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阳怔怔的望着八九落尘珠,好半天一眼不发,原本倔强的眼神黯淡无光,因紧张所致微微颤抖的身躯也逐渐颓然,耷拉的肩膀越发低沉,手中握着长剑也越发沉重,似乎随时要脱手一般,只有身上寿紫色的道袍轻轻摆动。
仿佛是在安慰一般,也好像了解她心意,轻轻的包裹着弱小的身躯,给她依靠,也给她最后的温暖,让她不至于冰冷消去,也让她不至于就此倒下。
可小孔阳似乎浑然不知,只是怔怔的望着宝珠,黑白转动推衍天下的八九落尘珠,本该有她父母胞弟的消息,但希望总是伴随着失望,甚至是最深的绝望。
小孔阳不懂道法,也不懂所谓的天机,但卦象就在眼前,没有一丝反应,任谁也知道那其中尽是苦楚,小小的年纪本该灿烂,一夜之间皆是灰飞,有仇恨,有血债,也有那最后的希望,可到底只剩下无言的痛楚。
这一刻所有人默不作声,都在等,等小孔阳眼神凝聚,等她从无尽的消沉中找到希望,或者是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是复仇,是泯灭,还是就此颓然......
没有人能够替她做主,也没有人能给左右,即便是风万霖就在眼前,望着他生死之间拉回的少女,那大恐怖之下给她的希望,依旧是没有任何言语,风万霖比谁都懂,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要么多言必有错失,要么等待或有希望。
毕竟你说的再多,保不齐那句话触动心境,一朝入魔难以自拔,巨大的仇恨倘生邪念,其天生道体任其成长,他日必是天灾降祸,可抹杀于萌芽,于情于理暂且不提,一个十二岁的少女遭逢大难,孤苦伶仃血仇未保,只因一个莫须有的名头将其抹杀,在场的谁能做到?
没有人下得去手,也没有人会去动手,哪怕小孔阳此刻入魔,天生道体自长魔道,在场的众人也不会动手,风万霖不会,青离宫众人同样不会,当然,白虎堂堂主殷无寿出身帝苑,为保玄门稳定天下安慰,说不定会有此心,可风万霖等人岂能答应?
而且小孔阳此刻颓然,茫茫的不知所措,背负着巨大的仇恨却没有一丝入魔的征兆,可见她心性纯良,小小年纪遭逢巨变,却丝毫没有一丝歹念,只是一心想着报仇,想着父母胞弟来世如何。
“唉~”天机子一声长叹,八九落尘珠缓缓的收了起来,同时眼神中带着柔和,慢慢的往前几步。
待走到小孔阳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小孔阳的肩头,跟着有安抚着小孔阳的额头,口中柔声道:“傻孩子,往前你有天伦之情,往后也不缺同门之意,这青离宫往后便是你家,想哭就哭出来吧。”
没有说话,小孔阳仿佛不觉,天机子摇了摇头,他明白小孔阳并非不知,也并非不想有所发泄,只是这小丫头如此倔强,有什么都藏在心底,除非在父母面前,否则任何人难以窥测,不过在场的或许不同,青离宫拜师不久,没有多少相处。
可风万霖却是不同,惊慌无助最是绝望时,是风万霖将她救治,噩梦初醒第一个看到的身影,同样是风万霖一缕柔情,那份温暖对风万霖来说举手之劳虽然微弱,但在小孔阳眼里,仿佛冰天雪地间一个避风的港湾,其中又燃烧着炽热的焰火,而且刚有些温情,亦是风万霖手捧热汤将之驱寒。
当时小孔阳心头,风万霖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最后唯一的依靠,她当时不懂,现在也同样不懂,什么同门有情,什么师门长辈,这一刻,仅仅相处数日的青离宫众人,在小孔阳心头,难及风万霖万中之一。
天机子明白其中,摇头苦叹间再不多言,只是眼神转过看了看一旁的风万霖,风万霖自然明白,可他并非多说,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当下的考量,如出言安慰,或许小孔阳多少听之,可之后又待如何?
