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三爷沉吟了片刻,“不是我不帮修远,只是……如今这情形,我长青帮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三爷莫要妄自菲薄,长青帮在咸阳,包括礼泉县一带,势力雄厚,废太子率领的府兵,虽人数颇众,但他们对昭陵,对礼泉县地势并不熟悉。九嵕山地势险峻,关三爷若愿意倾力相助,定然能够击败废太子的府兵!”景延年拱手说道。
关三爷看他一眼。
此时拒绝景延年,同拒绝纪王派来的人,又有所不同。
景延年是亲自上门来的。
且他如今正处在危难之中,他以往对长青帮也十分了解。
若是拒绝了他,岂不叫人说长青帮是见死不救,只顾自己安危么?
可若是帮他,说不定就要把长青帮折进先太子所率的府兵手里。
关三爷心头为难,但脸上微微一笑,“景将军来的匆忙,却是来的极巧,长青帮如今已经归了同盟会。有个人我要为景将军引荐。”
景延年眉头稍蹙,“事情紧急,引荐之事不急于一时……”
“此言差矣,长青帮已经归了同盟会,能不能帮助景将军,如今已经不是我说了算的,得要同盟会同意才行,所以景将军必要见见那人!”关三爷说道。
景延年听闻此言,才点头同意。
关三爷起身招了随从过来,在随从耳边低声叮嘱一阵。
随从颔首,快步而去。
萧玉琢正在睡梦之中。
她一路从宛城昼夜不息的赶来,已经疲惫至极。
这三更半夜的,却突然有丫鬟拍她的门。
萧玉琢恍惚之中,还以为是地震了。
跟来的竹香梅香都连忙从软榻上爬起来。
竹香去开门,梅香去里间伺候她起来。
丫鬟在外头语速极快的说了一阵。
只见竹香从外间奔进来的脸色都是兴奋的,“娘子,娘子!景景景……将军来了!”
萧玉琢闻言一愣。
“谁?”
“将军来了,关三爷请您过去。”竹香笑脸说道。
萧玉琢当即精神一振,睡意全无。
她飞快穿好衣服,那里还顾得上绾发。只将长发梳顺了,随意一束便快步随那来请的丫鬟前去。
她走在长青帮总舵廊间之时,只觉得心跳砰砰砰的。
临到门口,听到景延年那沉沉的嗓音,她只觉心头霎时间好像被清爽的微风吹拂而过。
从没有那个时刻,像现在一般这么期盼见到他。
“修远。”她站在门口,望着灯火通明的厅堂。
他坐在灯烛下,眸色沉沉,浑身有干涸的血渍。
他紧蹙的眉头上,还带着谨慎疲惫。
听闻声音,只见他身子一僵,迟缓的转过脸来。
他落在萧玉琢脸上的目光,还带着迟疑不可置信。
“修远。”萧玉琢迈步进门,这一声轻唤。她脸上已经带出了笑意和轻松之感。
景延年豁然起身,快步向她迎过来。
顾不得关三爷及好些人都在屋里屋外看着,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臂膀有力,像是要把她揉进他胸膛里。
萧玉琢闷哼一声。
景延年才略略放松了手臂。
萧玉琢只觉扑面都是一股血腥味儿,“你……”
“我没有受伤,是旁人的血,玉玉,你怎会在此?你不是在宛城么?”景延年眉头皱的更紧,上下打量她,眼目之中尽是担忧。
萧玉琢微微一笑,“我刚来了咸阳,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看来,我真的是该来这一趟。”
景延年望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他忽而回头去看关三爷。“三爷说的同盟会,是怎么回事?和玉娘子又有什么关系?”
关三爷没做声。
门口却传来带着哈欠的嗓音,“大半夜的,叫我来做什么?”
刘兰雪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瞧见厅堂里头的人,她又揉揉眼睛,立时清醒过来,“咦,怎么聚这么齐?”
“这位就是同盟会的会长了。”站在刘兰雪身边的长青帮随从介绍说。
景延年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关三爷,又看了看萧玉琢。
这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来这同盟会,跟玉玉关系匪浅啊?”
