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如此直面生死是第二次了,他很害怕。
他背着家明一边叫他坚持,一边奔跑,恨不得三步作两步奔跑。
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什么,他只感到腿脚越迈越慢。
家明也是一个大青年,一百几十斤也够沉重的。
跑着跑着,家明放在他肩膀的手慢慢滑落,双腿也慢慢下垂。
孙维感觉不对劲,连忙喊几声家明的名字。
孙维想转过头看时,家明直接从后背翻倒,孙维大吃一惊,紧紧抱住家明腰部,他着急得眼泪快飙出来。
好在过路人赶紧过来帮忙扶着。
“帮忙送去医院!”孙维说,
很快又来几个人,一起合力送家明到医院。
菊花和陆明泉因为担心陆景川一夜未归,家明又带伤来镇上,实在不放心。
他俩叫上军伟和狗剩,决定也来镇上看看,即便要打架也可以搭把手。
路途还抱怨黎招娣他们不肯来,以后他家有事可当没看见。
此刻他们刚好来到镇上街道,看到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跑向医院,都十分好奇。
“那不是孙队吗,又要死人了,咱去看看。”狗剩笑着说。
“不嫌弃晦气,躲还来不及,医院那地方一辈子不要去还好,除了生孩子。”菊花说。
大家远远看着那几个人进医院,说一会儿笑,决定先去王金生家看看先。
孙维紧跟着那几个好心人背着家明到医院,把家明送到病床后,孙维只顾大口喘气,他面对墙壁忍不住流泪。
刚才家明往后翻好危险,如果倒在地上人肯定没了。
他想起他去世的二叔,就是因为去医院扑倒在地面,连医院都不用去。
那天刚好孙维扶着他下楼梯,已经下到一楼地面,正想叫二叔慢点走,二叔突然像一座大厦嘞嘞倾倒。
孙维反应过来时,已经扶不住,二叔整个人扑倒在地面,想扶起来时整副身体都僵硬了,伸手探探鼻息,已没有呼吸。
每每想起这件事,孙维锥心痛,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爷爷和奶奶,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对不起二婶子,害她年纪轻轻没有老公,也对不起堂弟堂妹,小小个没有父亲。
如果当时不是他大意,看紧着二叔,他就不会扑倒在地上。
邻居看到孙维为此自责时,常劝他放宽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挨得过五更。
都说二叔的死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不是命中注定,为何平常好好的,能吃能睡,怎么突然那天说心口疼。
即便心口疼,也不挑个其他日子,偏偏那天全部人去大舅公家喝喜酒,连狗都跟着去了。
奶奶更是大清早起床洗头,梳得溜溜滑,她开心地说:“侄子都要结婚了,再生个儿子,咱娘家就五世同堂啦。”
孙维因为前晚跟同学喝醉酒,起不了床才在家。
全家人当时还哈哈大笑,叫他多喝酒,就留他在家里看家。
当时二叔换好衣服也是要去的,可是去到半路自己一个人折返回家。
那时孙维已经起床刷牙,他惊讶二叔怎么突然回来。
二叔淡淡地说:“不行咯,可惜我这套新衣服沾点泥土。”
然后就回房间里去,连房门也不关。
孙维想着应该是跟二婶在路上吵架。没过多久就听到二叔在房里呻吟。
孙维赶忙问怎么啦,二叔躺在床上说心口疼。
“要不要去医院!”孙维问。
“没事,躺躺就好啦。”
孙维也没在意,他想弄个发型,去跟一个女同学约会,昨晚喝酒跟那位女同学说得默契。
可是发型弄好,还听到二叔在床上呻吟,孙维警觉再次问二叔要不要去医院。
二叔犹豫一会,“那去吧!”
孙维扶他起床时,他还嘱咐二叔不要把手弄到他头上,小心搞乱他的发型。
二叔轻轻“嗯”一句,孙维就扶他下楼梯,当时一家人衣食起居在三楼。
当落到一楼地面时,孙维缓口气大意松开手弄自己的发型,谁知道就在那时二叔就扑倒在地面。
孙维看到二叔僵硬的身体,喊了几句二叔,完全没反应。
忽然之间,只觉天昏地暗,吓得只顾流眼泪,嘴里不停默默地念:“惨了,惨了。”
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害怕天黑父亲回来打他。
好在邻居看到赶紧过来看,看到没有呼吸连忙摇摇头,说连医院也不用送去了。
但也有邻居说咽气的人抬回屋也不好,放在大街上更不好,大人又都不在家,还不如送去医院,还找个地方停放尸体。
邻居当真找来板车拉二叔到医院,他们明知二叔已死,但突然跑得像争分夺秒在救命。
去到医院医生拿个电筒照照二叔的眼睛。“人早死了,抬回去吧,应该是心肌梗塞而死。”
“活着人才回去,人死了还抬回去干嘛。”邻居说。
孙维知道他们只想等到爷爷奶奶回来做主。
傍晚开开心心去喝喜酒的一家人哭哭啼啼回家,有邻居悄悄把二叔死讯告诉他们。
孙维至今都没把因为自己粗心才令二叔跌倒真相告诉家人。
因为三叔去女人村消失,爷爷去女人村差点残废,二叔后来又这样。
很多人觉得孙维家这栋楼风水不好,再加上开始建设挖地基时,在地底下挖出两副棺材,
联想到入住后一年一年发生的怪事,奶奶早就想搬走。
恰巧工作都有调动,很快都迫不及待离开。
二婶子本来在镇上教书,爷爷通过一些关系,也帮她调走。
这栋楼除了租部分出去,只有孙维一个人住,他自己留在镇上工作,一方面也是工作原因,一方面也是对二叔的愧疚,他不太想面对家人,觉得自己一个人住着挺好的。
如果当初不是他臭美,松手拨弄发型,二叔可能不会扑倒在地。
刚才家明往后翻倒,他拼尽全力咬紧牙关,伸长脖子让家明贴在自己背上,只有一个念想:“不能倒地,不能倒地。”
此刻他跪在地上,头轻轻撞着墙壁,心里隐隐作痛,似乎对以往自己失误的一次救赎。
良久他转过身,看着急救室的大门,期待家明能活过来。
无论怎样,他觉得必须先去找陆景川,大声告诉他:“你的儿子快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