军飞黄腾达,却是想要巴结玉玉,叫玉玉常回娘家!怎么如今又看不上她了?萧家容不下咱们,咱们不住萧家就是了!阿娘养不起你么?咱们这就回长公主府去!”
长公主起身拉着萧玉琢,就往外走。
老夫人抓着拐杖啪的摔了下来。
拐杖砸在地上,咣当一声闷响。
像是砸在了人心头上。
屋里霎时寂静下来。
“走,怎么不走了?回长公主府去,是打算叫萧家四爷再把你也娶回来一次么?萧家的女儿教养不好,跟萧家有什么关系?得看看她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娘亲?”老夫人气喘吁吁。
大夫人连忙起身给老夫人赔罪,“是儿媳不该多说……惹怒了长公主……”
二夫人三夫人连忙起身,给老夫人拍背顺气。
看看人家其他儿媳妇,跪下认罪的认罪,伺候的伺候。
唯独长公主显得与她们格格不入,格外的不孝。
萧玉琢握了握长公主的手,小声道:“阿娘别生气,老夫人老糊涂了,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她又扬声道:“祖母,我们不去公主府,我们那儿都不去,就住在萧家。这可是圣上的旨意,我们走了,岂不是抗旨不尊?当然,若是萧家人容不下我们,非要赶我们走,那就是萧家人抗旨了。”
萧玉琢顿了顿,忽而又笑着道。
“哦,对了,祖母说道教养的问题,我阿娘的母亲可是文德皇后,难道是皇后没教养?不论是先皇,还是当今圣上,都同我阿娘一母所出。若是谁觉得我阿娘教养有问题,倒是可以去问问当今圣上,是不是当年的文德皇后没有教好?”
萧玉琢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屋子里的人却全都笑不出了。
当今圣上不尊崇长公主,不似先皇。事事以长姐为先。
她们就麻木大意,忘了长公主的尊贵。
圣上是不尊崇长公主,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人家是一母所出。
稍不留意,就能把话扯到文德皇后身上,那不是骂了当今圣上也教养不好么?
几位伯娘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
大夫人原本看着萧玉琢不声不响,料她在外受苦,性子都磨平了,如今看来,她那受不得委屈的毛病是一点儿没改呀?
老夫人重重的咳了一声,“小娘子,以忍性耐心为可贵。你倒好,长辈说你两句。你到扯起文德皇后的大旗来!文德皇后若是在,也被你气得不轻!你莫要再辱没文德皇后的名声了!”
萧玉琢垂眸,说她没事儿,爱怎么说怎么说。
她虽不敢说自己耐性好,但她也可以假装听不见。
但说她阿娘不好,那不行!她可以受委屈辱骂,但不想叫自己这么大年纪了,阿娘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受这样的委屈。
“祖母教训的是,我阿娘也常常规劝我,只是我总不长记性,叫祖母和阿娘为我操心了。”萧玉琢立即说道,“大伯娘身为长辈,虽然话说的露骨难听了些,但也是一片赤诚的心。也是我好。多谢大伯娘教诲!”
刚才她还一脸傲气的搬出文德皇后来。
一眨眼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萧玉琢这能屈能伸的功夫,叫大夫人傻了眼。
老夫人却是缓缓点了点头,借着台阶就下来,“你明白长辈的都是好心就好,长辈的说话,日后也都掂量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得有个谱。”
大夫人瞪眼,心头好似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噎得她难受。
说道最后,坏人只有她一个?
感情老夫人自己没说不合宜的话?那不该说的都是她一个人说的?
大夫人气得面红耳赤,却又无话可说。
众人向老夫人告退,陆续出了老夫人的正房。
大夫人身边,那个开口提及十六娘的小娘子。恰走在萧玉琢身边。
萧玉琢斜睨她一眼,轻笑道:“你站那位置,曾经该是十六娘站的。可惜她现在不在,我却是记不清你在家中行几呀?看着怎的有些面生?”
那小娘子脸色一僵,好歹是萧家的女儿,郡主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回郡主,妹妹行十八,是大房的女儿。”
“哦,”萧玉琢点点头,“我记得大伯娘只有十六一个女儿吧?什么时候生了你?”
那小娘子脸色更加难看,憋了好一阵子,“妹妹是姨娘生的,如今跟在大夫人身边。”
萧玉琢闻言笑了笑,“原来是庶出,难怪我不认识。”
那小姑娘顿时脸面更加难看,呼吸都有些粗重。
萧玉琢却轻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她在长辈面前低调可以,但也不能叫人人都觉得她好欺负不是?
走出老夫人的葳蕤院,长公主握着萧玉琢的手还气得发抖。
想到菊香说,好心情是一剂良药。
萧玉琢连忙安慰母亲道:“阿娘别气了,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说了还能长在身上不成?”
“玉玉在外头受了委屈,这才刚回来,她们当着我的面,就敢这样给你难堪!日后,日后阿娘若是不在你身边,她们也不知还要怎样欺负你?!”长公主说着便咳嗽起来。
这话把萧玉琢吓了一跳,“阿娘说什么?阿娘怎么可能不在我身边?”