萧玉琢点点头,“乱世之中,不论是谁,都想求自保之力。”
景延年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他沉吟片刻,“还请同盟会助我一臂之力,救圣上于危难之中。”
萧玉琢挑了挑眉毛看着他,并未说话。
景延年却立即又解释道:“长青帮毕竟不是朝廷兵马,只是民间团社,让长青帮出人出力,冒死与府兵冲杀,于情于理,似乎都勉强你们了。”
萧玉琢微笑着默默点头。
关三爷摸着下巴,瞪了瞪眼。
跟他商量的时候,就是让他出人出力的卖命。
叫出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来,就于情于理都勉强了?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咸阳离长安屯兵之处,不过七八十里地,快马加鞭。半日可达。只是途中免不了要遭遇废太子兵马拦截,还请同盟会能够相助,助我抵达兵营,调兵援救圣上。”景延年沉声说道。
萧玉琢轻笑一声,“同盟会为什么要帮你?”
“你……”景延年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当即一愣,脸面上还有些生气。
萧玉琢轻笑一声,“哦,我似乎不该这么问。我来咸阳,除了要和长青帮合作以外,另一件事情,正是要寻到将军,救将军于危难。”
景延年皱眉,脸色稍缓。
萧玉琢却转而又道,“如今景将军既已脱险,还请随我们一起离开咸阳吧。”
景延年震惊的看着萧玉琢,“你说什么?离开咸阳?去哪儿?”
“去宛城,或是去江南,去蜀地……大好河山,能去的地方不是太多了么?去哪儿都行。”萧玉琢语调轻快的说道。
景延年气得哼笑一声,“国之将覆,你还有心思游山玩水?玉玉……你是女子,我不求你与我并肩,你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可我,不能走。”
“你要留下来,为当今圣上殊死奋战?”萧玉琢挑眉问道。
景延年脸面沉沉,“不错。”
萧玉琢笑着摇摇头。
“废太子谋反,我身为圣上亲信,怎能在这个时候,偷得一人苟安?自当身先士卒,为圣上平定天下!”景延年声色铿锵坚定。
萧玉琢笑容嘲讽,“你不知道先太子发兵的口号是什么?乃是‘匡扶正统’!他为何能招募来府兵的支持?因为他是先皇嫡子!你为当今圣上平定天下?当今圣上就是正统么?”
景延年皱眉,眸中似有精光乍现。
萧玉琢轻哼一声,“于公来说,当今身上是谋权篡位!当年他的帝位究竟是怎么得来的?真是先皇下诏传给他的?相信景将军比旁人更清楚吧?于私来说……”
萧玉琢四下看了一眼。
屋里屋外的还有许多人。
萧玉琢朝关三爷福了福身,“还请三爷叫人回避,有些话我想单独和景将军说。”
关三爷垂眸想了想,笑着起身,“好,是该叫你们单独说说。”
关三爷带人离开厅堂。
门口守着竹香梅香,廖长生也得了消息,行色匆匆的赶来。
只是他还未能进门给景延年行礼问安,就被竹香和梅香拦在外头。
几人都守在门口,不让人靠近。
景延年目光沉沉的看着萧玉琢,“说下去,于私怎样?”
“于私来说,当今圣上是我四舅舅,可是自打他登基以来,就处处不让我好过,先是撸去我的封号,收回食邑,不叫我娘家人接济我。几次想要杀我,我侥幸逃脱,还收回我的产业……而如今要掀翻他政权的,可是我大舅舅的嫡子。我的亲表哥。
当初我大舅舅对我有多好,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跟我这表哥不算亲厚,可我和这两个人的亲疏远近,应该算是差不多的吧?他们两个要争。我自然是应该坐在一旁看热闹。
我凭什么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帮这两人中的一个?景将军觉得呢?”
景延年沉着脸轻哼一声,“妇人之见!先皇对你宠溺无边,与国政之上,也是疲软萎靡,各地贪污腐败的官吏,比比皆是,可先皇却视而不见,只顾自己享乐,大兴土木,沉湎于声色!当今圣上虽然严苛,但鼓励农耕商贾。减免赋税徭役,使得大夏百姓安居乐业!
