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十六娘请安的功夫,萧玉琢扶着丫鬟的手就要开溜。
李泰却转过脸来,目光落在她身上,“萧娘子,这就要走啊?”
萧玉琢站定脚步,勉强回过头来,“多谢越王,我还要去给阿娘请安,就不耽误越王的功夫了。”
“不耽误。”李泰似笑非笑的说道,“许久不见,萧娘子过的可好?”
好不好管他什么事儿?
若是叫他爹知道,她只怕再也过不好了!
见她不说话,李泰抬脚靠近,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听闻先前景将军为了护着萧娘子和娘子腹中的孩子,也搬到了城郊别院处?”
萧玉琢轻哼一声,不动声色的往后退,拉开两人距离,“是啊,越王不是早就知道么?何必多此一问?”
李泰垂眸,笑意渐渐收敛,“可听说景将军如今又搬回了将军府,是因娘子不愿与将军和好,将军已经放弃了么?”
嗯?
萧玉琢微微挑眉,他搬回去了?那每天下午听到的琴声是怎么回事?
“不……不管你的事!”萧玉琢立即说道。
李泰勾了勾嘴角,微微弯身看她,“你是将军夫人,确实不关我的事。可倘若你们彼此都没了心意,那就……”
“那也不关你的事!”萧玉琢立即说道。
“越王殿下是来看我祖父的吗?祖父在葳蕤院,我为越王殿下带路吧?”萧十六娘突然说道。
趁着李泰回头的功夫。
萧玉琢扶着竹香的手,抬脚便走。
她这会儿速度快的,倒完全不像个孕妇了,健步如飞,动如脱兔。
没留神,竹香拽她却是没拽住,小路拐弯之处,她和人撞了满怀。
幸而竹香护住她的肚子,那人被她撞的退了两步。
“大伯娘留神!”萧玉琢站稳,作势伸手扶她。
她连忙拽住自己的丫鬟站稳,“玉玉怀有身子,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大夫人话音刚落,便瞧见假山处站着的萧十六娘和越王李泰。
越王负手而立。目光清冷淡漠的落向这边。
萧十六娘双颊绯红,含羞带怯,两手揪在一起,扭扭捏捏。
若不是衣裳凌乱,发髻松散,崭新的艳红披风上滚了许多的尘土,显得她狼狈不堪。
这副娇羞的样子,倒是有看头的多。
大夫人登时气的脸色难看。
萧玉琢又是这般汲汲皇皇的跑走,她顿时以为萧玉琢是撞见了自家女儿这幅样子,觉得尴尬,才慌忙避开。
顿时觉得萧玉琢又体贴又知礼。
倒是自家的女儿,真是让她在越王和萧玉琢面前,丢尽了脸面。
“十六娘!”大夫人厉声呵斥。
萧十六娘看见大夫人,不由吓了一跳。
她又恋恋不舍的看了越王一眼。才慌慌张张的朝大夫人走来。
“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更衣?”大夫人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萧十六娘还想回头看,却被大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萧十六娘不情不愿的撅嘴站在一旁。
大夫人福身对越王道:“还请王爷移驾,这里都算是半个内院了……”
李泰哼笑一声,“听闻争执吵闹的激烈,故心生好奇,没想到姐妹之间,也会由口角发展为动手……实在----精彩。”
李泰笑了笑。
大夫人脸色一变,回头去看。
“你还不走?”萧十六娘催促萧玉琢。
萧玉琢提步就走。
她却忽而抬脚,踩在萧玉琢的裙裾之上。
萧玉琢不防备,猛的一踉跄,就往地上扑去。
这一幕,恰落在回眸的大夫人眼中。
萧玉琢惊呼。
幸而竹香就在她身边,当即反应极快,伸手抱住她。
萧玉琢站稳,拍着心口,似有些吓着。
大夫人已经吓白了脸。
她如今正怀着身孕,若是就这么趴下去,肚子先着了地,后果……
萧十六娘脸色阴沉,没有愧疚悔过,反倒还有些遗憾不甘似得。
大夫人抬手就想给十六娘一个耳光,好叫她清醒清醒。
但毕竟是自己的闺女,终究舍不得叫她这么没脸。
她慌忙上前扶住萧玉琢另一只手,“玉玉要小心呀,如今身子不便,走路可要更谨慎才是,不要慌慌张张的,适才还撞了我呢……”
梅香将眼睛一瞪。“那怎么能一样!刚才分明是有人踩了我家娘子的裙裾!”