报了血仇四顾茫然?还是小小年纪把绝望藏在心底?又或者懵懂不知照着旁人的轨迹,一点点走向所谓的道路......
这都不是风万霖想要的答案,他要小孔阳自己做主,哪怕是入身魔道也是她自己的道路,旁人的指引,纵使规划的再好,到最后依旧是旁人的路途,坦坦荡荡也触摸不到自己的真谛。
小孔阳天生道体,此乃天资亦是造化,风万霖如此人物比谁都懂,这小孔阳将来如何,眼下的决定至关重要,旁人如何只能等待,所谓劝说更是毒害,充其量不过只让她知道自己的前路自己做主,如何选择,断不可为之左右。
因此风万霖等候半天,小孔阳眼神中始终涣散,没有一丝神气,也没有任何选择,知道她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风万霖这才说道:“小丫头不用顾忌,想什么就做什么。”
这句话将其触动,小孔阳微微的转头,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灵气,不过也只是看了看风万霖并未搭言,但其手中的长剑亦不再颤抖,松松散散的肩头似乎也牵挂着什么,动了动宽大的道袍,就此恢复了一些该有的执念。
“不错,大哥哥说的不错。”小孔阳心里闪过了念头,方才她沉默颓然,脑海中皆是空白,她不知该要如何,也不知究竟如何,她只知道她失去了一切,跟这点相比,报不报仇又能如何,她父母胞弟岂能还回,她一身的恨意又岂能发泄。
都不能,只有更多的痛处,只有更多的恨意,她要重新选择!!
只是她小小的年纪只知道这些,怎么选择她到底不知,而要选择什么也同样不知,因此她茫然失措,不知道该要如何,可回想起往日的温情,她手中的长剑又微微颤抖,血仇该报,却不知如何去报。
杀人抵命倒也简单,可心中的恨意找谁发泄,逝去的至亲又如何寻找,没有任何希望,小孔阳接着又是茫然,好在风万霖此刻语到心沉,无形中触动枷锁,什么同门之情,那个玄门道义,又或者天下苍生世间正道,跟小孔阳又有何干?
都没有,也都有一丝微弱的牵连,这一丝正是她父母的遗憾,小孔阳的父亲三拜青离宫不得其愿,幼年时无意提起,小孔阳只记得父亲所言,其心向道,其道问心,而心之所在,在天,在地,也在苍生,更在天下,亦在道义,同时又在乎着滚滚红尘世道沧桑。
小孔阳心中回想,她父亲摇头叹息,她母亲始终左右,而她,当时懵懂不知,只是勉强的记下了父亲似有遗憾,也记下了母亲无言的柔情......
而如此回忆转动在小孔阳心头,风万霖一语她猛然察觉,身在玄门已然拜师,纵无修为也算了却了父亲的心愿,可其心中所盼又有谁担负前行?
人说子承父志,小孔阳一家遭难,无辜的死在魔陀手中,只有她,阴差阳错活了下来,这不是命中注定?这不是冥冥之间?
正是如此!!
所谓其心向道,其道问心,而心之所在,在天,在地,也在苍生,更在天下,亦在道义,同时又在乎滚滚红尘世道沧桑!!