且当今圣上不贪功冒进,在与突厥之战上,圣上加收赋税,和突厥继续开战不好么?圣上却顶着主战派的压力,坚持与突厥议和,开通边贸,鼓励经济往来。难道不是为了大夏的百姓着想么?
你怎么能只看到自己的利益得失,就评判当今圣上?凭着自己的喜好,就弃之圣上于不顾?”
萧玉琢轻哼一声。
郡主留给她的印象里,先皇是个极好的人,慈眉善目,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虽有天家威严。但是人一点儿都不凶。
至于他是不是像景延年说的,好享乐,放纵贪官污吏,大兴土木,不顾民生……郡主留给她的记忆里一点儿都没有啊……
她穿过来那会儿,先皇都已经驾崩了……
照景延年这说法,当今圣上虽然对她不好,处处看她不顺眼,但对大夏的整体发展还是有利的?
她眉头略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愤懑不平。
“这只是你的个人评判,你一早就背叛了先皇,而效忠当今圣上。当今圣上对你荣宠至极,谁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萧玉琢轻哼道。
景延年重重的吐了几口气,猛地握住萧玉琢肩头,将她转向自己。
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距离。
他身上的血腥之气,和男人那种凛冽气势,便格外的明显起来。
“玉玉,你信不过当今圣上,难道还信不过我么?我自幼出身底层,当初倘若不是圣上有一心为民的想法,我何以背叛先皇,转而效忠他?”景延年垂眸看她,两人距离很近,四目相对,像是谈判那种紧张僵滞的气氛,忽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眼眸之中有暗光涌动。
她白皙的面颊,微微有些红血丝的眼睛清澈见底,格外让人动容。
她呼吸间,带着女子美好馨香之气。
他忍不住忽而低头,猛地含住她润泽的唇。
她嘴唇上有淡淡甜香,柔软温暖。
他贪婪的吮吸着她口中清甜。
两个人的呼吸都不由急促加重……
“唔……”景延年突然闷哼一声,放开萧玉琢。
萧玉琢竟然在他舌尖上,猛咬了一口,疼痛钻心。
“你……”景延年看着白皙的脸面上,浮起娇羞红晕的萧玉琢,便是心有闷气,这会儿也不忍跟她生气了,原本责备的话,开口变成了,“都不能轻点儿么?”
萧玉琢轻哼一声,“你这是求帮忙不成,转而要用美男计?”
景延年脸上一阵黑沉。“玉玉,圣上身陷昭陵,我不可能置之不理,随你远去他地,便是去,也必是要在救了圣上之后。”
“你心里只有圣上,只有国政,就没有妻,没有将满两岁的儿子么?”萧玉琢似笑非笑的问道。
景延年深深看了她一眼,“玉玉,我只觉以前的你,万般难缠。后来的你又太过冷情。判若两人的改变,你将原因归咎我伤你太深。自那时起,我便一直都想要挽回。给你最好的保护,最好的照顾。如今你却说,我心里没有你?”
萧玉琢轻哼一声,“既是有我,为何不肯听我的劝,他们谁想当皇帝,任他们争抢就是,你携妻带子,纵情山水不好么?”
景延年嘴唇紧抿,脸色沉郁。
厅堂里一时安静,仿佛能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
远远似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
东方天际已透出蒙蒙亮光来。
景延年面上有些焦急,他轻喘了口气,“好,既然你说了于公于私。那我也跟你解释我的于公于私!于公,他是圣上,是我的君,我自当不论生死效忠于他!于私,他是……他是……”
景延年咬了两次牙,那个字都含在唇齿之间,未能说出来。
萧玉琢狐疑的看着他。
景延年猛地吐了口气,声音却变得很轻,“他是我爹……他身处危险,我岂能不救他?”
萧玉琢闻言登时怔住,“你说什么?他是你什么?”