梅香指着萧玉琢的裙边,瞪眼厉声喝道。
樱草色的群边上,一个脚印子异常明显。
大夫人连忙看向丫鬟,“你们也得小心,走在娘子后头,当留神脚下!”
她就不看萧十六娘。
“大夫人这话说的……我们伺候人的,却连这点儿事儿都不懂么?这脚印子分明是故意踩上的!丫鬟们谁敢害主子?”梅香红着眼圈说道。
萧玉琢只垂着眼眸,一言不发,也不拦着梅香,还暗暗冲梅香点头。
梅香得了首肯,立时便更加委屈,吸着鼻子哭道:“我家娘子大过年的,想着往娘家来探望,长公主那儿都没去,直接来看了大夫人,敬着您是长辈,又是萧家长房长媳,敬着您倒比敬自家娘亲还多……不曾想,在您这儿受了委屈,却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梅香越说越伤心,竟还哇哇哭上了。
萧玉琢垂着头,一言不发,两手轻抚着肚子,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大夫人只觉头疼。
她这样子,若是叫长公主知道,萧家今年就不用过个安生年了。
谁不知道她是长公主的眼珠子……偏生十六年就要处处跟她过不去!八字相冲还是怎么滴?
大夫人猛的回头,瞧见越王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她更觉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好了,莫哭,我知道玉玉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大伯娘为你做主!这院子里总有些不懂事儿的人,仗着自己年纪小,做了事情还不是得爹娘给她费心劳力?”
“谁仗着年纪小就,娘,我……”
“你住口!”大夫人狠狠瞪了萧十六娘一眼。
萧十六娘被她严厉的神色吓住,闭嘴不敢再吱声。
大夫人上前一步,握住萧玉琢的手,小声说道:“你不是开了个柜坊么?你娘定然不能同意……不过大伯娘支持你!大伯娘那儿还有些嫁妆体己……”
萧玉琢这才抬起头来,淡淡看了大夫人一眼,“伯娘,刚才我可是吓得不轻,这颗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的……孕妇不经吓,我这可得好好养着,好些日子都不能操心呢。您既是支持我,不若将中馈中一时用不到的,也存到柜坊之中,非但有保障,还可拿更多的利钱!您就坐等着收银子吧!如此,我省了心,您也能拿好处,是不是?”
大夫人眉宇纠结,“中馈可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上头还有你祖母,这事儿……”
“祖母早就将这些都交到您手中了,您在自家侄女面前,还谦虚什么呀?难不成,您是怕我吞了萧家的银子,不还给您?这您可以放一百个心,要不您先存上三个月的定期?到时候我把本钱利钱,一并给您送来!亏不了您的!”萧玉琢缓声道。
大夫人还在犹豫,“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哎呀……适才这么一吓,我这心里头呀……回头阿娘和将军问起来,我总得一五一十的说,我看见呀,假山旁边,十六娘和……”
“好好好!”大夫人连声答应,“你待会儿来我院中,我先存上三个月!只是玉玉……”
她上前一步,抬手握住萧玉琢的手。“你妹妹的名声,可是天大的事儿,这事儿你可不能马虎!”
萧玉琢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伯娘放心,我什么都没瞧见,我就是去给阿娘请安的!”
大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懂事儿的孩子,最知道轻重。”
两个人说话声音小。
十六娘听得似懂非懂的,且越王落在这边的视线,也叫她心猿意马。
“阿娘,您答应了她什么?”十六娘嘟嘴问道。
大夫人瞪她一眼,若不是这会给她添事儿的好女儿。她岂能这般被动?
原想着拿出来十贯百贯的,也算是给萧玉琢留个情面,卖个好,拿回来拿不回来,都不计较了。
这下可好!
萧玉琢扶着丫鬟的手,闲庭信步,神态悠然的走远。
她那白里透红,盈盈润润的脸颊上,哪里能看出半分惊吓的模样?
萧玉琢给长公主请了安,高高兴兴的去了大夫人院中。
大夫人还想搪塞她,她直接备了马车等在库房院子外头。
“伯娘不用麻烦,车马人手我都备好了,只消您拿了对牌,亲自走一趟就成!”萧玉琢笑的像只小狐狸。
大夫人无语凝噎,跟着她去了库房。
萧玉琢从库房里抬走铜钱几大箱。
布匹折成现银,她怕大伯娘舍不得,就没开口。
没曾想,大伯娘倒是主动说,“这物件儿,能折换成银钱么?”