长公主的眼神暗了暗,“阿娘身体大不如前了,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
“阿娘,我带了菊香回来,菊香医术更胜从前,叫菊香给阿娘调理,阿娘定能长命百岁千岁!阿娘要看着我一辈子呢!”萧玉琢说着眼眶就湿了。
小重午在奶娘怀里看着她,“阿娘哭鼻子,羞!”
长公主闻言轻笑,“看看,连孩子都笑话你呢!”
长公主将重午从奶娘怀中接过来,抱着他缓缓在廊下走着。
“如今看到你的孩子,看到吴王要复娶你,阿娘这心里也渐渐踏实了。”长公主长叹一声,“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阿娘想了很多,其实荣华富贵算什么?好好过日子才是真。倘若连命都没有了,便是有荣华富贵又怎样?阿娘不图你有什么知礼贤淑的好名声,只要你自己过得快活就好。”
萧玉琢重重的点头。
“还有就是要看明白事儿,阿娘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得自己能护得住自己呀!”长公主又有些担忧的叹了一声。
萧玉琢微微一笑,“阿娘放心吧,玉玉已经不是那个要您抱在怀里,背在背上的孩子了,我能护得住自己,还要保护阿娘阿爹!”
长公主只当她是笑言,跟着笑呵呵的点点头。
“你阿爹快回来了!我叫厨房备饭,你陪着你爹吃几杯果酒!”长公主放下忧虑,高兴说道。
萧玉琢总算得了空,能够好好的沐浴更衣。
洗去一身疲惫。
她在床上略躺了一会儿。
叫菊香休息一番。待会儿好好给阿娘诊诊脉,看看身体。
竹香梅香给她挑选衣服。
“不要太艳丽的,刚回来,低调些,免得叫有些人瞧见了心里不痛快。”萧玉琢念着爹娘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竹香梅香给她挑了颜色素净的衣服,头上发饰也用的极少。
莹润柔和的白玉簪,簪住满头青丝,更是格外的好看。
长公主只觉得女儿在外吃苦,受了委屈。叮嘱厨房多做些好吃的来,要给她的宝贝女儿好好补补。
回到家中的萧家四老爷,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穿着看起来素净,可她随手所用之物,都是极为贵重精致的。
她说回来的匆忙。没能备上什么像样的礼物给爹爹。
送出来的却是价值千金的上乘徽墨。
拈来轻、嗅来馨、磨来清,丰肌腻理、光泽如漆。
这徽墨乃是奚庭圭亲手所作。
奚庭圭的手艺已经传给儿子孙子。如今奚庭圭所作的徽墨,市面上已经见不着了,谁能得到一小块儿,那都稀罕的藏起来。
萧玉琢却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完整的一方来!那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呀!
看着自己的爱妻心疼的往萧玉琢碗里夹着肥美的吃食,说叫女儿好好补补身子。
萧家四老爷的眼眸不由变得幽深。
徽墨本就是珍品,能拿出这珍品中的精品来,女儿果真在外头过得拮据寒酸么?
“爹爹吃菜,少吃油腻多清淡,活到老来如少年。”萧玉琢笑嘻嘻的说道。
萧家四老爷看着女儿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和慈爱。
“你不知道,你母亲,还有你那几个嫂嫂,当着我的面,就欺负玉玉!骂她没教养,骂她仗着自己家里的叔伯在外头给她收拾烂摊子,说她拖累你们萧家的名声……”长公主提及此事来,有些愤怒的失了理智。
萧玉琢立即亲手给她盛了碗汤,“阿娘,喝汤!”
眼看萧家四老爷的脸色有些尴尬难堪。
萧玉琢忙道:“祖母本是为管教我,却说阿娘教养不好,差点骂到了文德皇后的头上,阿娘心里难过。玉玉口拙,不知该怎样安慰阿娘,还得求爹爹多宽慰阿娘。这才真是玉玉惹得烂摊子,全都的仰仗爹爹在后头收拾了。”
萧玉琢放下碗筷,起身朝她爹福了福身。
萧家四老爷原本黑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哪个男人也不想听见,自己的老婆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娘如何,你嫂嫂们如何”。
便是爹爹和母亲感情深厚,也经不起这样言语的磋磨。
阿娘以前从不会在爹爹面前失言的。
还是因为她这个女儿,叫她心疼的乱了心神。
“阿娘说到文德皇后不对,说教玉玉,怎能扯到你和你母亲身上?你别往心里去了。”萧家四老爷轻轻握了握长公主的手。
长公主看了萧玉琢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家四老爷看着如今气质也和以往大不相同的女儿,不由更是高看一眼。
他这女儿哪里是在外头平白受苦了?