“我爹。”景延年垂着眼睛,没有看萧玉琢的神色,“虽然他抛弃我娘亲,丢弃在我幼时做父亲的责任,未曾养育我过一日……但是血脉亲情之中,有些东西,总是丢不掉的。我知道他在危险之中,不可能不管他,我做不到……对不起,玉玉。”
萧玉琢沉浸在自己的震惊当中,尚未回神。
景延年说,圣上是他爹。这么说来,景延年是她的表哥了?
这么来看,两人还是三代之内的血亲呢?不是说近亲结婚,生出的孩子,容易有不全之症么?
我天!小重午不会有什么隐而未发的毛病吧?
萧玉琢的思绪,一时之间,已经从咸阳奔回了宛城去了。
“玉玉。待我救他出了昭陵,我就辞去一切官职爵位,去寻你母子可好?”景延年上前,握住她的手道。
萧玉琢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猛地抽了回来。
景延年面上一怔,眼中有受伤之色。
萧玉琢反应过来,景延年可不觉得他们是近亲不能成婚。
古代表兄妹结婚的,那比比皆是啊!
“呃……你说什么?”她有些心虚的问道。
景延年狐疑看她一眼,“你怎的有些心神不宁?你放心,你既然需要长青帮来自保,我断然不拉长青帮下水,只需助我到屯兵之处,调动长安神武大军,救圣上离开昭陵。我定然卸去一身官爵。只与你母子闲适度日,可好?”
萧玉琢怔怔的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挺好……”
她也许是还未从近亲结婚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你答应了?”景延年眼眸清亮。
萧玉琢嗯了一声。
景延年猛地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猛然间失重之感,还有那飞快旋转中头晕目眩的感觉,叫萧玉琢吓了一跳。
“放我下来!”她嚷道。
景延年轻笑着停下脚步,放她下来。
梁生此时恰问询赶来。
厅堂门口守着人,不让梁生靠近。
虽没有听到里头的人说话,梁生却是恰看见两人相拥的情形。
他眸中黯然,登时停下脚步,没等门口的丫鬟提醒,他便匆匆退了好几步,在庭院中站定脚步。
“娘子,梁掌柜来了。”梅香在门口说道。
萧玉琢推了景延年一把。
景延年皱眉,略有不满,像是故意似得,又猛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你就叫我这样在人前说话?”萧玉琢翻了他一眼。
景延年这才放开她。
“请梁掌柜进来,再有,请关三爷和兰雪过来。”萧玉琢吩咐道。
待人都在厅堂里聚齐。
萧玉琢道:“景将军此来,乃是要借长青帮人马,助他突破先太子防线,进入神武军军营,调兵往昭陵援救圣上。”
景延年点了点头。
“可长青帮只是民间团社,本来不愿参与党争朝政,此次愿帮助将军,全看的是将军的情面。圣旨如今事情求不到了,只愿景将军能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保证。”萧玉琢缓缓说道。
景延年微微疑惑的看着萧玉琢,还要保证?她这是不信他么?
“倘若圣上得救,景将军要保证不管同盟会将来发展如何,都承认同盟会在大夏的存在乃是合乎律法的,不能做出伤害同盟会,诸如剿灭或变相招安的行径。”萧玉琢眼眸明亮的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看着萧玉琢,片刻,他勾了勾嘴角,护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他手法极快,唰的在自己手指上割了一刀。
鲜血噌的蹿了出来。
“啊!”梅香一声惊呼。
萧玉琢心头一跳。
“惟恐玉娘子不信,景某愿滴血盟誓!”景延年沉声说道,“如有违今日所言,他日做出伤害同盟会的行径,定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古人敬畏鬼神,将盟誓看为极大极重之事。
他话一出口,屋里骤然一静。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和萧玉琢身上。
萧玉琢皱眉,抿了抿嘴。她只是叫他答应,又没逼他滴血发誓呀?