萧玉琢乐了,“自然可以了,只要这价钱咱们彼此协商好就成。”
大夫人微微一笑,倒高兴起来,“有些个布料是几年前的,如今都不时兴了,给下人做衣服吧,却又是上好的料子,若是给下人穿了。只怕那几个房里的人,要说我不会过日子。可给她们做衣服,她们却又不要,送人又拿不出手……”
萧玉琢点头,萧家会有这样的事儿,旁的世家大族定然也会有。
“堆在库房里也是浪费。”大夫人说道。
“夫人怎不拿到东市西市上去卖了?”萧玉琢故意问道。
大夫人摆了摆手,“过不下去了,才会拿着自家的东西去卖!我哪能干这事儿啊!”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宁可布匹堆在库房里发霉,也不给下人穿,更不肯拿出去贱卖……
萧玉琢握了握拳,她果然是在做一件促进资源流通,改善百姓生活,利国利民的大事!
“我叫我家掌柜来估个价。给大伯娘过目,正好也将三个月的契约书给您立好。”萧玉琢正色道。
大夫人故作客气,“都是一家人,我岂能信不过你?”
“信不信得过是一回事儿,这既是涉及了钱财,就得当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您放心,我也省心!”萧玉琢说道。
大夫人也不再客套,点头应了。
萧玉琢一面让人将大夫人挑好的布匹搬出来,一面让人请了梁生过来。
梁生的眼力很好,且他办事很用心,听闻还涉及了布匹,甚至当即带了布庄的一位朋友一同上门。
那布庄的掌柜说的头头是道,十分懂行。
大夫人一开始还觉得他给的价太低。
但后来被他一五一十的一分析。倒觉得是她占了萧玉琢的便宜。
靠嘴皮子吃饭,还真是一门出路。
这布庄的掌柜,简直是三寸不烂之舌。
说的大夫人心服口服,最后还送了几匹布给萧玉琢。
萧玉琢满载而归的时候,萧十六娘正被大夫人罚了抄书。
她被关在闺房之中,一面抄写,一面委屈的直哭。
·
城南的地还在荒着,萧玉琢趁着年节的功夫,拉了不少的储户,但多是三个月的定期。且都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才存的。
城南的地皮建设,资金回笼时间会比较长。
她不能拿着这个钱去投资城南,她和梁生倒是商量着将钱投在五芳斋一部分,在东市西市,甚至几个大坊中开起分店,连锁经营。
五芳斋资金回流更快。
到时候她利钱给的痛快,他们的柜坊打出名头之后,自然不愁没有人往柜坊里存钱。
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来投资城南的地皮,便有更多的保障了。
萧玉琢从五芳斋商量完,回到府上,路过景延年扩建的院子之时,恰好遇见景延年从院中出来。
不知是赶巧了,还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她刚好掀开车窗帘子,他恰好骑马出门,迎面而来。
隔着牛车,四目相望。
好似时间在这刹那间停止,她的眼里只剩下那匹高头大马。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他。
萧玉琢不知为何,脸上竟是莫名的一烫,她连忙放下车窗帘子。
心口却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好似被人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叫她莫名的紧张。
“娘子怎么了?”梅香看着她略有些慌乱的样子,尤为不解。
话音刚落,便听闻车窗外有人轻咳。
“原来夫人不在府上?”景延年的声音,隔着车窗帘子,甚是好听。
萧玉琢心跳不由更快,她皱起眉头,忽而又伸手挑开车帘。
景延年的目光落在她纤白修长的手指上,有片刻的失神。
“呃,我去萧家走亲戚了,听说景将军搬回将军府了?”萧玉琢问完,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景延年的视线这才从她白皙的手指移到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是,因为这里在城郊,年节宫中宴席较多,要加强防范,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萧玉琢哦了一声,似乎要放下车窗帘子。
景延年立即又开口,“不过我每日下午都能抽出一个时辰来……你不希望我……纠缠,隔着院子,也许不会叫你太过厌烦?”
他向来骄傲又霸道。
今时今日,竟然能当着丫鬟和仆从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承认是他“纠缠”她。
萧玉琢震惊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延年见她神情愣怔,微微一笑。
恍如一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
萧玉琢发觉自己,竟然没出息的看愣了。
“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夜里不住在这里,但我已加强别院这边防卫,年节不安定,你出门多带些人。嫌闷的话,叫母亲过来陪你说说话。”景延年声音平缓。
他很少这么平静的说这么多的话。
且还是颇有些温情脉脉的话。
萧玉琢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他了,她舔了舔嘴唇,“你……没事吧?”
莫不是那天的话,她说的过了,刺激了他?
景延年举目望天,半晌微微叹气,“下雪了。”
嗯?