分明是在外头被苦难打磨的更加圆润透亮。
像是滤过了沙土,露出金子的光芒来了。
午饭时候,萧玉琢陪着她爹吃了几杯酒。
晌午饭后,长公主留了重午在她跟前玩儿,说玩儿累了也不用萧玉琢抱走。
她直接哄着在她屋里睡了就成。
见长公主真心喜欢重午,瞧见重午就满脸是笑。并不觉得辛苦。
萧玉琢就没有勉强,果酒度数不高,她却有些上头,便回了厢房,在竹榻上躺了。
刚躺下,梅香便从外头回来了。
“娘子。”梅香轻唤。
“娘子睡了。”竹香低声说道。
萧玉琢应了一声,“没睡,进来回话。”
梅香赶忙进去。
“娘子,婢子去打听了,那十八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如今长房只有她和十九娘两个女孩子。十九年纪小,十六娘又……不在府上。大夫人准备有可能把十九娘抱到自己身边教养。”梅香说道。
萧玉琢闻言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个十八娘不是养在大伯娘房中的?”
“不是,以往十六娘在的时候,不叫旁的姐妹养在大夫人身边。大夫人也看不上妾生的女儿,都叫妾自己养着。这十八娘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把自己认在大夫人名下,好歹有个嫡女的名头,能嫁的好些。”梅香解释道。
竹香在一旁跪坐听着,“她如今还不是嫡女呢,都敢在老夫人面前说三道四的挑拨了?”
“还不是为了讨好大夫人么?”梅香撇撇嘴。
萧玉琢闭了闭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妾生的孩子早打算,一个道理。越是出身不高的孩子,才越想往高枝儿上爬。不用管她,人有上进心是好的,别用错方法就成。”
梅香点点头。不说话了。
竹香却往外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娘子和小郎君都回来大半日了,怎的也不见将军上门?”
梅香抬头瞪她一眼,“许是将军这会儿不在长安城内呢,不是被圣上任命平定叛军么?”
萧玉琢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景延年这会儿真在长安城。
且他也听说了萧玉琢已经进长安城了。
萧玉琢被接进皇宫的时候,景延年已经得着消息了。
他连忙安排好手中的事务,连晌午饭都没吃上一口,就奔萧家来了。
未曾想,却是被萧家人给挡在了外头。
萧家执掌府中庶务的乃是长房。
十八娘在葳蕤院里,被萧玉琢揶揄了之后,不当那是萧玉琢的提醒。
反倒觉得是萧玉琢故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母亲看她不顺眼,看到她就想起十六娘来。难免伤心,我得想办法把她赶出萧家去。”十八娘一面往书房去,一面同自己的丫鬟小声说道。
丫鬟微微一惊,“不是说,她回到萧家来,是圣上的意思?老夫人尚且不能赶她出去呢……”
“萧家人自然不能主她出去了,她定会把这抗旨的冒死扣在萧家头上!”十八娘脚步微顿,轻轻一笑,“可若是她自己不想住了,非要出去呢?”
丫鬟瞪眼,“那怎么可能呢?”
十八娘进了书房,给哥哥们送了点心凉茶来。
几个哥哥们都夸她懂事。
“若是我萧家的女子,各个都像十八娘这般乖巧懂事就好了。”大夫人的儿子说道。
十八娘垂眸一笑,心里却有些别扭。
她分明处处都比十六娘做得好。可偏偏因为出身不好,处处都不如十六娘在府里的时候。
如今十六娘终于不在了,十六娘嫡女荣耀,也该分给她了!
十八娘愁眉苦脸的长叹一声。
“这是怎么了?”哥哥们问道。
“我能给哥哥们送点心茶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的心。因为郡主从外头回来,母亲便不由的想起十六姐来。”十八娘长叹一声,“当年十六姐亲事都要说定了,府里就快张灯结彩的嫁十六姐了……可惜……如今母亲还在为十六姐的终身大事发愁,郡主却要从府上出嫁,母亲心里的愁苦,真是无人可说,无处可诉呀!”
哥哥们看着十八娘,吹着凉茶的茶叶,缓缓喝着。
“做儿女的不能帮母亲分忧,只盼着能少一些叫母亲烦愁的事儿。”十八娘忽而对哥哥们福身,“十八娘人微言轻,还请哥哥们帮我个忙。”
“好妹妹,你说吧,若是为母亲分忧,那也是哥哥们当做的。”她哥哥们说道。
“只盼着哥哥们能在门上留几个人,交代他们不要放吴王进来和郡主相会。”十八娘低声说道,“本来嫁娶之前,男女就不能相见的,吴王殿下没有爹,出身贫寒,不知礼也就罢了。若是萧家成了他们私会的地方,萧家倒凭白被世人议论。看他们郎情妾意的,只怕母亲听闻了更要伤心难过。”
“既是要住在萧家,自然要懂礼数,不能乱了规矩。”长房嫡子也连连点头说道。
长房的这几个郎君便吩咐人在门上,倘若景延年不来便罢了。
若是来,就将他挡在萧家门外,不许他进萧家。
所以景延年来,要见见自己的妻儿,倒是被萧家这几个小郎君挡在了门外头。
这是萧玉琢的娘家,景延年如今有吴王之尊,并不将萧家放在眼里。
但却不好叫她娘家没有脸面。
门上不让他进,他也没有硬闯。
羽林军和神武军,如今都听他调配,他若想硬闯,萧家这几个门房岂能挡得住他?
他没闯,硬闯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可他也没走,就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队兵丁,在萧家门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