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东郊无名坟
万子言醒来，一时一日之后。
他眉头拧作一团，一手扶额，脑袋昏昏沉沉。
这一觉睡得他越发迷糊。
不知是不是酒的后劲，头疼欲裂，脑子中好像有根弦被人拉扯，一动便痛得厉害。
“阿来，阿来……”万子言半睁眼，瘦弱的胳膊撑着床榻缓缓坐起来。
阿来闻声，立刻从院子里跑进来，“公子，您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万子言面对阿来一连抛出的几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摸着床铺与平日睡的不太一样，才后知后觉睁开眼打量。
房间略显简陋，没有花瓶摆件，只有堆积得厚厚的书籍，摆放略显拥挤。
不管是从大小和布局看，都不是自己往常的房间。
“嘶”的一声，他负手盖在额头上，略显难受。
阿来心揪作一团，后悔没阻止万柒柒下药。
又是醉酒，又是迷药，此刻公子必然难受。
万子言终于回神，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
万家已经不复存在，万宅也没了，此刻自己不过是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养父被定罪，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脑海中乍现晕倒前的景象，万子言猛地从床上翻下，慌忙起身。
一阵眩晕感让他猛地跌坐在床上，阿来赶忙去扶。
“公子，您没事吧？您要做什么，吩咐阿来便好。”
万子言抬起被阿来搀扶的手，冷声道：“你为何帮她？莫不是想跟她了？”
阿来听见这话，立马吓得跪下，“不是……公子，我只是不想您忧思过度，更不想您去送死啊！”
“那便可以让她去送死？”万子言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他与万柒柒都了解彼此的性子。
万柒柒知晓他会独自去要尸首，他又岂非会不知道万柒柒想做什么？
那道圣旨只能接！
即便不接，结果也是一样，甚至还会连累更多的人。
他无法替养父认罪，所以万柒柒去做了。
她甘愿做那个罪人！
他说万柒柒贪生怕死只是想哄骗对方不要管这件事。
谁人不怕死？更何况是万柒柒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更加知晓死意味着什么。
万子言并不怪万柒柒，只是不想她涉险。
万柒柒还有家人，有孩子。
而自己，是孤身一人，死不足惜！
阿来被万子言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也知万柒柒此行有多艰险，可是他阻拦不了万柒柒。
公子和小姐是一类人，决定的事改变他人很难改变。
他拦住了万子言，却拦不住万柒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敲了好一阵，阿来才反应过来。
此地是新搬的住处，理应没人会找上来，只有陶然和万柒柒两种可能性。
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哽咽道：“公子，我去开门。”
万子言抬眸，顺着房间的窗户往外看，似是能透过门看到门外的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鞋也没穿，冲在阿来前面，阻止对方开门。
“公子……”阿来神情中满是惊愕。
他对万子言鞋也没穿，衣裳也没穿跑出来有诧异。
也对万子言阻拦他开门和说话充满惊讶。
即便是这样，门口的人依旧听见院子里的动静。
“娘子……”陈永年侧头看着万柒柒，欲言又止。
万柒柒笑了一声，却笑得十分难看。
算了！反正也是萍水相逢，走散很正常。
这是原身的哥哥，又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自己何必奢望对方会原谅自己的行为。
但她知道，此刻万子言一定就在门口！
“二哥，你若有时间，可以去荷风镇东郊的杏林看看。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万柒柒本想让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早日迎娶白灵萱。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她难以想象万子言还会去参加科考，他应该恨透了朝廷才对。
万柒柒和陈永年又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才转身离开。
万子言靠在门上一点点坐下，他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臂，想让自己将眼泪憋回去，却抑制不住它往外流。
阿来听得有些迷茫，“公子，小姐是何意思？她真的走了？”
他听万柒柒的话有些诀别的意思，心中有几分不悦。
少爷只剩下她一个亲人，她怎能这样说走就走？丢下少爷不管？
万子言却明白万柒柒话里的意思。
她真的去了，并且真的将养父的尸首带回来了！
可她要付出什么？拿什么跟那群吸血鬼交换？
他难以想象万柒柒求人的模样。
心就此乱作一团。
万子言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失去这个妹妹，急忙将门打开。
可门口，早已不见万柒柒的身影。
他追出去几步，张望街道。
只看见几个路过的百姓，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好似在看疯子一般。
阿来连忙将人拉回院中，紧闭院门。
他看万子言如今的模样，有些心疼。
平日最注重理解的公子，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万子言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出声道：“阿来，备热水洗漱，我要去东郊杏林！”
荷风镇东郊杏林其实是一片坟场，是普通百姓埋死去的亲人的地方。
曾有一人因喜爱杏花，在她死后，她的丈夫在她坟前种了几颗杏树，以表思念。
几年后，杏花盛开，落英缤纷，由此被人喊为杏林。
阿拉提着祭拜用的东西跟在万子言身后，双腿发软，“少……少爷，这里是坟地，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万子言没有回答他，而在杏林中寻找新土。
终于，他在一处角落中寻到新起的小坟堆，上面立着一块没有刻字的墓碑。
万子言踉跄一下，脸色刷了一下变白。
他双手有些颤抖搭在阿来肩上，眼眶登时通红，泪水顿时弥漫了整个眼眶。
阿来后知后觉，嘴巴长大，瞳孔中全是震惊之色。
万柒柒真的将老爷的尸体带回来了！
万子言跌跌撞撞到坟前，双膝跪地，朝着无字坟墓磕了三个响头。
阿来跪下，将祭拜的东西一点点摆放在坟前，并将燃起的香递到万子言手中。
此刻，他也泪眼蒙眬。
即便外面怎么说万员外的不是，可在他的生命中，万员外就是一个大好人！
万子言将香插在地上，才颤抖的声音道：“父亲，是儿子无能，让人践踏您的尸首，还将您葬于此地，连名字都不能为您刻上……”
“父亲，您给为留的院子很好，我很喜欢，您此行路上也要走好……”
“父亲，你不必与我说抱歉。若不是您，便没有今日的万子言，您是我的父亲，亦是我的恩师，我怎会责怪于您……”
万子言将这段时间埋藏在心里的话全部倾诉，好似万员外真的能听见一般。
阿来在一旁听着，不禁泪如雨下。
远处，万柒柒靠在陈永年肩上，见万子言安然，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