萧玉琢一愣,向远处看去。
果然有细小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只是这雪下的小,近处看,却似乎并不明显。
“天冷路滑,多加留神。”景延年垂眸看着牛车里的她。
萧玉琢忽觉心头像是揣了个手炉,热烘烘的,温暖的不真实。
“你……”她仰脸看着那高头大马上的景延年,他也太反常了。
景延年忽而翻身下马,又走近牛车两步。
离得近了,她似乎连他眼中的瞳仁都看得清楚,也看得见他眼中的自己。
他口中有白白的呵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那日说平等,说尊重……我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并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究竟什么是平等,如何才叫尊重,我还不太明白。我去问了翰林院的学士,他们讲的我云里雾里。我只道自己曾经对你太冷漠,如今只想对你好,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是我自以为是了。”
萧玉琢震惊的看着他。
若说他适才那一番关怀的话,已经叫她受宠若惊,那这会儿他这隐隐约约道歉的话,更叫她难以置信了。
这真的是景延年那个骄傲自大,狂妄自负的大将军说出来的话?
“我会试着接受你所说的平等,试着学习你说的尊重。”景延年垂眸轻笑,忽而又抬眼看她。
他眼睛里明亮,如洒满了碎钻,盈盈有光流转。
“教我功夫的师父曾经说,我是个好徒弟。先生也说,我是好学之徒,只盼夫人多有耐心。”
他拱手向她,态度虔诚认真。
萧玉琢震惊的几乎不能回神,她懵懵懂懂的伸出手去,一把摸向他的额头,“天冷,易着凉,你不是发烧了吧?”
景延年站着不动,任由她摸着他的额头。
“菊香?”萧玉琢喃喃唤了一声,“你给将军诊诊脉?”
景延年抬手握住她的手,又上前一步,他肩膀已经靠在了牛车上,“我不逼你。但只愿你终究愿意回将军府生下孩子。”
萧玉琢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一抖,“我,这个我……别院里什么都不缺,阿娘已经送来了两三个有经验的产婆……我……”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那幽暗深沉的眼眸,叫萧玉琢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我也会有耐心的。”他说完,将她的手推回车窗。
他又看了萧玉琢一眼,微微一笑,翻身上马。
“娘子,走不走?”梅香忐忑的问道。
萧玉琢这才放下车窗帘子,“走。”
牛车从他身边缓缓驶过,直到一行车马牛都进了院子,他才打马离去。
萧玉琢自从回到家,就开始望着窗外的腊梅花。默默地发呆。
梅香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
雪这会儿下大了,莹润油亮蜡黄色花瓣上,落了洁白的雪,虬曲的枝桠上也沾着雪白。
这么望过去,确实好看,可也不至于能叫娘子看这么久吧?
“虽烧了地龙,但窗子开久了会冷吧?”梅香小声说道。
萧玉琢却根本没理会她。
菊香朝她努努嘴,“你把窗子关上。”
梅香瞪眼,“那怎么行,娘子正在看雪呢!”
菊香朝她一笑,“你关上试试!”
梅香摇头,“你怎么不关?”
“试试,试试嘛!”菊香怂恿她。
梅香来到窗边,回头看了萧玉琢一眼。小心翼翼的将窗户关上了。
可萧玉琢仍旧望着窗口的方向,纹丝未动,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毫无反应。
梅香瞪大眼睛看向菊香,“娘子不是在看雪呀?”
菊香摇头,“娘子什么都没看。”
“娘子,您怎么了?”梅香担心,上前跪在萧玉琢脚边,轻轻推了推她膝头。
萧玉琢愕然回神,“他竟没审问我去干嘛了,都见谁了,我回来晚了,他也没生气,还笑容满面的关切我?”
梅香眼睛转了一圈,“您说将军么?将军今日看起来,是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什么不太一样,是太不一样了。”萧玉琢连连摇头,“多日不见,他怎的像换了个人似得?”
该不会是和自己一样,穿越了吧?
萧玉琢一会儿点头,一会又连连摇头。
景夫人拿了小巧精致的肚兜来,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萧玉琢猛然拍了下脑门儿,“景夫人,您是不是跟将军说什么了?”
景夫人抬眼看她,“你遇见年儿了?”
萧玉琢连连点头。
景夫人微微一笑,“他问我,什么是平等,女人要的平等是什么?”
萧玉琢脸上一热。
她那天只是气急了,所以口不择言,她跟一个古人!还是一个古代的男人说什么平等嘛!