这人真是……
“玉玉一直不信我,现在可以信了么?”景延年眼眸深深的望着她。
萧玉琢别开视线,向关三爷福了福身,“还请关三爷指派长青帮得力人手,帮助景将军突围前往军中。”
关三爷拱手应声。
这边正在安排人手,部署计划。
未曾想纪王又派了人来。
来人转达纪王的意思,说只要长青帮愿意帮他,许以高官厚禄,更将长青帮整个归为朝廷承认的兵马。
且仍旧有关三爷统筹率领。
朝廷会拨给军费,叫关三爷的长青帮更能兵强马壮。
纪王敢做出这样的承诺,他的心思已经不是解救圣上那么简单了。
他可以不着急去昭陵救圣上,而是等着圣上死在先太子手中之后,再诛杀先太子,继而夺去皇位。
如此,既不用背负弑父之名,还能名正言顺的夺得帝位。
他虽没有明说,没有明确的表露夺位之心。
可先前他派的人来,许给长青帮的好处,都是说纪王会求圣上赐下如何如何的恩典。
现在这是纪王直接许给如何如何恩典……
这其中,他心态的转变,似乎不难窥见。
景延年听闻,心头略有些紧。
他担忧望向关三爷,惟恐关三爷会变了心思。
却见萧玉琢轻嗤一声,“他想得美!折了长青帮进去,换得他最后胜利,到时候他自己兵强马壮,长青帮还能剩下什么?没了长青帮的老关家,他还能放在眼里?”
关三爷微微一笑,直接命人告诉纪王派来的人说,长青帮众,听闻国之将覆,已经吓得四散而奔,如水推沙。如今的长青帮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便是他亲自前去,所能带出的亲信,也是寥寥。
莫说不能助纪王成大气候,只怕命都要丢了。
那人还领着纪王派来的人,四下去看。
只见长青帮总舵之中,果然不剩下什么人了。
各处都透着寂寥荒芜之感。
纪王的人回去禀报的时候,纪王不禁感叹。“民间团社便是声势浩大又能怎样?真是没经历过大事儿,这一点儿的暴乱,就被吓成这样了?若是朝廷真要收拾他们,他们岂不更是一盘散沙?”
纪王却是不知道,长青帮已经迅速的将帮中有生力量给转移到大夏全境,分布在广源商会各个商头儿上了。
总舵中剩下的人马,都正准备着护送景延年前往军中调兵。
景延年安排部署突围的计策之时。
廖长生寻到萧玉琢,“娘子,如今寻到将军,末将必是要跟着将军前往军中的。”
虽然在宛城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廖长生也已经实实在在的把萧玉琢当做了主子娘子。
可如今景延年要去率兵救驾,他身为景延年宿卫,自然不可能不去。
那还不被人嘲笑贪生怕死么?便是长青帮的这些人,也都会嘲笑他的吧?
萧玉琢见廖长生开口之时,心意坚决。
她点点头,“你决意要去,我自然不能拦着你,自当珍重。”
“小人还有一事相求。”廖长生突然拱手,单膝跪地。
他从不曾行此大礼,萧玉琢微微一愣,告诉左右丫鬟道:“梅香,竹香,赶紧扶廖宿卫起来。”
廖长生却不肯起身,“小人有一事相求,恳请娘子答应。”
萧玉琢疑惑看他,“廖宿卫早已不是外人,玉府上下都把你当自己人看,学馆里也都当你是老前辈了,你怎的还这么客气,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廖宿卫古铜色的脸上,略有些红晕,看起来黑红黑红的,他声音也闷的不像他了,“若属下能平安归来……属下想要求娶娘子身边一大丫鬟,还请娘子答应!”
萧玉琢闻言一愣,“你要娶谁?”
梅香饶有兴趣的看着廖长生。
竹香却是脸面一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廖长生却眉头抬头,他将脸埋得低低的,谁也瞧不见他脸上神色。
“若是小人战死外头,那今日之言,就当小人从未提过。免得耽误了那姑娘嫁娶!若是小人能够活着回来!还请娘子不要拒绝!”廖长生郑重其事的叩了头。
萧玉琢沉吟片刻,“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可好?”
廖长生有些着急的看了萧玉琢一眼,面上分明有哀求之色。
萧玉琢叹了口气,“不如这样,在你平安回来以前,我身边这几个丫鬟,我都不会将她们嫁出去!待你平安回来,表明心迹,我也好知道那姑娘的意思,才好安排婚事不是?”