她父亲的心愿母亲的柔情,只算是完成了一半,最重要的尚无继传,小孔阳替父而行,本该是弟弟的重担,压在了少女的肩头,小孔阳定下主意,往后的路途天地苍生世道滚滚,她要代替她弟弟,完成他父亲未完的道路,也替她父亲走完原本的遗憾。
至于仇深似海,总有得报的时候,她要亲眼看着仇人体会到当时的绝望,也要亲手了却心中的枷锁,那束缚着一切的无妄牵绊,这一刻小孔阳再不迷茫,也重新燃起了一切的希望,涣散的目光也渐渐凝实透亮,手中的长剑亦跟着动了一动。
伴随着一身道袍轻轻摆动,小孔阳往前一步,抬起头看着风万霖口中说道:“大哥哥说得不错,哪有那许多顾忌。”
“你想到就好。”风万霖淡淡的笑着,心中的担忧一扫而去,他方才也难以抉择,毕竟天生道体倘若入魔,他日再次相见,虽然未必是生死搏杀,但身在两道终归是有些无奈,如此苦命的丫头,风万霖岂会忍心她越走越远。
大仁大义,风万霖一生无愧,面对小孔阳以长辈怜爱,焉有袖手旁观之意,因此小孔阳如何抉择,风万霖虽不干预,也终究是有些期望,好在小孔阳自幼纯良,受父母影响,小小年纪便心怀天下,如此血仇蒙蔽心境,也并非生出一丝魔念,这样的心性何其难得。
风万霖不禁叹然,可笑这天下世道万千,到头来那滚滚红尘多少天骄,追溯到根源竟不及眼前之人,一个背负恨怨无辜无助也无任何依靠的的苦命少女。
呵呵!!
风万霖心中冷笑,也更加对小孔阳寄予厚望,同时也对今日的局面越发笃定,不论如何,佛宗者该有清算,哪怕是整个佛宗汇聚须弥,在风万霖眼中依旧不及眼前的少女,小孔阳问罪报仇,所谓慈悲竟一再推脱,风万霖再次冷笑,也就是这一刻,风万霖开始彻底的得罪了佛宗,须弥宫五大帝宗,往后的日子与风沙堡难有共处。
不过当下之局,风万霖道行修为皆有不足,其有心无力,也只能暂时等候,等小孔阳触动天机,等天机子绽破奇阵。
而天机子等人在旁观瞧,小孔阳恢复如常,青离宫一众心中高兴,对风万霖多有感激,对小孔阳更是怜爱,聚拢着走到近前,天机子率先开口:“小丫头想通了心结,师叔有些话便可明说,此前你三滴精血卦不出象,此乃蒙蔽或有此阵之过,但有卦象牵扯,天机混沌此阵也多少晃动,方才师叔不及明说,此刻倒也不晚,那三滴精血并未耗费,如此再起一卦问卜道机,待有卦象便可脱身。”
“全凭师叔做主。”小孔阳点头答应,她年纪虽小可也知道轻重缓急,听说这阵法乃佛祖布置,佛祖何人她不甚知晓,但天下佛宗行走世间,小孔阳年幼总有接触,这么大宗门,其开派祖师岂能简单,如此天机子所言法门,必定是脱身此阵最有效的法子,因此她听后差遣。
而天机子见其点头,更是直接拿出八九落尘珠,没有废话,其道机转动,三滴精血同时耗费,这一次所问前程,乃是小孔阳本身的命途,同时,那三滴精血各问一道,皆是小孔阳命里玄机。
天机子无比慎重,毕竟天生道体不可小觑,且命途之事天机显露,一但推衍便所带祸根,此乃命算纸薄天道无常,不过天机子亦非寻常,虽然不敢太过逞强,但为小孔阳推算命途,能多一分便窥伺一分,哪怕不可全部说出,有些准备,也多少可以化解无常。
好半天,小孔阳沉心卦象潜游心境,天机子耗损修为更耗寿元,他要多加相助,一来脱身此阵代价不小,虽然天机搅动可脱自由,但其中的压力难以想象,再者天机子有意掌控,他通晓命里,有些事不可明说,自问卦之人知晓太多,有些时候并非幸事,反而会因为窥伺无常遭遇大祸,因此天机子慎重以待,即便是小孔阳自己感受,可什么该看哪个躲藏,天机子在旁以八九落尘珠精心有术。
这般两刻左右,天机子眉头一皱,似乎有什么不妥,不过他并未多言,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一旁的风万霖,眼神中闪过异样,接着他手中变动,好似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望向了天中。
而正是天机子抬头的瞬间,所有人同时感应,其目光所致,一丝微弱的气息隐隐闪烁,那气息庄严神圣,且无比祥和又满怀疾苦,正是佛宗修行所谓慈悲,暗淡无比的光亮一闪而逝,转瞬之间便要消失。
这一瞬间所有人惊鸿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