“我也不懂,只跟他讲了我这些年来,一个人抚养他,一个人面对许多事的感受。”景夫人又笑了笑,她脸上满满都是温和慈爱,“我不想我的孙儿,将来生在一个不完全的家里面。”
萧玉琢垂头看向她的肚子。
景延年说,不希望孩子没有爹。景夫人说,不希望孩子没有一个完全的家。
而她,作为孩子的母亲,却一直刚硬着自己的心,一定要追求她要的独立,是她错了么?
“好了。年儿不叫我多说,说我陪着你解闷儿,说些开心的事儿就成了。”景夫人乐呵呵的笑,“他这话倒是说错了,我看你整日操心的事儿多,哪里是我陪着你解闷,是你陪我解闷儿呢!”
萧玉琢心头暖暖的。
有这样的好婆婆,郡主是得多得上天的厚爱呀!
便是看着婆婆这般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她也应该再给景延年一个机会,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做出改变,不是一时兴起的哄骗。
年三十,景夫人和景延年,谁都没提让萧玉琢回将军府的话。
长公主怕她寂寞,派人来请她回公主府过三十。一起守岁。
萧玉琢没答应,倒是让人请了景夫人和她一起吃扁食,熬年。
宫里宴席散场之后,景延年才得以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彼时萧玉琢正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恍恍惚惚瞧见有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将她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在床上。
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萧玉琢咕哝了一声。
忽觉有个温热的吻落在了自己唇上,满带眷恋的辗转碾磨……
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头一歪,就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身边传来一声温和舒畅的轻笑。
她掀了掀眼皮,终究是太困,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三十,景延年似乎就闲了许多。
听闻她喜欢看黄色的腊梅花,便每日都从外头折好些枝腊梅带回来。
现在她的别院里,不管是卧房,还是厅堂,哪儿哪儿都是一股腊梅花幽幽冷凉的香。
她和景延年的相处,似乎比从前融洽了许多。
景延年约她上元节一起看花灯,她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景延年顾及到她身子不便,在东市的茶楼里包了二楼的雅间。
人还不多,灯还未亮起的时候,他便遣了人来护送她到茶楼里小坐。
“将军安排好宫中的事,就会赶来。”廖长生将她护送到茶馆,拱手说道。
萧玉琢点头,这茶馆的位置好,若是不想在人流里头拥挤,便在这茶馆里,也能看见好些的花灯。
只是这会儿天色还未黑透,花灯并未大亮。
雅间外头的廊间倒是传来好些说说笑笑的声音。
萧玉琢站在窗边。垂眸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以往在将军住着的时候,她只想着逃离景延年。
大约怎么也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日,她竟隐隐约约在期待他能快点回来吧?
人心还真是善变……
正思量,低头一看,却有熟人跳下了马车。
萧玉琢不由眯了眯眼睛。
平日里这间茶楼雅间消费不低,上元节难得的机会,茶楼里雅间的包间价格更是贵的离谱。
这茶楼位置又好,临窗就能看到花灯,除了有钱外,身份也低不了。
是以,在这儿遇见熟人,萧玉琢也不算太过意外。
萧十六娘从马车上跳下来之后,到没有直接进茶楼,反而是快步行到另一辆马车跟前,等着那车里的人下来。
萧十六娘向来要面子得很,能叫她主动屈尊来等的人,倒是勾起了萧玉琢的好奇心。
她瞪大眼睛,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看着。
那马车晃了一晃,先跳下个小丫头来。
小丫头有些眼熟。
待小丫头扶着一只净白的手,扶下车里的正主儿之时,萧玉琢忍不住哼了一声。
梅香,竹香都好奇的趴在窗口,向外望去。
萧玉琢勾了勾嘴角,“十六娘怎么和她勾搭到一起去了?”
梅香脑袋都探出了窗外。
只见萧十六娘挽住那小娘子的胳膊,笑嘻嘻的往茶楼中走来。
她惊愕道:“十六娘看起来,和六公主关系甚好呀?!”
萧玉琢哼笑一声,“她俩看起来倒像是姐妹。”
廊间传来十六娘的说笑声。
李慧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倒是并不怎么刺耳。
萧十六娘好防备,心机都在脸上摆着。
那说话温温软软的李慧芝,才是吃人不吐骨头。
“她们怎么也坐在雅间里?何不去御街上转转?”梅香狐疑,“御街上的花灯可比这里的好看呢!”
萧玉琢垂眸,“管她们作甚?”
她话音刚落,恰有小二敲门进来,“娘子,您的茶和点心。”
十六娘顺势朝里望了一眼,当即大呼小叫道,“哟!这不是我萧家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