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秋生过来了,作为黄家的好盟友,老万头儿先就站了起来,替他介绍:
“哎,秋生啊,你这儿在外头瞎忙活啥呢?咱们这么些人,可就等你入席了啊!
来来来,我与你好好介绍介绍,这位,就是义薄云天,救咱们于水火之间,帮咱们击杀马匪的范大人。”
转头又拽着秋生,对范业文呵呵一笑,说道:
“范大人,我身旁这位,便是我与您提起过的,咱们这个村子大家伙共同推举出来的主事人,黄秋生。
他可正经是个能干人,咱们村子里每次遇到狼灾,都是他带领大家伙与野狼拼死搏斗。
咱们这个小村子才没有遇到太大的伤亡,能在狼口里保全了下来。
哎呦哎呦,您瞧瞧我这脑袋,我这可才想起来,照理说你们俩应该认识啊?
就刚才那会儿你们还曾经共同杀过马匪呢。
嗨,要么说英雄惜英雄呢,你们俩快坐到一块好好唠扯唠扯,多亲香亲香。”
扭头又对着秋生说道:
“秋生啊,你快坐过去,好生陪范大人唠唠嗑,让范大人吃好喝好。”转头又对着范业文露齿一笑:
“唉,说起来,咱们山里头也没啥好东西,都是家常菜,范大人呢,您别嫌弃啊!”
把旁边众人看得直乐,瞧把这老万头儿给忙活的,脖子扭来扭去的,招呼完这个,又招呼那个,脑瓜子险险都要扭掉下来了。
众人看得感觉到可乐。
可老万头儿心里却完全乐不起来。
就说他这不扭头则已,这一扭头,心里就咯噔一下,秋生这神情明显不对劲儿呀。
再一扭头,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就说范业文这神情,也他娘的不对头啊!
这俩人不但半点没分英雄惜英雄的样子,怎么反倒是有点冤家路窄的架势呢?
这可把老万头儿给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圈了。
但仔细一想,哎呦我地个亲娘嘞,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秋生他姑姑老宋太太,可刚被范业文令人给扇了好些个嘴巴子,听说都晕过去了。
这俩人有仇哇!
可再一想,即便是有仇,可人家范业文是当官的,你黄秋生算个屁老丫子呀,你有啥资格对人家范大人甩脸子!
你信不信,把人家范大人给惹急眼了,一样扇你黄秋生的嘴巴子。
你要是真忍不下这口气,你把他给招呼到外头去,当面锣对面鼓的跟他干一场,我还佩服你是条汉子。
可你就这么硬窜过来,你也不说话,就这么恶眉恶眼,愣呵呵地瞪俩大眼子瞅着人家,渗人不渗人呢?
你俩要真是起了啥风波,是不是还得连累我们这些陪客的人。
这老头儿琢磨来琢磨去,唉,都一个村子里住着,说不得,他老人家还是得替黄秋生这小瘪犊子圆一圆场。
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自己虽然跟铁蛋不咋对付,但怎么说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可比刚认识的范业文要深厚多了。
总不能眼瞅着秋生闹出啥麻烦来,再把小命给丢了吧。
加上他们家也算跟黄家是多年的盟友关系。
真个黄家倒了血霉,他们家难保不会跟着吃瓜落。
于是干笑了两声,冲着范业文一呲牙:
“哎大人呢,我这大侄子他是个憨的,光长力气他不长心眼子。
您可别见怪啊!
他啊,打小就有个毛病,但凡是见了血,就得有好几天神志不咋清醒的时候。
您瞧,他这俩大眼睛是不是白眼仁儿多,黑眼仁儿少?
这就是又犯了毛病了。
我赶紧着把他带下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八成缓一缓就好了。
那什么,你们先吃着喝着啊,我这就带他家去了。”
众人一瞅,这老万头儿是当他们傻吧?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所谓的黄秋生眼睛里白眼仁儿多,黑眼仁儿少,那是黄秋生在冲范业文翻白眼呢。
也就老万头儿这惯会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的人,才能把话编的这么匀乎。
本来范业文被秋生这么恶狠狠地瞪着,心里挺恼火的。
别说一个村子里的土包子了,就是外头好些个比秋生厉害得多的人,都不敢这么当着他的面,冲他翻白眼。
按照范业文的脾气,把秋生打一顿都算是轻的。
弄他个非死即残,都是赏他的恩典。
但听老万头儿这么费劲巴力地替秋生紧着描补。
不知道怎么的,范业文想起他那早逝的老爹了。
想当年他家境贫寒,去私塾里求学,那私塾的教书先生,瞧不起他们父子,没少说恶心话。
当时他也跟秋生这情形差不多,也是不服气地冲着教书先生一个劲儿地翻白眼。
他那老爹,那时候已经犯了病了,行走都不大方便。
就为了能让他多少学几个字,将来好歹糊弄个营生,也好养家糊口,不至于饿死冻死。
忍气吞声地替他跟教书先生好一顿描补,很怕教书先生因为他翻白眼,不留他在私塾里学习。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想起老爹来,不由得对老万头儿也升起了一丝同情。
他刚才想着其他的事儿,还真就没怎么注意听老万头儿前头说的那些话。
还以为能让这老头子尽心尽力帮忙描补的莽汉子秋生,是老万头儿的亲儿子呢。
于是大度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既然令郎不太舒服,那就让他下去好生歇息吧。”
又招呼众人:
“你们谁要是身体也不舒坦,只管下去休息。很不必因为我,一味地硬撑着。
我这人呢,不是那等凶残的,你们且不必害怕。
在我面前自在点,我呢,也没那么多穷讲究。
说白了,就是一普通人。你们年纪大的,拿我当子侄看就好了。
来来来,承蒙诸位盛情款待,在此我谢谢大家伙了。
来,咱们干一个。
我先干为敬,你们大家伙随意啊!”
老万头儿在旁边本欲分辩一声,告诉范业文,黄秋生这小王八犊子真不是他儿子。
他要是真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得被气出个好歹来呀。
就说这小王八犊子这得是生了一副多大的胆子呀,敢跟官老爷耍威风。
幸好官老爷不计较,真要是计较起来,还要不要命了?
但看范业文已经与众人喝起来了,只能把话噎在心口。
转头看看黄秋生,嘴一欠,就想骂他几句。
但转念又一想,麻蛋的,自己又不是他老子,骂他个屁老丫子呀。
就这小王八犊子,你骂了他,没准他感觉不出来你是为他好,反倒还要在心里记恨着呢。
自己犯不上当那恶人,没必要的。
这种糟心的玩意,还是让他亲爹铁蛋操心去吧。