廖长生大喜过望,连连叩头,“多谢娘子!”
“诶,不谢……”萧玉琢一阵的无奈。
廖长生从求婚,到离开,没敢看萧玉琢身边任何一个丫鬟的脸。
出门差点跟刘兰雪撞个满怀。
当晚,待他和长青帮众人,趁着夜色同景延年一道离开。
梅香伺候萧玉琢梳洗的时候,忍不住满脸好奇的问,“娘子,廖宿卫他究竟要求娶谁呀?怎的还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呢?”
竹香端着一盆子温水进来,听闻这声音,她登时停下脚步,立在外间一动不动。
萧玉琢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他要求娶谁?我跟他相处才多少时候?还没有你们几个跟他熟悉呢?你们在学馆之中,不是常常相处?没看出来他对谁有意思?”
“他对谁都黑着脸,谁知道他什么心思?”梅香嘻嘻一笑,“只是他这求婚求的有意思,只说了求娶,偏又不说要娶谁?故意勾的人好奇!”
萧玉琢笑着道:“他也算有心了,这么一去,必定是危险重重,为了能护送修远平安到达军营,他们必定是要豁出了性命去的!生死未卜,他若说出那姑娘是谁,岂不是害得人家以后再谈婚嫁都心下不安?”
梅香唔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可我们几个,也没谁现下就要嫁人的呀?他何须担心自己回来之前,娘子就把我们嫁出去?”
萧玉琢正要说,你们几个早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梅香突然又长长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他必是想要娶菊香吧?又害怕梁掌柜真的把菊香给娶走了,所以要在临行前。特意向娘子求了这个许诺?”
梅香话音未落,只听外头咣当,哗啦----
梅香快步奔出里间。
只见竹香神色仓皇的站在外间,木盆摔在地上。
木盆里泡了花瓣的温水也撒了一地。
她裙裾上,绣鞋上,全都是湿哒哒的。
“竹香,你怎么了?”梅香瞪眼问道。
竹香连忙顿身捡起木盆,“呃,我手滑了,这就再去打水来!”
说完,她扭头跑走了。
梅香歪着脑袋又进了内室,“娘子,竹香她……”
萧玉琢微微点了点头。
梅香小声道:“她当真是心有所属啊……”
萧玉琢抬手在嘴唇上比了比,“嘘。别议论,倘若旁人议论你,你心里好受么?”
“我们几个跟亲姐妹一般,开个玩笑有什么?当初开刘兰雪玩笑的时候,不也没什么嘛?”梅香嘻嘻一笑。
萧玉琢摇了摇头,“兰雪性子大大咧咧,可能不会放在心上。竹香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子一般,可心思有时候却是很敏感的。况且,就算是兰雪的玩笑,你们日后也不能开了,她如今可是在关三爷的身边,更是同盟会的会长!你们再跟她开玩笑,她会长的威严哪里来?”
梅香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长青帮的人手渐渐撤走。
关三爷自然是要等他的手下,及家人平安之后,才肯离开镇守的总舵。
萧玉琢也并未离开,在咸阳打听消息,显然比在宛城方便的多。
这些天刘兰雪一直跟在关三爷身边,熟悉长青帮的各项事务。
除了帮中事务,她还要跟着关三爷学习关家武学中的绝学。
关三爷卯足了力气教,刘兰雪在习武之上,还是很有天赋,且也肯吃苦下力气的。
关三爷在她身边派了左右护法。
她整日人前人后都同关三爷一道出现。
渐渐的众人似乎都习惯了称呼她“盟主”。
她却在私下里见到萧玉琢还自称“婢子”。
萧玉琢都跟她纠正了许多次了,“如此会影响你在众人面前的威严威信的,不可不放在心上!”
刘兰雪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婢子这般称呼的时候,又没有外人在。咱们这些个人,谁不知道我的根底?我要是在娘子面前抖起来,才叫人笑话我忘恩负义呢!若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哪里配得上做同盟会的盟主?娘子真是过虑了!”
她倒说得头头是道。
景延年带人离开之后,也不知情形怎样。
为叫先太子的人没有防备,神武军中并未传出什么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